李姨娘走後,這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葉棠花衝着葉沐氏淡淡笑了笑:“娘,你方纔一直覺得,這件事是爹爹的政敵所爲,如今看來也不盡然吧?李姨娘縱然不是個主謀,也絕非是不知情的!”
葉沐氏沉吟片刻,點點頭蹙眉嘆道:“且看着吧,這人心不足,總有一日會遭報應的!”
葉棠花挑眉,脣畔綻出一絲幽幽笑意。葉沐氏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報應?她前一世做過什麼?那葉家兩姐妹壞事做盡,爲何最終得到了一切?她一心與人爲善,最終卻受了這般大的屈辱,含恨而死!
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報應,有的只是手段,是心機!
這時候,雨霞又走了進來,俯身施禮道:“夫人,大小姐,老爺從前堂過來了。”
說話間,葉遠志已經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看了兩眼葉沐氏和葉棠花,走到葉沐氏身邊的座位坐下了,拈鬚道:“嗯,看來也沒出什麼事,永安王說得天花亂墜,我還當什麼大事兒,看你們也沒傷着什麼麼。我就說是永安王太愛小題大做了,兩個婦孺之輩,能出些什麼事兒?不過以後你們也需自重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還能結下什麼仇家?往後有什麼宴會的,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吧,避不過的,讓李氏帶着芸香曇幽去就是了,這要是放你們出門,可太危險了!”
葉沐氏聽了葉遠志的說法登時有些發愣,一時間竟怔住了,葉棠花罕有的沒有開口替葉沐氏說話,只是淡然的看着葉沐氏。
自己託付一生的良人到最後居然說出這種話來,這滋味想必是不好受吧?爲了葉遠志,連自己親生女兒都可以放棄,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前一世她和葉府恩斷義絕,固然是她一意孤行腦子進水,可葉遠志和葉沐氏不是終究也沒有幫助她嗎?託下人給她帶一些葉府裡用不上的東西是件很難的事嗎?葉沐氏真的就狠心至此嗎?若真是狠心,又怎會因爲她的叛逆而早早撒手人寰?不是心狠,而是因爲不得不狠,爲了葉遠志的前程富貴,不得不斬斷對女兒的情意!
前一世葉沐氏這樣做,葉棠花如今想來並不覺得怨恨,只是覺得太過愚蠢,前一世的她也好,葉遠志也好,都不是值得葉沐氏操心的人,可這一世呢?
葉遠志拈鬚侃侃而談,心裡還暗自得意,往日裡葉沐氏在,總沒有李姨娘出頭的機會,雖然是規矩所要求,可葉遠志還是私心裡覺得對不起李姨娘,可巧這日出了這種事,既給了他機會和永安王套近乎,又給了他機會擡舉李姨娘。
李姨娘早就不止一次跟他提過,葉曇幽這些日子魂不守舍,聽葉芸香的意思,葉曇幽似乎是看上了那日赴宴的永安王,葉遠志原本不看好永安王,想讓葉曇幽嫁給太子,將來做后妃,可經過了這一次宴會之後,葉遠志也看出來了,皇后根本看不上葉家這庶出的姐妹倆,反倒是葉棠花還有些希望,既然如此,葉遠志也只能轉移目標,也就把主意打到了永安王的身上。
葉遠志心裡打算了半天,才發現葉沐氏和葉棠花都沒有開口,不滿地皺了皺眉頭:“聽見了沒有,可記下了?往後各府上送來了帖子,只管送到李氏那裡去,你們母女倆就在府裡好好呆着吧。”
葉棠花看了眼葉沐氏魂不守舍的模樣,心裡暗歎了口氣,望向葉遠志道:“父親有命,母親和女兒怎敢不尊呢?開了年打頭第一件大事就是各府命婦攜女兒入宮去向皇后太后請安,既然父親發話,那就讓姨娘和妹妹去好了。”
一句話把葉遠志心頭的如意算盤全打翻了,命婦給皇后太后請安?命婦是正式的說法,民間叫白了,就是誥命夫人,一般是朝廷官員的母親、妻子,別說李姨娘只是個妾,就算她是正妻,葉遠志也不能讓她進宮去請安啊!這誥命需要朝廷下旨,可不是隨便一個女人都能叫命婦的!
這下可好,大過年的,各府有誥命的命婦帶着自家嫡女入宮,他讓李姨娘帶着兩個庶女去,這叫個什麼事兒?且不提欺君之罪,他也丟不起這個人啊!再者說,皇后是沐家親戚,太后更是啊,皇后見命婦裡沒了自家表妹,太后見命婦裡沒了自家侄女,能不問嗎?這一問,在皇后面前丟一回人,在太后面前丟一回人,再加上這欺君之罪,別說官位了,腦袋都未必保得住,臉面更是丟的沒邊了!
可話說到這兒,他也不好意思說,命婦入宮的時候你們母女去,尋常赴宴的時候李姨娘去。剛說過讓她們出去太危險,轉頭就說讓她們出門,這不是自打臉?再者說了,有這話在這兒放着,葉沐氏葉棠花進宮的時候要是隨口提上這麼一句,皇后太后知道了這件事,回頭不還得申斥他嗎?
這叫個什麼事兒!
這一會兒功夫,葉遠志愁得眉頭都揪在了一起,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是好。
葉棠花勾了勾脣角,若真是前一世,她沒準還以爲葉遠志真是心疼她們母女,也樂得躲個清閒,可這一世,想奪她們母女手裡的權?呵呵,門縫兒都沒有!
葉棠花臉上的笑又真誠了幾分:“說起來,從前掌家的事兒平日裡都是母親管着,父親覺着母親和我出門的時候,家裡的事兒沒時間管,就交給姨娘了。如今既然姨娘要出門,我和母親反倒不要出門,那這掌家的權力也不必交給姨娘了,等下我遣人和姨娘說一聲,就說父親有了安排,以後姨娘專心出門待客,府裡的事兒一絲一毫都不用再管了,父親覺得可好?”
葉遠志又讓葉棠花的話噎得夠嗆,心道十年不見這女兒簡直就是個仙人掌,橫看豎看都是刺兒,打從江南迴來就沒讓他安寧過,從前藉着葉沐氏和葉棠花出門待客的藉口,葉遠志把管家的一部分權力交給了李姨娘,也是有讓妻妾分庭抗禮的意思。
這下倒好,他把李姨娘派出去待客,結果葉沐氏和葉棠花成天的待在家裡,他本想借機讓李姨娘在夫人們面前露露臉,也算擡擡她的地位,結果管家的權力反倒全落進了葉沐氏的手裡,這等下李姨娘知道了,還不定怎麼和他鬧,出門露臉不過是臉面上好看,管家的權力纔是實在的啊!
葉遠志倒抽一口冷氣,正想厚着臉皮說剛纔的話不作數,就見葉棠花笑得愈發燦爛了,心裡不由得“咯噔”一聲,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女兒活脫脫一隻笑面狐狸,笑得越燦爛,說出的話越刺人!
果然,葉棠花繼續說道:“說起來,還有一件事要跟父親交待一下,父親過來之前姨娘也來過了,姨娘的消息好靈通呢!父親和王爺還沒談完,李姨娘倒知道你們談了些什麼呢!父親大人往後可要當心點,在咱們家的客廳裡接待朝中各位大人的時候,也要不言溫室省中樹,不然,可就犯了朝廷的大忌呢!”
這一句話說完,葉遠志的臉色更難看了,這點是他也沒有想到的,他剛從前頭回來,還沒去看李姨娘就來了葉沐氏這裡說了剛纔的話,原指望等下去讓李姨娘開心一下,現在看來卻不大對勁,他在正堂談什麼,李姨娘轉眼就能知道?就算李姨娘是他心尖上的人,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葉遠志冷冷笑了笑,也息了擡舉李姨娘的心思,他的女人麼,他自然想擡舉誰就擡舉誰,可若是這女人心太大,把眼線都佈置到他身邊去了,那就惹人煩了!
思及此處,葉遠志皺了皺眉,又恢復了一開始淡然的模樣,拈鬚道:“嗯……方纔是爲父太過擔心你們母女安全,如今細細想來,似乎有諸多不妥之處,此事容後再議,等明日爲父再做決定吧。”
葉沐氏原本低着頭一臉神傷的表情不發一語,聽了葉遠志這話倒有些回心轉意,葉棠花卻不肯這麼罷休,登時一撅嘴,臉色就沉了下來:“哦,是嗎?爹爹此刻倒不擔心母親和女兒的安危了?父親方纔說棠兒和母親沒出什麼大事兒,那不是賊人還沒得手嗎?那若今日沒遇見永安王呢?那賊人又沒被逮住,他下一次手不行,不能下第二次手嗎?永安王救得了一次,救得了第二次嗎?王爺又不是咱們家侍衛!要是那賊人不肯罷休呢!”
葉遠志愣了一下,登時陰沉着臉看向葉棠花,他都已經讓步了,這丫頭怎麼這麼不知趣兒?非要死纏爛打不可嗎?就這麼看重掌家的權力,都不惜讓他這個當爹的丟人嗎?
思及此處,葉遠志冷下臉來,不看向葉棠花,而是打算從葉沐氏這裡下手:“難道你們連我的臉面都不顧了嗎?這麼胡攪蠻纏,像什麼話!”
“爹爹恕罪,是女兒失禮了。女兒是真的到今天才知道,原來父親的臉面,是重要過母親和女兒的命的。”葉棠花淡然站起身來一福,脣畔的笑意轉化爲冷笑。
葉遠志看着姿態柔順,說出的話卻字字不饒人的女兒,一時間又驚又怒,葉沐氏都不曾這般頂撞過他,爲什麼葉棠花就這麼牙尖嘴利?這個女兒說話這般放肆,到底是像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