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遠志最終還是冷着一張臉走了,等到了李姨娘的院子裡,兩個人一合計,都覺得葉棠花這丫頭有些太放肆了,尤其當李姨娘知道如果她想要出門露臉,就要把管家的權力交到葉沐氏手中的時候,那臉色簡直難看的出奇了。
葉遠志搖了搖頭:“這孩子小時候還是很可愛的,可惜讓威遠侯府給教壞了,那沐氏也不是個好的,她但凡用點心,棠兒又怎麼會變得這麼放誕,連我這個做父親的話都敢反駁了!”
李姨娘正想隨聲附和,卻突然福至心靈,眼睛亮了亮,她媚笑着倚進葉遠志的懷裡,嬌聲媚語,吐氣如蘭:“老爺,您覺得姐姐沒有教好大小姐,何不讓人好好教教大小姐呢?”
葉遠志聽罷,細想了想,點點頭道:“說的有道理,有道理。我記着幾年前大長公主爲小女兒請命,希望皇上能夠賜下幾個教習嬤嬤,皇上就在京裡國子監設了女學,由宮中年長的高等女官和命婦教授公侯小姐與官家小姐,我原本也想着送棠兒過去,只是覺着她年紀太小,如今看來也拖不得了!”
李姨娘點頭附和着,心思一轉又故作神傷道:“大小姐自然是有福的,能得老爺這般牽掛。只是大小姐這一走,二小姐和三小姐平日裡沒了玩伴,怕是會寂寞呢。”
葉遠志笑了笑,摟着李姨娘親了一口:“咱們倆的孩子自然更不能委屈了,棠兒都能去女學,芸兒和曇兒自然也去得,若是讓她們兩個留在府裡,怕是又會讓那沐氏教導壞了!”
李姨娘聽得心頭一喜,聽說女學中教習的夫人和女官都是極有名望,技藝極其高超的,葉芸香和葉曇幽能去女學上課,將來自然更加出色,更有把握把葉棠花比下去了!
第二天葉遠志的決定下來的時候,葉棠花並不覺得如何驚訝,因爲前一世的這個時候,她也被葉遠志送去了女學。不同的是,上一世她是因爲當衆打架壞了自己的名聲才被送去女學的,而這一世……葉棠花笑了笑,大概是葉遠志覺得降不住她了吧?
女學的日程是跟着國子監走,大年初六便要開學,而每年女學開學時的女藝之試都是所有小姐的焦點,能夠在女藝之試中多的第一,那是要比中了狀元還要開心的,因爲女學中的教習都是極有名望的人,根本不會因爲誰的家世高就高看誰一眼,想要在女學之中得到女教習的青眼,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女藝之試中奪得第一,從而吸引女教習們的目光。
葉家三姐妹既然要入女學,自然也知道了這個女藝之試的消息,但三個人的表現各異,葉芸香和葉曇幽每日都留在院中勤加練習,有時深夜院子裡還亮着燈,而葉棠花自從得到要去女學的消息之後,非但沒有着急,反而更加輕鬆,悠哉悠哉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消息傳了出來,葉遠志在讚賞葉芸香和葉曇幽的同時,也對葉沐氏和葉棠花更加鄙夷,葉沐氏是怎麼教的孩子?連女藝之試的重要性都不知道,女藝之試就好比是科舉,你要是連中三元,那皇帝能不高看你一眼嗎?
葉沐氏心裡也焦急,看着李姨娘那邊弄得熱火朝天的,再對比葉棠花的悠哉悠哉,葉沐氏覺得自己頭髮都快愁白了,每日趁着葉棠花來請安的功夫三令五申地要她準備,可葉棠花對她的話全無反應,低着頭話該聽的聽,該答應的也答應,一扭頭又我行我素去了,氣的葉沐氏最後也不理她,聽之任之了。
就這麼着,終於到了大年初六,女學開學的日子了。
這一日,葉芸香和葉曇幽都精心打扮了一番,葉芸香穿着一件桃紅彩繡牡丹妝花緞上衣,腰間用梅花絛繫着一條松花色雲紋軟緞裙,葉曇幽則穿了一件鵝黃色暗繡柳葉織金錦上衣,腰間用五色蝴蝶長絛繫着一條柳綠彩繡藤紋古香緞留仙裙,兩姐妹畫着一樣妝容,頭上點着一樣的蝴蝶花鈿,頭上也帶着一樣的金鳳步搖,看着又漂亮又貴氣。
葉遠志瞧着這一對女兒,心裡格外的高興,瞧這兩個女兒多出色,這纔是在他身邊長大,由他親自教導的女兒,不知比葉沐氏和威遠侯府教出來的葉棠花強出多少!今日過後,這兩姐妹能夠奪得女藝之試第一,風風光光進入女學,葉棠花卻十有八九會落到最後,灰溜溜地走進去,看今日過後這小丫頭還敢不敢欺負妹妹!
葉遠志挑了挑眉,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就是要葉棠花知道知道,葉家的女兒只有服從他纔有風光日子過,葉沐氏不過是他的妻子,威遠侯府也不過只是他的岳家,就算沐家再權傾天下,也管不得他姓葉的女兒!
葉遠志心裡這般想着,又叮囑了葉芸香和葉曇幽幾句,內容不外乎是希望她們謹慎小心,不要太驕傲,也不要怕別人,該贏就要贏,話裡話外的意思明擺着,恨不得直接說讓這兩姐妹去把葉棠花打個落花流水。
等葉芸香和葉曇幽到了門口的時候,葉棠花的馬車已經在門首靜候了,葉芸香和葉曇幽對視一眼,都對車裡的葉棠花產生了一種蔑視之感:這個時候不敢見人了?早尋思什麼去了?等下到了女藝之試上,非讓你輸個臉面精光不可!
葉芸香和葉曇幽這般想着,也登上了去往國子監女學的馬車。
女學雖然名義上託着國子監的名頭,但其實並不靠近國子監,兩者中間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倒有些分庭抗禮的意思。
進了女學的大門,衆家小姐都紛紛下了車,由國子監的侍女引領着來到女藝之試的地點——雲瑤臺。
女學教學的地方是一座樓,名爲璋樓,而這雲瑤臺則坐落在璋樓的頂層,上頭的樓頂是活的,拆下來能夠使雲瑤臺整個立在外頭,雲瑤臺本身是由一整塊漢白玉雕成,上面鏤刻着絲絲精緻的花紋,美不勝收,每年女學結業時的羣芳會,都會選擇女學中技藝最精湛的女子,登上這雲瑤臺進行表演,這也是女學最引以爲傲,外界最慕名神往的一個時候。
由於雲瑤臺本身的美和女藝的魅力,使得羣芳會成爲一個人人好奇的省會,於是皇帝特意下旨,在羣芳會之時,可以允許世家公子們登上國子監的頂樓,遠遠地觀賞小姐們的獻藝。
南燕禮教森嚴,這是世家公子和小姐少有的能夠相見的機會,雖然隔了不近的距離,但仍有不少世家公子欣然願往,而能夠登上雲瑤臺,也就成了女學中所有小姐的心願。
此時面對着雲瑤臺,有不少小姐們都激動不已,以爲可以在雲瑤臺上獻藝,但當幾位教習出現在臺上的時候,衆人才知道,不是在雲瑤臺上獻藝,而是教習們要在雲瑤臺上點評,這也從側面說明了,今日選派出的評審都是女學之中技藝最精湛的教習,是以小姐們雖然失望,卻不敢有半分懈怠。
小姐們人人緊張着,這個時候,一陣細碎的鈴聲就顯得格外明顯。
雲瑤臺上的女學祭酒,宏昌王妃寇絲顏聽到這陣鈴聲的時候先是微微皺了皺眉,接着便朝鈴聲傳來的聲音望了過去,這一望之下不由得高高揚起了眉,衝着那陣鈴聲的主人笑道:“這位‘行動有聲’的小姐,莫不就是除舊宴上獻反彈琵琶舞的葉大小姐麼?”
隨着宏昌王妃的話,衆人紛紛轉頭去尋找葉棠花,葉芸香和葉曇幽也纔想起來去找從一開始就沒有出現在她們兩個面前的葉棠花。
於是在衆人的目光下,葉棠花嫋嫋地走了過來,躬身一福:“棠花拙舞,能入王妃法眼,實在慚愧。”
宏昌王妃細細打量着面前這小丫頭,但見葉棠花身着一件天青色繡芙蓉大袖衫,袖口繡着幾隻展翅欲飛的蝴蝶,隨着她的行動蹁躚上下,帶動一陣香風,而她腰間用攢心珍珠梅花絡子繫着一條桃花色彩繡紅梅織金錦響鈴裙,那行動時的鈴聲便是從這裙子傳來,又見葉棠花一頭烏鬢綰成了流雲髻,髻上帶着十二支白玉響鈴簪,與裙子上的鈴聲遙相呼應,這一身打扮雖不明貴但卻勝在纖巧素雅,在一羣穿金戴銀的大小姐中愈發顯得俊逸出塵。
宏昌王妃打量完,微微笑了笑,點頭道:“反彈琵琶舞別出心裁,前所未聞,葉大小姐也不必妄自菲薄,起來吧。”
葉棠花笑着低了低身子,就勢站了起來,宏昌王妃這才瞧見,葉棠花臉上的妝容很淡,然而這淡淡的妝容卻與她素雅的衣着相得益彰,而脣上的一抹硃紅,並眉間那一點硃砂,又爲這份素雅添上了一點妖嬈。
宏昌王妃上下瞧了瞧葉棠花的身形,在心裡暗道,十歲出頭就這般嫋娜多姿,姿容絕豔,又有反彈琵琶舞這樣的才藝,到了及笄還不知是怎樣的絕色無雙,幸虧這丫頭晚生了幾年,否則此時只怕早已成了女學之中舞藝的佼佼者,若是如此,今日這雲瑤臺上哪裡輪得到她來評判?
這般想着,宏昌王妃在心裡對葉棠花的感覺就有些複雜了,倒是葉芸香和葉曇幽在後頭看得直冒火,也不知葉棠花究竟是走了什麼樣的狗屎運,莫名其妙會了什麼反彈琵琶舞,除舊宴上奪了她們兩姐妹的風頭,如今又憑着這個什麼舞得了宏昌王妃的眼緣!
且讓你得意這一時,等下有你好看!
兩姐妹心有靈犀地一起咬牙,狠瞪着葉棠花嫋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