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明誠跟在葉棠花身後,見葉棠花只顧着自己走,根本不搭理他,心裡禁不住犯起了嘀咕,想了想,還是自己主動搭腔:“許久不見了,棠妹還好麼?”
葉棠花愣了一下,回過頭來笑道:“我在我自己家裡住,爲何不好?哥哥怎麼這麼問?”
沐明誠反倒被葉棠花問愣了,半晌方笑道:“沒什麼,我就是隨口問問,棠妹自幼時到如今,少有跟我見不着的時候,如今乍然分開這麼久,我還真有些不大適應,就想着棠妹會不會也這麼覺得。”
葉棠花淡淡笑了笑沒搭腔,心裡對沐明誠的話老大不以爲然,前一世她一樣是在威遠侯府待到十二歲才離開,就沒見沐明誠去看過她一次,什麼不適應?純粹是藉口。
沐明誠見葉棠花不答話,自己心裡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起來。
可巧這時候天上飄起了小雪,沐明誠眼睛一亮,上前幾步趕上了葉棠花,微微笑了笑:“下雪了,棠妹當心涼着,不如進屋坐會兒吧?”
葉棠花心裡倒真沒拿沐明誠當外人,況且兩個人從前常一塊兒陪着沐老夫人,有沐老夫人給他們撐腰,她也不覺得有人會說什麼閒話,便點了點頭:“也好,哥哥去我那兒坐會兒吧,如今葉府裡有親戚住着,空屋子少。”
沐明誠點點頭,一面走一面問道:“你說的親戚,就是今早那個陳旭?”
葉棠花頷首,淡笑道:“是,他外婆和我奶奶是親姐妹,拐彎抹角的親戚,來了也不好趕出去,只能這麼着了。”
“所以你自己降伏不住,就送沐家來禍害我們了?”沐明誠愣了一下,繼而有些哭笑不得,從前怎麼沒發覺,葉棠花這小丫頭居然這麼……狡猾?
葉棠花朝着沐明誠歪了歪頭,笑彎了眼:“他自己說了都是親戚嘛,既然他覺得親戚之間應該相互照應,那我就好好照應照應他好了,他要是真能長點記性,痛改前非,也算是我積德。”
“那樣的人想要改,難哪!”沐明誠藉着說話的機會搖了搖頭,想要將腦海中葉棠花方纔那一笑的倩影晃出去。
葉棠花點點頭,沒了繼續搭話的慾望,兩個人又繼續並肩而行。
兩個人就這麼一路無言地走着,直到在接近流霜閣門口的時候,陳嬌驀地從一邊跳了出來,興奮地指着葉棠花哈哈大笑:“哈哈!妹妹啊妹妹,你也太不謹慎了,到底讓姐姐抓住了尾巴不是?這下妹妹還抵賴嗎?捉賊見贓,拿奸要雙,這下子算是有了真憑實據了,也不枉姐姐在這兒乾巴巴地等了一整天哪!妹妹這下還有什麼話說?”
沐明誠皺着眉頭聽陳嬌說完,纔看向葉棠花:“棠妹,此女子是誰?明明見我在此,爲何不懂避諱?”
葉棠花看也沒看陳嬌一眼,輕輕一笑:“三哥哥以爲此女是誰呢?你聽她滿口的男盜女娼,豈不和你今早見的一個人如出一轍?”
沐明誠恍然大悟,立時換了一副厭惡的表情:“她是那個陳旭的妹妹?怪不得如此口無遮攔!”
陳嬌見葉棠花和沐明誠全不把她當一回事,頓時惱羞成怒起來,漲紅了臉:“妹妹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我已經拿住妹妹和野男人私會了!妹妹和這位公子要想保住自己的名聲,就拿出一萬兩銀子來,否則咱們就嚷出來,看誰沒臉!”
沐明誠哪見過這等光明正大勒索人銀子的?一時之間不由得目瞪口呆:“這、這是什麼話……哥哥是那樣,妹妹又是這樣,這一家人究竟怎麼回事?姑父怎麼會有這樣的親戚?”
葉棠花挑了挑眉,苦笑一聲:“我怎麼知道?唉,如今他們家是仗着我們不好往外趕親戚,在這兒得寸進尺呢!”
“妹妹這話是怎麼說的?都這個時候了,妹妹還要假清高不成?快叫人拿銀子出來!還是要我自己進去拿?”陳嬌說道最後,禁不住又眼紅起來,葉棠花的屋子她是進去過的,滿屋子都是好東西,那些金銀首飾都是點翠嵌寶的,還不得動輒上萬兩?這葉棠花也真是太糊塗了,一萬兩銀子而已,又不是拿不出來,她居然不肯拿?真連自己的名節都不要了?
陳嬌想到這兒,把心一橫,看來不拿出點狠招來,葉棠花是不會就範了,便回頭朝着自己的知語閣大聲喊道:“外婆您快出來,我拿住妹妹了!”
話音剛落,方老太太立刻從知語閣裡走了出來,知語閣離流霜閣不遠,方老太太雖然顫顫巍巍的,拄着拐也幾步路就走到了,她打量了一下葉棠花和沐明誠,禁不住露出一個笑來:“哼,好個不知羞恥的小浪蹄子,自己這般不知檢點,還責打我家旭哥兒,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如今我們也拿住了你的證據,看你還囂張不囂張!看你還敢不敢連我這個姨奶奶都不放在眼裡!”
方老太太說到這裡,見沐明誠目瞪口呆,葉棠花默然不語,還當二人膽怯了,禁不住更加得意起來:“如今你們倆的名聲捏在我們手裡,你不拿出銀子來,我們是不會幹休的!還有,旭哥兒的前程也要落在你手裡,沒有個二三品的大官,我們也是決計不依的,你個小賤蹄子聽見沒有?還有那邊那個混小子,聽見沒有?你們倆回句話,聾了不成!”
沐明誠氣的渾身都哆嗦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指着方老太太問葉棠花:“這、這就是葉家的親戚?這樣的也能叫親戚?”
親戚不都是有血緣關係的嗎?不應該互相幫襯的嗎?像葉家和沐家一樣,平日裡互相幫襯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纔是親戚吧?世上還有這樣不坑別人專坑自己人的親戚嗎?是他自己在京中待得太久了,孤陋寡聞嗎?
葉棠花坦然笑了笑,看着沐明誠道:“今天就當是帶三哥哥來長長見識的好了,這算什麼?他們家乾的事兒多着呢,哪隻這一件?昨兒陳旭不知怎麼的尋到棠兒兩個妹妹那兒去了,我兩個妹妹當然不讓他進院子了,表姑還罵兩個妹妹是賤蹄子,說哥哥去親近她們是擡舉她們,這得是有多大的臉面呢!”
方老太太沒想到自己的話都說得這般不客氣了,這兩個小年輕還是不當一回事,氣的拿手裡的柺杖往地上狠命地敲:“你們兩個姦夫淫婦難道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嗎?把銀子拿出來!不然我們可真就不顧親戚情面,叫嚷出來了!”
陳嬌也在一邊幫腔道:“妹妹這是何苦呢?一旦叫嚷出來,妹妹這輩子可真就毀了!俗話說拿錢消災拿錢消災,妹妹怎麼就不懂得呢?”
葉棠花淡然瞟了方老太太一眼,心裡真是無可奈何,她脣角掀起一絲冷笑來:“早在姨奶奶說出讓棠兒拿銀子這句話的時候,咱們之間就沒什麼親戚情分了吧?有這樣的親戚嗎?變着法的琢磨怎麼從親戚家弄銀子出來?”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方老太太嘿嘿地笑了笑,臉上的褶子皺做一團:“棠丫頭別怪姨奶奶,誰讓你自己做事不謹慎?誰讓你手段沒有姨奶奶高呢?知道厲害了,就把錢拿出來,姨奶奶就不爲難你了啊!”
沐明誠勉強壓下心頭的火氣,冷冷笑道:“這樣的大道理,我還真是頭一次聽!棠兒莫要理這些人,爲他們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葉棠花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沐明誠,抿着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三哥哥還說我呢,這話該我說給你聽纔是,我倒還好,你已經把自己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了。”
沐明誠被葉棠花這麼一說,又看見葉棠花淡定的模樣,才意識到自己比葉棠花氣得還狠,由不得也笑了出來:“我這也算是真漲了見識了!”
葉棠花淡然瞥了方老太太得意的老臉一眼,嘆道:“姨奶奶,這是我舅舅家的三哥哥,論關係比旭哥兒近多了,而且是母親要我帶着哥哥逛逛的,姨奶奶要是對母親的話有不滿的話,就去前邊跟母親說好了。”
方老太太一聽登時愣住了,她也知道葉沐氏是當家的主母,是葉家最不能得罪的人。要是葉沐氏真有心給她們使絆子,沒事兒扣點兒飯菜簡直太輕鬆了,所以她不管怎麼鬧騰,都只是撿着自己心裡軟弱可欺的葉棠花欺負,不敢去找葉沐氏的麻煩。
可今天好不容易捏住了葉棠花的大把柄,她還得意了半天,臨末了人家卻輕易地把這個把柄給圓回去了。捏着的把柄沒了也就沒了,可是上萬兩的銀子也沒了啊!
方老太太彷彿看到,上萬兩銀子馬上就要從葉棠花手中落到自己手裡,可嗖的一下又飛回了葉棠花手裡,心裡別提多肉痛了。
陳嬌還不死心,斜着眼睛看葉棠花道:“妹妹今天早上起了大早出門,中午又帶了男子回來,怎麼這麼巧?這誤會都趕在今天了?”
葉棠花聳聳肩:“沒辦法啊,因爲有心人都趕在今天來堵我了,本來是清清白白的事情,可落在有心人眼裡就是怎麼看怎麼不對啊,那是某些人眼睛長得跑偏,跟我有什麼干係?比起這個,姨奶奶和姐姐還是趁早讓開吧,我們兄妹都站在這兒澆了半天的雪了,我明兒若是病了,幾百兩的藥錢姨奶奶給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