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婚約
文華門
崔宇看着不遠處戒備森嚴的守衛,忽然有些緊張。一旁的趙興冷冷瞧着他,忽然笑出聲,伸手摘下面上的面具,露出冷峻的五官,“阿宇你的膽子還是這麼小,小時候去獵場,你連吃兔子都不敢射殺。沒想到如今做了都指揮使,還是這般。”
崔宇想起幼時舊事,臉上一緩,壓低了聲音道:“你快將面具戴上,這幾日城守森嚴,指不定就有人認出你來。”
趙興冷笑,帶着幾分嘲諷的意味看着崔宇,“我若是被抓了,不是還有阿宇你麼?”
崔宇臉色一變,咬牙恨道:“你莫要得寸進尺,我不過是看在幼時情分上才救你一把,絕無與你同流的意思。你出城後便立即回南方去,京畿重地,哪能容你胡來。日後你我再見了,便是陌路,你若再犯,我覺不徇私。”他這番說得雖狠絕,語氣中卻帶着無奈,將話中的決絕消弭了不少。
趙興在一旁聽得直笑,若有深意地瞧着他道:“可別這麼無情。我們是什麼交情,可別忘了你幼時在學堂裡被人欺負時誰給你出頭,誰處處維護你,關心你。如今你卻連幫我都不肯。你身爲人子,不爲母報仇,反處處維護那妖婦,梅姨泉下有知,定要怒罵你不孝。就算你不爲梅姨着想,也要爲你妹子紅豆想想。你若是肯助我,事成後我便將紅豆給你找出來,如何?”
崔宇先還沒反應過來,黯然地嘆了口氣,道:“小妹失蹤十餘年,若是那麼容易——”他說到此處才猛地驚醒,霍地跳下馬,一把抓住趙興所騎馬匹的繮繩,眼中滿是狂喜,激動得難以遏制,“你見到紅豆了,在哪裡?你見過她是不是,她過得好不好?大哥我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裡?”
趙興不語,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一臉冷漠。
“大哥——”趙興的冷漠讓崔宇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我說過了,”趙興擡起頭儘量不去看他的眼睛,“你若肯助我成事,我自會坦誠相告。”
“大哥!”崔宇說不出是急還是氣,他找了紅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纔有了音訊,卻需要他的忠誠良知來交換。一面是至親,一面是忠義,崔宇的腦子裡頓時一片混亂。
“紅豆今年十五了吧。”趙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彷彿在威脅,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尋常女兒家到了這個年紀都要談婚論嫁了,紅豆生的那模樣,上門提親的人想必不少。說不定還有歹人貪圖她的美貌做什麼強娶之事,不過這也沒辦法,誰讓她連個可以倚靠的親人都沒有……”
“你——”崔宇心亂如麻,滿腦子都是紅豆幼時的影像,圓圓的肉嘟嘟的臉,忽閃的大眼睛,生氣的時候會故意不理他,做了壞事總是裝作不知道,撒嬌的時候會抱着他的脖子膩着嗓子喚他“哥哥”。
紅豆,紅豆,這麼多年她究竟是怎麼過的,若是她再出什麼事……崔宇胸口一陣憋悶,不敢再往下想。
“阿宇!”
“你不要再說了,”崔宇翻身上馬,雙腿狠狠夾住馬腹,搶身上前,“你讓我再想想。”
可出了城,崔宇還是沒能想出什麼頭緒來,矛盾與痛苦都寫在臉上,看得趙興都有些不忍,臨走時便沒有再逼迫他。他走了不遠,崔宇又將他叫住,彷彿有些不敢問,小心翼翼地道:“紅豆,她可還好?”
趙興轉過頭來,安靜地看着他,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和不安,想說什麼,可是隻張了張嘴沒出聲,良久,他才低聲回了一句,“甚好。”說罷,掉頭而去。
崔宇回了城,毫無意識地騎着馬滿京城亂轉,待聽到有人喚了他一聲“表少爺”,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到了顧府門口。
“表少爺您來了,老爺和夫人早上去了廟裡,這會兒還沒回來。少爺倒是在府裡,小的這就去通報。”還沒等崔宇出聲阻攔,元武已經麻利地快步去了後院。崔宇想了想,還是提腳跟在了他身後。
顧詠這會兒正在書房裡畫花燈,崔宇進來的時候,他正在聚精會神地描最後一朵桃花花瓣,嘴角勾着笑,臉上也是極盡溫柔的神情,看得崔宇嘖嘖稱奇,驚訝道:“詠哥兒今兒怎麼忽然轉了性了,什麼時候見你靜下來畫過畫兒的,不是說這玩意兒最是繁複無聊麼?”
顧詠聞言臉上一紅,卻是不好意思回話。一旁的元武笑嘻嘻地插嘴道:“那也得看是畫給誰的?旁人要的少爺自然是嫌繁複,可若是人家秦姑娘喜歡,不說兩隻燈,便是一萬隻燈籠,少爺也畫得心甘情願吶。”
“多嘴。”顧詠小聲罵了元武一句,語氣卻並不嚴厲。崔宇亦笑道:“難得你也有上心的姑娘。秦姑娘,是上回出事的那位秦姑娘麼?”
顧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點頭稱是。崔宇高興道:“詠哥兒眼光不錯,那姑娘我雖只見過兩三次,但卻能瞧出來,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姑娘,你切莫要辜負人家。”
“我怎麼會——”顧詠說到此處,忽然有些不自在,朝元武使了個眼神,示意他退下。元武趕緊道:“小的去沏茶。”
待他走了,顧詠纔有些訕訕地小聲道:“表哥,你不生我的氣麼?”
“氣你什麼?”崔宇摸頭不知腦地看着他,一臉不解。
“就是——”顧詠咬咬牙,正色看着他,“我原本與紅豆有婚約,如今又…又…表哥,我…我對玉珠是真動了心,若是娶不到她,怕是一輩子都難快活了。紅豆那裡,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一輩子照顧她,當她是親妹子……”
“你說什麼呢?”崔宇皺着眉頭想了老半天,又盯着顧詠的臉看了許久,終於“撲哧”一下笑出聲,“這十幾年前的一句戲言,你到現在還惦記着?那婚約不過是母親與姨母說說而已,又未曾下定,如何作數。你不會是一直爲此事煩惱吧。”
顧詠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不肯回話,看得崔宇大笑不已,末了,拍拍他的肩膀道:“罷了罷了,今兒我做主,你和紅豆的婚約就此作罷,你趕緊去尋你的秦姑娘,可別爲了紅豆耽誤了自己的婚事。”
顧詠大喜,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自從上回崔宇說起紅豆尚在人世的消息後,他就一直猶豫不決,一面是自幼定親的表妹,一面是自己心儀已久的女子,一面是責任,一面是感情,攪得他終日不得安生。雖說他後來心裡認定了玉珠,可心中對紅豆總是心存愧疚,如今得了崔宇這句話,卻是心定了不少。
他心中一高興,難免要拉着崔宇多說些話。崔宇對他也素來毫無隱瞞,便將趙興的話悉數告之。顧詠聽罷了,一時默然。
趙興的提議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的,他是宗室之後,只要不是謀反之罪,犯再大的事也罪不至死,但崔宇卻不同,若是上了趙興的賊船,日後若是出了事,勢必要被當做替罪羊推出來。可趙興說的話也不無道理,紅豆已是說親的年紀,指不定那一日就成了婚,若是嫁得好那還好說,若是遇人不淑,便是一輩子悽慘了。
“算了,”崔宇揉了揉眉心,無奈道:“左右也是無計可施,何苦還讓你跟着受罪。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府去,省得家裡頭擔心。你要去找秦姑娘也早些,我方纔在路上碰見了他們姐弟,這會兒也該回去了。”
說罷,崔宇告辭離開。顧詠一個人在屋裡想了一陣,依舊沒什麼頭緒,最後還是提着兩盞燈籠去了醫館。
玉珠和秦錚早回來了,因遇到趙興的緣故,姐弟倆已不復早上的興致,顯得有些心事重重。顧詠來的時候是秦錚出來開的門,見了他手裡的燈籠,秦錚意味深長地朝他笑了笑,道:“顧大哥不在府裡陪顧大人和夫人麼,怎麼有空來我們醫館了。”
顧詠厚着臉皮朝他笑,手擡了擡,道:“今兒得了兩盞花燈,樣子甚好看,不過府裡已有了幾盞宮燈,便送過來給你們姐弟瞧瞧。”
秦錚盯着花燈上的桃花看了兩眼,忍不住笑道:“喲,這上頭還畫着桃花呢,怎麼不再添首詩,如此纔有意境麼,看的人也才能明白。”
顧詠轟地一下從臉紅到了腳趾頭,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話。他素來是個爽快人,心裡有什麼話也都直說的,可這感情的事畢竟是頭一遭,心裡多了些患得患失,既希望玉珠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又害怕玉珠不喜歡到時候反而疏遠了他。如此一來,這個心直口快的年輕人也變得蠢笨了。
“阿錚你囉囉嗦嗦地再做什麼,還不快請顧大哥進來。”玉珠從窗戶裡瞧見他二人面色古怪,不知他們在玩什麼把戲,忍不住高聲喚道。
秦錚似笑非笑地朝顧詠看了看,忽然出手將花燈搶了去,快步走回房,大聲道:“顧大哥親自畫了兩盞花燈送過來,真真地精緻,姐姐快出來看吶。”
玉珠聞言趕緊起身出來,接了花燈仔細看了,才笑道:“這是顧大哥畫的麼,這桃花跟真的似的,果真是好看。”說着,遙遙地看着顧詠,笑容比那灼灼桃花還要燦爛。顧詠一時看得呆了,只曉得怔怔地瞧着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這一剎那間,顧詠忽然有種想說出口的衝動。
作者有話要說:小顧筒子啊,好吧好吧,你取消婚約,以後有你後悔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