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勒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北歐小鎮。
它有一條平緩而乾淨的河流,但是一年有六個月的時間是冰凍的,剩下的時間裡也經常漂浮着碎冰。它有一條漂亮的健身步道,又寬又直,鋪有減震漂亮的木板,但是有三個人死在了上面。
馬爾勒最著名的是石版畫,最早可以追溯到維京時代,但是,沒有人願意來看這些石版畫。它們也許是藝術品或者古董,然而,直到有人的鮮血浸潤了土地,纔有攝像機來到這座冰冷的城市。
楊銳跳下車,腳下就是嘎吱嘎吱響積雪。
楊銳四目遠眺,能看到遙遠的雪山和山腳下的房子。
“好寬展的地方。”楊銳讚歎道:“一座房子和一座房子之間,能有100米的距離吧。”
“瑞典人喜歡住的遠一點。我們不喜歡聽到鄰居家的聲音,不管是說話還是開槍。”阿克曼警官重重的關上車門,跟在了楊銳身後。
楊銳的pcr技術辨認出了阿克曼的毛髮,這讓他瞬間成爲了pcr技術的擁躉,不僅如此,他還自己找了資料來閱讀——瑞典人不是喜歡社交的民族,他們最愛做的事,就是蹲在世界的角落裡,研究自己的小玩意。
“馬爾勒的常駐居民有874人。”阿克曼問:“你們想從何開始?”
“我們首先得圈定小鎮居民,如果不是外鎮人做的話,我們直接採集居民的dna就可以了。保險起見,請在我們的指導下進行。”楊銳說明的內容,其實之前已經溝通過了,只是重複說明而已。
阿克曼正好需要這樣的重複說明。
pcr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新東西,所有人都得反覆確認,以免弄錯了步驟,影響了結果——事實上,楊銳是着重強調了此點的。
小鎮居民得到了提前通知,很快就聚集了起來。
這在美國或許是不可想象的,不能指望一個鎮的美國人都規規矩矩的按時集合,但瑞典人可以,不管是提前一個月,還是提前一天通知,只要確定了時間,並且得到了確認,就會得到所有人。
這些維京海盜的後代們沉默寡言,但就像是準備上船一樣,按時出現在了集合地。
“是不是想不到?”黃茂走到楊銳身後,道:“你看這些瑞典人,看起來都普普通通的,誰猜得到,裡面能有一個殺人犯。”
“也不能說是普通,好些人的身高都過一米九了吧。”楊銳聳聳肩。
“和你也差不多。”黃茂羨慕的擡頭看看楊銳,道:“你說你怎麼長的和北歐人一樣高。不對,比好多北歐人都高了。”
“天賜的。”楊銳真心實意的道。
黃茂笑了起來。
“一會兒,我們的儘管,會用棉籤,在你們的嘴裡攪和一下,不會損傷你們的身體,這是最新的技術,用來做必要的檢測……”一名高級警官拿着話筒,向居民們介紹情況,他的聲音平淡無奇,就像是在說一件普通的小事兒。
居民們也像是在聽一件普通的小事兒似的。
反而是楊銳,站在下方,拿起自己的紅旗照相機,等到第一個居民開始採樣,就拼命的按動了快門。
在一卷照片只有30張不到的年代裡,他的快門很快就按不動了。
楊銳自顧自的笑兩聲,打開照相機的後蓋,將膠捲小心的收起來,再對旁邊的景語蘭道:“以後,這些都是正規的史料了。”
“史料?”景語蘭挎着lv的包包,頭戴寬檐的淑女帽,鼻樑上還掛着一隻墨鏡以防雪盲,遠遠的看上去,已是走在時尚前沿的漂亮女郎了。
楊銳用手搭了一下她的腰,輕輕一抱又鬆開,笑道:“人類歷史上第一次使用pcr辦案,當然是史料了,這個以後必然是進博物館的。”
“你覺得很重要,萬一別人不覺得呢?”景語蘭笑着開玩笑。
楊銳想了一下,道:“那我就自己建一個博物館。”楊銳回答的非常清楚,讓景語蘭有些發愣。
咔咔。
楊銳轉瞬間又將一卷照片給壓了出去。
在整個取樣的過程中,黃茂和塗憲等人,都是全程監督和協助的。
採樣是最重要的步驟,對於pcr本身來說,失誤的地方很少,但是,一旦出現採樣錯誤,那就全部完蛋了。
楊銳看起來像是很輕鬆的樣子,實際上心裡也緊張的不行。
如果兇手並不在居民中,如果採樣失誤,如果技術人員操作有問題……他想要的是一個大新聞,可不是大丑聞。
但是,做事就是如此,你得接受可以接受的風險,如果不能接受,就提前結束,能夠接受,就不能後悔。
馬爾勒的旅程很快就結束了。
楊銳回到斯德哥爾摩,剛開始整理樣品,就被舍伍德局長喊進了辦公室,追問:“楊銳先生,多久能收到結果?我是說,多久能確定兇手。”
“如果運氣好,明天,如果運氣不好的話,估計要兩三天的時間。”楊銳道:“我們的pcr儀不夠一次性做所有的樣本。”
“就是說,做完全部的樣本,需要三天時間?每天只能做三百個?”舍伍德局長計算了一下,問:“能找到更多嗎?”
“實際上,我們每天只能做不到200個,也用不着做完全部的樣本。我們可以排除一些。”
“咦?可以排除,但是,不會因此漏掉人嗎?楊銳先生,您要知道,我們想在法官那裡通過pcr技術,是需要一些工作的,如果第一次就出錯了,再通過就很困難了。”
楊銳笑笑,道:“不會漏掉的,我們是在確定的情況下,才做排除,實際上,我們只是排除了女性。”
“不是女性作案?”
“恩,因爲兇手的dna是男性的。”楊銳給舍伍德簡單的說了x和y染色體的關係,又道:“如果基因組計劃完成的話,我們可以排除更多東西,目前來看,最安全的做法是排除女性,然後從青壯年的居民開始測試。同時採取了女性的樣本,是爲了避免意外情況。”
如果人體基因組計劃完成,或者更進一步,能夠了解更多的人體基因的信息的話,得到兇手的dna,就可以繪製出相當詳細的臉譜,例如種族膚色年齡等等,都很容易得到,是鷹鉤鼻還是酒糟鼻,是捲髮還是直髮,都有跡可循。
但是,86年的人體基因組計劃還在襁褓當中,幾乎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至少沒有此時立即能用的東西,楊銳也就是說說而已。
舍伍德不準備詢問更多的科學細節,楊銳告訴他的信息,已經讓舍伍德頗爲滿意了,笑道:“這樣最好了,我已經和法官談過了,他們會獨立了解這項技術,但我相信沒有問題……”
儘管早在50年代,dna的概念就已經出現了,但是,dna作爲證據,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是新鮮事,每個國家的司法體系都需要一個接受的過程。
楊銳早前就有想法,聽舍伍德這麼說,不禁道:“我有個提議。”
“恩。”
“你們也許可以用一些較爲確定的小案件,作爲pcr的應用範例。如果通過一次的話,是否就可以解決司法認定的問題?”楊銳用生僻的英語單詞,艱難的與舍伍德交談。
他並不需要馬爾勒案成爲pcr儀的第一案,這樣的第一對於新聞的支持很有限,他更需要的是一個穩固的案件。
如果能完美的證明pcr儀的價值,然後再宣傳pcr解決了複雜案件,對楊銳來說,或許更有意義。
舍伍德則有些意外,道:“你是想用pcr儀,先破幾個案件?”
“對的。如果你們不好安排經費的話,我們可以提供試用服務。”
“不用。如果只是小案件的話,費用不是問題。”舍伍德明顯不在乎幾萬克朗的支出,只是沉吟道:“你對pcr儀很有自信。”
“當然。”楊銳笑了起來,dna鑑定可是號稱物證之王的存在,在相當一段時間裡,各國司法系統都是把dna當做神一樣祭拜的。
舍伍德暫時沒有拜神的衝動,還是同意了楊銳的建議,從他的角度來看,能選擇更穩妥的方式,總歸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