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理查德實驗室越來越緊張的氣氛不同,華銳實驗室的氣氛是越來越輕鬆的,尤其是接近放假和過年,除了黃茂這種久經考驗的老戰士,包括汪穎和趙平川等人在內的實習生,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過,楊銳這次沒有催促大家,實驗的第一階段完成,理應讓大家輕鬆一下,再者說,第一階段的工作是誘導出鉀通道基因缺陷的果蠅,並以此爲基礎探討此方法,這一階段是最簡單也最緊張的,之後的第二階段卻要鎖定克隆基因,進而分析分子機理,那就不是一個月兩個月能完成的工作了,需要不斷的試錯才行,中國的農曆新年將至,倒也不用急於一時。
當然,更讓楊銳放心的,還是《jmc》上的論文發表。有了這篇文章,但凡是採用克隆突變基因的方式,探討離子通道的功能的論文和實驗,都得引用他的文章,所以,接下來的實驗,楊銳用不着太着急,反而更應該認真準備,寫一篇重量級的論文,以穩定基礎。
這是有了創新性以後,證明自己實力的主要手段。
而這篇論文的發表,也等於給相關研究淌出了一條路,任何人都可以在楊銳的論文的基礎上,去探討和研究離子通道的功能,楊銳的競爭對手等於是變多了。
這也是階段性發表論文的弊端。楊銳如果將整個實驗做出來再發表論文,那前期的引用和後期的引用加起來,很可能得到一個三位數的引用,在學術界,這是超級大的規模了。
但他不這樣做也不行,學術界的競爭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廣泛的,沒有人能靠一條創意來吃飯,實際的工作和付出,一樣不能少。
而從楊銳的角度來說,只要他能在第二階段發表重量級的論文,兩篇論文的總引用數說不定還會增加,對其本人的價值說不定更大。
而兩個階段的區別,也在於速度和質量。
速度意味着跑馬圈地,質量意味着地上建築。
如果速度不夠快,圈不到地,就要去別人圈的地上蓋建築,要給別人交地皮錢,讓對方動都不動的就能收款。
速度夠快,圈到了地,這是第一層次的開心,能夠動也不動的收到款了,但你不能阻止別人蓋建築。如果建的不夠好,別人的建築就會遮蓋你的建築,最後讓你無處去蓋。
而就楊銳看來,僅憑自己和黃茂兩個人,要想保質保量的蓋出巍峨的建築還是不夠的。
內部的慶祝活動結束以後,楊銳誰都沒找,先邀請塗憲過來,考慮着增加人手。
第二階段的工作比第一階段的工作龐大多了,再由兩個人來完成,也是相當辛苦的。
塗憲在北京鋼鐵學院工作,本身的水平是不用說了,他又半兼職似的經常性出沒於華銳實驗室,雙方的熟悉程度也夠,更是提前簽署了實驗室的合同,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的前期問題。
找塗憲也很簡單,楊銳在實驗室裡守株待兔,第三天就見塗憲提着糕點上門了。
“你們做的論文贏了加州大學的理查德,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塗憲以前是常來實驗室的,最近一個月,因爲科研競賽的關係纔來的少了,這次上門,卻是提了一袋糕點,放在院子的桌子上。
魏振學也不管是不是來找自己的,提起糕點就笑:“來都來了,提什麼東西啊。”
說完,不用人招呼,他就拆開糕點,給大家分發,順便往自己嘴裡塞上一個大的。
“咱們不是才吃的中午飯?你最少幹掉了一盆木須肉吧。”楊銳看着魏振學狼吞虎嚥的都不好意思了。
魏振學灌了一口水,把糕點嚥了下去,問:“咱們研究所開始食品定量了?”
轉瞬,魏振學又逗性發作,露出一副深宮怨婦的表情,擰着眉毛說:“楊主任,你的實驗室出成果了,你是不是嫌我吃的多了?”
“我是爲你身體着想。”楊銳凌亂的道:“別晃悠了,你不是還有實驗做嗎?論文發表了嗎?”
“小修,再幾天就能弄完。”魏振學得意的擠眉弄眼。小修就是論文基本通過了,只要按照審稿人的要求修改了,一般都能順利發表,即使是楊銳用成噸的真材實料堆出來的論文,仍然可能遇到坑爹的審稿人拒絕乃至要求大修。魏振學的論文是自己獨立完成的,作爲一名剛剛開始往國外發表論文的研究員,得到小修的評價已經值得炫耀了。
塗憲也拱手連說恭喜。
魏振學不客氣的道:“不用恭喜,等我這邊實驗做完以後,我就加入鉀通道的研究組了,jmc上署第一作者名,再說恭喜也不遲。”
“你最多也就是第三作者。”
“第三作者也夠我進研究所了。”
“你想進哪個研究所?”楊銳訝然。
魏振學撇撇嘴,說:“我沒準備進研究所呀,我就想讓他們來找我,我再拒絕了,舒坦。”
“你是有讓談話進行不下去的天賦啊,咱們進裡面談。”楊銳放棄了。
塗憲笑呵呵的跟上,道:“老魏的實驗水平還是不錯的。”
楊銳說:“能做主要助手,但他不熟悉生物體系,不能做主研人員。”
“也有道理,他是學化學的,卻是要訓練一下。”
“比起老魏來說,塗老師你是專業對口,有沒有興趣長期來我們實驗室。”楊銳停了一下,道:“實驗室相關的合同你都有簽過,就是以後來的時間久一點。”
“多長時間?”
“除了上課以外的全部時間。”楊銳攤開手。
塗憲笑了:“那等於說,我就不能兼顧學校的實驗室了?”
“不能,你可以維持教職,繼續上課,但除此以外,你得把剩下的時間用在實驗室,每天工作8小時以上,忙的時候,你也知道的,12個小時也許更多,而且沒有加班費。”研究員是長期加班的工作,就和ceo之類的管理職位一樣,都是不按照時間來計算收入的,這也是智力性崗位的特色。
塗憲也是嚴肅中一笑,說:“我就沒見過加班費,得,我回去和對象商量一下,我對象也是搞研究的,我們在學校實驗室裡合作一個項目呢,我這抽身離開了,她的責任就重了。”
“不行就請嫂子一起過來,我們實驗室的條件和待遇,比學校的只好不差。”楊銳也不要求他們辭職,只是到華銳實驗室來打臨工而已。國內目前也沒有相關的條例制約,這樣做的職工不在少數。
同時,楊銳又找了一頁“實驗室行爲規範”遞給塗憲,道:“這是我們的基本要求,合同要求的更嚴格和細化,你看嫂子能不能接受。”
“早有準備啊,我這是自投羅網了。”塗憲反而是挺高興的笑了,然後低頭去看。
行爲規範是楊銳親自寫的,有安全規範,有日常道德行爲規範,還有最重要的科研規範:實驗室內的研究成果歸華銳實驗室所有,所有的實驗記錄本、合成的化合物、試劑、耗材、細胞等在離職時都不能帶走,但在發表的文章和申請的專利上有署名權,且按照貢獻的多少排名……
塗憲掃了一遍,也沒說什麼。
這不過是把現在的潛規則給寫明瞭而已。就國內實驗室的狀況,研究員本來就沒有研究成果科研,更沒有專利可供申請,成果要麼是屬於國家的,要麼是屬於集體的,總之是沒有個人的份。
甚至在發表的文章和申請的專利上,研究員都不一定有署名權,越大的項目越是如此,很多時候,是什麼都不做的領導署名,也有些時候,是領導們開會決定署名的順序。中國的研究員拼了命的追求行政權力,很多時候,也是出於自保。
塗憲在北京鋼鐵學院內是一個小年輕,就職級來說,講師也就比助教好一點,但身上仍然散發着“小塗”的氣息。
相比北大清華這樣的綜合性大學,1984年的北京鋼鐵學院還是一家偏重工科的學校,初建的生物專業受重視程度有限,實驗室的條件也不是非常好
塗憲在路上思來想去,倒是對楊銳的提議頗有些心動。
回到家,吃過晚飯,塗憲主動申請刷碗,並頗有些技巧性的拿出新一期的《jmc》,獻給對象,說:“曉芸你看看我新借的期刊。”
碗刷了,塗憲又指着華銳實驗室的論文,說:“你看這篇。”
王曉芸又安安靜靜的將之看過了。
塗憲等她看完了,貼着她坐下,笑道:“覺得怎麼樣,做的挺好吧。”
“挺好。”
“這家華銳實驗室,有邀請我去他們實驗室,不用辭職,就是每天工作的時間長一點,你要是願意的話,也可以去看看。”
“那我們現在做的項目呢?”
“咱們抽空做好了。華銳實驗室的條件極好,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塗憲說着說着,自己的意願反而增強了。
王曉芸無可無不可的聽着,也只是答應了去華銳實驗室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