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感謝信當然是鮮少送出的。
沒有哪個教授會閒的沒事,寫一篇論文就窩在家裡寫一堆的感謝信。一篇論文經常會有十幾篇乃至幾十篇參考文獻,如果每寫一篇論文,就要感謝參考文獻的作者,那學者們的效率也太低了。
參與了實驗的4名教授同時寫感謝信,這種情況更加罕見,本質上說,他們其實是迫不得已。
因爲實驗的重複性太高了,用了楊銳的理念不說,實驗方法和實驗步驟,最終也不得不採用了楊銳的。
用了人家這麼多東西,還刊上了《cell》,霍普金斯大學的研究組不寫信說明的話,免不了被人指摘。
看得懂感謝信的北大教授們,有一半人都已經猜到了感謝信的目的。
就是不好意思的說明和解釋,外帶一種“我們確實採用了你的方法,我們感謝並承認你的貢獻,但這是我們的成果的”的腹語。
霍普金斯大學的四位教授,也沒有掩飾這一點。
頂級期刊固然是需要開創性的,而且要求很高,但結果對頂級期刊來說也非常重要,英國化學家戴維用電解法制得鈉鎂鉀鈣鍶五種元素,聲望破錶,但早在20年前,法國科學家莫瓦桑就藉此製得了氟。
如果說戴維的研究沒有價值,那顯然是不公平的,但人們要是需要指摘戴維的話,也有很多話可以講。
而今,時代已經不同了。科學研究越來越深入,門類乃至領域越來越多,科學家們完全可以攤開了去研究自己的東西,所以,撞牆的情況其實少的多。
在這種情況下,獨創性的要求往往被提的更高。
然而,結果永遠是具有決定性的。
霍普金斯大學的研究組原本就在做鉀離子等方面的研究,對於領域熱點的研究非常關注,所以,他們在楊銳於jmc發表了第一篇論文之後,就開始了理論儲備,這樣才能在楊銳發表大論文於cell以後,迅速跟進。
然而,誘變基因,確定突變基因,克隆基因等一連串的步驟,確實艱難,中間的關鍵點成千上萬,四個人加上十幾條科研狗,忙了小半年的時間,也不能得到最後的結論。
面對數百萬美元的經費開支,以及窮追猛趕的競爭對手,即使是霍普金斯大學的研究組,也被迫屈從於現實。
當然,他們一開始是不準備全面複製楊銳的研究的,然而,當自己的路走不通的時候,他們也實在缺少其他的選擇。
科研從來都是一種容錯率很低的工作,它實在是太貴了,不論投資人是國家還是個人,沒有人會輕易給失敗者第二次機會。
而越是霍普金斯大學這樣的研究機構,科研競爭也就越殘酷。
他們中的優勝者,可以輕易的得到幾百萬,幾千萬,乃至上億美元的資金。
但是,一旦失敗來臨,一旦優勝者變成了失敗者,經費的削減是不會紳士的變成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的,用一無所有來形容還差不多。
實驗室毒藥的生活,可比票房毒藥的生活難捱的多。
霍普金斯大學的教授們假如有一兩年的時間,很可能用不着再利用楊銳的實驗方法,然而,他們並沒有一兩年的時間。
事實上的,大部分的研究者都沒有一兩年的時間去耽擱。
如果這樣考慮的話,在未來可期待的時間段裡,似乎可能看到更多的孿生論文。
想到此點的教授們表情各異。
“原信在你這裡嗎?”校長放下複印件問。
“我暫時借了過來。”蔡教授笑着拿了出來,遞給校長。
校長也是留過學的人,又讀了一遍,道:“交給外宣部,想辦法發表出來。”
蔡教授瞬間醒悟,連忙說“好”,又笑道:“這可有意思了。”
“會是一個大新聞的。”龐校長酸溜溜的來了一句。在此之前,他是楊銳科研競爭的對手理查德的支持者,爲了與加州伯克利大學的合作,龐校長甚至提供資金給理查德。
然而,理查德錢花了不少,科研競爭卻是輸了,不得不灰溜溜的回國,現在都沒有爬起來。
相比之下,楊銳沒有學校和政府的支持,反而獲勝,如今更是得到了多方讚譽,龐校長的臉是很不好看的。
好在他仍是副校長,正常人也不會當着他的面提起這茬,不過,威信受損是不可避免的。
蔡教授甚至沒有理他,只是笑說:“正好用霍普金斯的教授們做鋪墊,幫他們好好宣傳一下,也讓大家瞭解一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
要宣傳勝利者,最好的辦法是宣傳敵人的強大,比如對陳景潤的宣傳,間接作用是宣傳了哥德巴赫定理,甚至引來了無數民間數學家的關注。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在中國幾乎沒什麼名氣,想來這種情況,會在一輪宣傳後得到改善。
想想霍普金斯大學的教授們擼着黃色的鬍子,愁眉不展的寫論文,並因此爲中國人所知,大家竟有莫名的興奮感。
作爲中國最頂尖的學者,大家對霍普金斯的認識都相對客觀。
簡單的說,霍普金斯大學的研究組,不敢說是地球最強,那也是地球至強了,“不得不全面採用楊銳的方案”的分量有多重,與會衆人都有點想不出來。
“霍普金斯大學的學者們是很認可我們北大的研究和教學水平的。”蔡教授又將話題給拉了回來,乘熱打鐵道:“咱們總不能自己把人往外趕吧。”
這一次,即使是有反對意見的,也說不出話來,校長也微微點頭。
“一個獨立實驗室換一名高水平的學者,也是賺到了,對吧。”蔡教授得了便宜,順便調戲一下衆人。
物理系的教授有氣無力的道:“那也要他留在北大才行。”
“離畢業還有三年時間……”蔡教授呵呵的笑了兩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就這麼定了。”校長考慮結束,算是拍板了。
蔡教授拊掌道:“我們一定把這個獨立實驗室辦好了。”
“這次開支的都是額外經費,必須辦好了。”校長默算了一下開支,略有些肉疼,加了一碼。
蔡教授笑着拍胸脯,其實還有點不放心的道:“楊銳已經準備好了項目,但申請經費很耗時間,還請把學校的經費優先撥下來。”
“現在誰還敢卡楊銳的項目。”龐校長陰陽怪氣的來了一句,但也就僅此而已。15萬美元和美國駐華大使這樣的短句,本身就像是匕首一樣鋒利。
僅僅兩天的時間,學校首批5萬元的撥款就給送了下來,絕對的優先通道,而且直接送到了楊銳的私人賬戶裡。
說起來似乎有點違規,可事實上,直到90年代末,科研資金都是這樣一種模式,申請的時候固然困難,可一旦申請下來,怎麼用就很難監管了,在沒有嚴格紀律的情況下,不僅研究員覺得對公賬戶麻煩,單位財務人員也覺得對公賬戶麻煩。
在全國各個火車站都有人喊“發票發票”的狀態下,過程監管自然也形同虛設,大部分情況下,也只能是分階段撥款,再分階段看成果,歸根結底,也就是成果。
用了5,000元經費的,你就要做出5,000元的東西來;用了50,000元經費的,也請做出50,000元的東西來;用了500,000元經費的,請一定做出500,000元的東西來;用了5,000,000元經費的,拜託做出5,000,000元的東西吧!
至於什麼樣的東西值五千元,什麼樣的東西值五百萬元,歸根結底,也就是看論文與其影響因子了。
不過,楊銳這一次卻沒有自己使用這五萬元,而是一股腦的轉給了系裡,讓生物系裡決定。
一方面,他的前途遠大,不願意沾染黑灰白色的經費,另一方面,權利和義務對等,學校和院系是依靠經費生存的,研究員們若不上供,又如何維持這樣的科研體系運行?
天底下沒有哪個體系是完美的,楊銳不是政客,也無心對抗和改變它,不如讓院系自己做決定與分配。
5萬塊錢對楊銳來說,可有可無,但對大學裡大多數拿着一兩百元工資的人來說,卻是一筆鉅款。
這筆錢的撥付,也理所當然的進行了公示:本校一年級生楊銳,將獨立主持生物系離子通道實驗室,籌建經費25萬元,研究經費18萬元……
不到半天時間,全校師生都知道了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