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楊銳很認真的準備了教案,並將課程中突發奇想的有用語句,記錄下來。
這就是課堂的作用之一了。
它能讓你在講述的過程中,有很多新的思路,尤其是延展性更強的思維覆蓋。
其實,很多人都會有類似的經驗,比如職場中人,在使用ppt做演講之前,如果很認真的彩排的話,往往會有新的思路或者講述方法。
甚至年輕人之間互相講笑話,都能逐漸完善一個笑話,通過不同的語氣停頓,以及肢體動作,讓一個笑話的笑點更容易爆起來。
酒吧裡,有的人看旁邊的人講了一個笑話,將不遠處的女生逗的花枝亂顫,他學着說一遍,通常都只能收穫冷漠的嘴角抽動,除了顏值高低的區別以外,人家將同一個笑話說了300遍也很有關係。
楊銳本身對基因組學的理解是一方面,他參考的資料又是另一方面,而84年的學術狀況,又是一方面。
楊銳的教案,同時參考多本資料,又查閱許多現在的資料,繼而加入自己的理解,當他複述這樣的教案的時候,對他本人未嘗不是一次學習。
到第二節,第三節課的時候,楊銳隱約的抓住了楊氏基因組學的要點。
關於基因組學的骨幹和脈絡,也漸漸清晰起來。
時隔兩週。
楊銳開始了自己到清華園的第五節大課,在座的教師數量已超過50人,再加上近百名學生,是將一間不小的階梯教室,塞的滿滿當當。
楊銳只瞅了一眼,就繼續道:“這節課,我主要講述基因組多態性……”
眼前的情況,並不出乎他的意料。
學生實際上並不懂課程的優劣,尤其是剛剛開始生物學學習的學生,他們哪裡知道什麼學說是新穎的,什麼學說是陳舊的?對他們來說1884年的概念都是新概念,比如《物種起源》和《人類的起源》,許多生物系學生到畢業了,也不甚了了,最多知道兩三個科普詞彙罷了。
學生們最多知道的是哪個老師講的生動幽默,哪個老師的課程好聽好記,並將之認定爲大師。
誠然,對學生來說,風趣幽默和好聽好記就是他們對課程的唯一期望了,他們本來就是來學習舊知識,並不需要嶄新的學說來洗刷自己的靈魂。
可惜,大師並不總是風趣幽默的,大師的課程從來不以好聽好記爲目標,風趣幽默和好聽好記也不是學術成果。
比如著名的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這位號稱********的經濟學家就以說話含混而著稱,當他說話的時候,你要是不睡着就算是認真了,但是,真正聽懂了他話中含義的人,往往會得到額外的褒獎,比如一千萬美元的獎金,或者十億美元的利潤的故事,每天都在華爾街上演。
與之相對的是,站在講臺上的楊銳,也並不關心學生們學得到多少,或者能學多少。
大學生都應該是有自我調節能力的成年人,他們不需要填鴨似的強塞知識了,因此,楊銳也沒有義務讓他們學的輕鬆。
有的學就不錯了!
楊銳唯一的義務,就是拿出知識給他們去學習,至於學習太難,或者效率太低——當他們成爲科研汪的時候,才知道老師認認真真給你講解120分鐘有多難得。
一名在cell和nature都以第一作者發表過論文的學者上課,如果覺得課程令人睏倦,那最好用錐子狠狠的戳自己大腿一下,此時不流血,何時再流血?
楊銳當年做補習老師的時候,也不以課程的風趣幽默而著稱。
補習老師就是明確的功能性動物,他的目的就是讓你提高分數,至於提高分數過程中的痛苦與辛苦——難道還不應該痛苦和辛苦嗎?
楊銳此時的主要目標,就是闡述自己的理論,完成基因組學的系統性構建。
這個過程,對他本人是一次挑戰,對於聽明白的學生來說,也是一次莫大的機緣。
從頭構建一門全新的子學科,而且是生物學中極其重要的子學科。
這樣的經歷,對大多數學生來說,一生僅此一次。
就是聽不明白的,能夠學到這個構建構成的一些思維方法,也是終生受用不盡的,若是能聽得明白,那好處就太多太多了,以後隨便學着做點研究,吃一輩子輕輕鬆鬆。
即使是楊銳,他也是在近十年的科學訓練,數年的研究生涯,以及長時間的領域前沿的薰陶後,纔有這樣的思路和方法。
而能長時間的處於領域前沿,又是因爲楊銳腦海中的知識遠超現在的原因。
算上楊銳上一世的經歷,現在的楊銳,也正是三十歲左右,最容易創立世界級學說的年紀。
二十一二歲的年齡稍微小了一點,但在最高端的科學聖殿之中,也稱不上年輕了。
楊銳很有自信,又毫不顧忌的講課。
下面的學生不免聽的苦不堪言,而坐在後面的許多教師,卻是聽的眉飛色舞。
前兩三節課,楊銳等於是剛剛拉開基因組學的帷幕,聽課的老師們只是覺得新奇和厲害,並沒有真的領略到其中的“真相”,到了第四第五節課,基因組學的真身漸漸顯露,就開始有人覺得偉大了。
是的,這就是一項偉大的學術成就。
不論是水平高的,還是水平低的,凡是瞭解生物學前沿命題的,面對基因組學的龐大身軀,都只能用偉大來形容它。
唯一令人擔心的,只是楊銳能不能將如此龐大的身軀描繪出來。
不過,只要來聽課的教師,看看楊銳眉飛色舞的模樣,擔心就莫名的消失了。
課中。
一名學生正艱難的記着筆記,左側忽有陰影襲來,他擡頭一看,悚然一驚。
“你記你的,我記我的。”卻是一名老教授有些聽不清楚楊銳說的話,悄悄的俯着身子挪到了前排來聽。
他指了一下自己的筆記,就拿起鋼筆,工工整整的寫起字來。
學生愣了下,再看他記的都是楊銳的講課內容,還算靈光的腦袋猛然一震,連忙低頭狂記起來,先前的艱難早都消失殆盡了。
老教授都關注的課程,一定是很重要的。
這名學生如此想着,拼命的想要記下楊銳的每一句話。
然而,他還是輕視了這份筆記的重要性。
只見楊銳上完了課,將手裡的書本一卷,毫不遲疑的出門走了,一羣教授和副教授卻是涌到了前方。
“同學們請先不要離開,記筆記的同學請舉一下手。”生物系的副主任和藹可親的攔住了教室門,發出看似簡單的問句。
教室裡的學生全都緩慢而遲疑的舉起手來。
“太好了,同學們都知道記筆記,太好了,這是個好習慣。”副主任搓着手,眼神放着光,笑道:“既然大家都有筆記本,那就都整理一下,都交上來,我來做個臨時檢查……”
“我的筆記本上還有其他科的筆記呢。”
“一個筆記本都記不下的課程,你還記兩科?錢是這樣子省的嗎?算了,兩科的筆記也留下,我們檢查完了以後,就交還給你們。”
“下午就有這門課……”一個筆記本記兩門的學生委屈的道。
“下午前就能弄完。”副主任說着叫過一個班幹部,道“你去跑個腿,讓咱們系學生會組織一些寫字寫的比較好的同學,來這間教室報道。”
“哦,他們要是問做什麼,我怎麼回答?”班幹部跺跺腳,一副準備做飛毛腿的架勢。
副主任鄭重的道:“讓他們多帶點紙,就說來抄書。”
“是。”班幹部再不多問,飛速而去。
副主任一隻手壓着收上來的筆記,溫柔的撫摸兩下,又道:“有沒帶筆記的同學,或者帶的筆記不全的同學,過來報一下名,現在就回去取,這個事很重要,都認真起來啊……”
剛剛坐後排的教師們現在都到了教室前面來了,一個個很鄭重的點頭。
他們前面聽的同樣不是很認真,這時候卻是恨不得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