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程
吃完飯,桂香抱了碗去廚房,春生眯着眼看她轉那水龍頭,臘月間的自來水涼極,大手一撈:“我來,袖子。”
桂香笑替他捲了那袖子:“爐子裡還有熱水的。”說話間已經往那白瓷盆裡倒了些熱水。
這種平淡至極的生活叫桂香生出一種莫名的安寧感。
“桂香,你覺得這房子咋樣?”春生先開了口,他問的是這房子她喜不喜歡。
“嗯,朝陽挺好的啊。”
“那你願不願意過來,這屋子我早申請了,只是缺少一個女主人。”春生望着她,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桂香點點頭又搖搖頭,她願意將未來託付給眼前的人,卻不願意叫他爹孤單單地在玉水過活,這就感覺好像要她在單福滿和他之間做個選擇一樣。
春生頗爲氣餒的嘆了口氣。
桂香知他是誤會了,繳着手指說道:“我捨不得我爹,等家裡安排停當了,我就來,怎樣?”
“真的?”春生喜不自勝,一把抱了她起來,抵着她的額頭蹭了蹭。
桂香被他逗笑了:“傻子。”
鋪牀的時候才發現白天那個小站士只送了一牀墊被,一牀蓋被來,這屋子雖然有連個房間但卻只有這麼一張牀,也不怪那小戰士考慮不周。
這天寒地凍的,這薄薄的被子本就敵得過寒氣,況且這份量還是一張牀的……
“咋啦?”春生見這丫頭擰着眉犯難只想笑。
“這被子不夠兩牀啊。”
“那咱就擠擠。”春生知道桂香的心事,故意說了話逗她。
桂香咬着脣說道:“不行!”她爹出門前才和她說的話,燙的她耳朵都疼。
春生走近從身後抱了她:“爲什麼不行?”很好,這丫頭的耳朵再次紅了個透。
桂香倏地咬着脣不說話了,這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你得說個理由來吧。”
桂香窘得眼裡盡是薄薄的霧氣,努力睜大眼,“因爲……因爲那個……我爹不准許!”
侯春生愛極了她這副模樣:“傻瓜,我這就去隊裡領,等我。”
這人真的起身出了門,外面又開始落起了雪,桂香透過窗子往外瞥去,那人的步子還真快,不禁抿着脣。
再回來桂香已經燒好了熱水,她平日裡伺候她爹泡腳慣了,水溫,水量都掌握的很好。只是春生脫鞋子的時候,她心底小鼓“砰砰砰”敲個不停。
春生回頭再望她窘在那裡,急忙說道:“抱歉,平日裡粗獷慣了了,倒越禮了。”
桂香搖搖頭:“我再去燒點水。”
桂香不知道自己出了門,春生終於舒了口氣,他剛剛也很激動,手心裡到現在都是汗,心愛的姑娘像個小妻子一樣伺候自己洗腳,這是那個男人不期望的事?
等桂香再回來,春生已經自發將那洗腳水到了,浴室裡有個新盆他取了給桂香用水。桂香接了那盆臉也紅的不行,這太曖昧了。春生倒沒覺得什麼,走到窗臺上去看他那臘梅花去了。她抱着那盆,倒了水,暗暗罵了句自己思想不正!
春生難得從他那口袋裡取了支菸點了,他要冷靜!冷靜!那麼多敵人都應付過去了,還怕這點問題,可等桂香散着頭髮,穿着他平日的拖鞋從浴室裡出來,春生終於明白一句話,這世上,人最大的敵人就是他自己……
“咳咳咳,我牀都鋪好了,本來這屋還有張小牀的,但前些日子老吳搬去他那屋用了……”他的話邏輯性很亂,但桂香瞧見那緊緊靠在一起的被單筒子總算是明白了過來,不禁垂着腦袋不做聲了。
春生也懂她的意思:“那個,我保證我亂來!”這話怎麼有點越抹越黑的味道,“不然,不然我回隊裡睡?”
桂香糾結了半天終是說了這麼一句話,但聲音卻小的很:“還是別折騰了吧,我信你。”
春生終是舒了口氣,一米五的木板牀,睡兩個成年人還是擠。
黑暗裡,兩人都睜大着眼,根本睡不着。春生恨不得立刻飛到玉水去,和他拍個照蓋個大紅戳戳。桂香則是害羞,僵着個身子,動也不敢動,這軍隊裡發的被子可真是薄的很,蓋在身上,還不抵她那件小棉襖暖和。
春生以爲她睡着了,輕輕轉了個身,面向她側臥着,這丫頭的頭髮真軟。
桂香感覺到他的觸碰,身子不禁微微有些發抖,半天才說道:“春生哥,你說不亂來的。”
她的聲音有些委屈,直叫他心疼,急忙收回了手:“咋還沒睡睡不着?”
“不是,有些冷……”話說出口,桂香就後悔了。
身後的人忽的將自己的被子撈起來,搭在她那被子上,自己則隔着被子將她捲進懷裡抱着。桂香的的背心叫那人攬着,心臟經不住狂跳:“還冷不?”
幸好他沒有下一步動作,春生聽見她長長的舒了口氣,不禁莞爾,大手又順了順她那長髮:“睡吧。”
他的話像是有魔力一般,桂香終是眯着眼沉沉的睡了。等桂香終於熟睡去,春生又起身找了軍事日報看了會,心愛的姑娘就在跟前躺着,他快瘋了!這次他就要和桂香一起回去,去她家提親。
三十的早上,春生早早起來煮了些粥。他的姑娘不久也起牀了,畏畏縮縮在屋子裡穿着衣服,春生抿了脣,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叫人喜歡了。
故意走到門口喊了她一聲:“單桂香!給你五分鐘時間整理,洗漱,五分鐘一到我可就要進來了。”
五分鐘本來夠桂香穿衣服扎頭髮的,但叫他這麼一催,驚得她直接將那棉褲套反了,等她急急忙忙顛倒了面,頭卻來不及梳了。
春生推門進來就見她窘的跟熟了的小龍蝦一樣躲在被窩裡。
“喂!你先出去。”她悶在被子嚷嚷道。
那人“哦”了一聲。
桂香等了半天以爲他已經走了,連忙露了個臉出來喘氣,春生捉了她的腳一把帶了她出來:“捉迷藏呢?”
桂香沒想到他真敢掀被子,她那一頭亂蓬蓬的頭髮一下暴露在了空氣裡,桂香頭一垂,眼淚一下羞出來了:“你幹啥呀?”
春生坐在那牀沿上望着她直笑:“原來是沒梳頭不願見我啊。”
“纔不是呢?”桂香一用力,一把推了他,春生沒料到她有這麼一推,肩窩一下砸進了被子裡,引得他“嘶”的一聲。
桂香這才猛然驚醒,急忙抱了他的胳膊問:“春生哥,哪裡疼?哪裡疼?是不是碰到傷口了?”
“哪都疼……”
“啊?怎麼辦,一定是傷口裂開了,我這就去找醫生!對不起,對不起……”她那眼淚跟灑落的豆子一般,直往下掉,她總以爲自己這一世能更愛自己,也能更愛別人,可她都做了什麼?
桂香急急忙忙爬起來,卻一把叫那人帶進懷裡,一口封住了她那不斷道歉的嘴。
身子叫囂着想要更多,但他不能,急忙翻身起來。
桂香卻還是擔心他那肩窩裡傷:“還疼嗎?”
春生笑:“有點。”不過這點痛跟剛剛嘗的甜頭相比顯然小的多。
桂香倒是較起了真:“有點是多痛?春生哥,我想瞧瞧你那傷口。”
春生眼底的光一片黑沉,這丫頭知道自己這話是啥意思嗎?他當然不會解了給她看,他怕自己控制不住……“醫生說傷口不能受涼,等好了就給你瞧。”
春生瞧見她腳上還沒穿襪子露在外頭,連忙捉在手裡握了握:“也不怕凍着!”
“還不是你剛剛……”桂香哪裡能說自己急的褲子都穿反了。
春生笑,從那牀邊的椅子上找了襪子,握着她的腳往裡面套:“穿好,一會感冒了可沒處找醫生!”說話間又找了雙棉鞋給她套上。
整個過程他做的極爲流暢,全然像是做了千百遍一樣,桂香的心裡軟軟一片溫暖:“我自己會穿的……”
春生直笑:“我知道。”是的,他知道,他只是想給她穿鞋子,這個動作他曾在腦子裡刻畫過千萬遍,真正的做出來自然也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不知爲什麼,桂香因着他那三個字也窘紅了臉。春生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思:“起來吃飯吧,都快冷了。”
暖融融的粥下了肚子,桂香纔想起問他今天去哪裡玩。春生挑了挑眉說了個秘密。
春生取了她那圍巾仔極爲細地裹了她的臉纔出了門,那積攢了一夜的雪都已經沒過了膝蓋,桂香剛要一腳往裡面踏,卻□□生一把抱了起來。
“喂……”桂香實在是怕瞧見一個他的勞什子戰友,掙扎着要下來。
春生皺眉:“別鬧,一會鞋子進水可冷了。”
“那你不也一樣冷嗎?”桂香還是想反抗。
“不一樣,我是男人。”可以爲你頂天的男人,所以捨不得你。
桂香不知怎回他,這打橫抱着她,這肩窩得多疼啊,咬了咬脣道:“那你揹我好了。”
春生點了點頭,只得又換做背了她,雪地裡一淺一深的都是他的腳印。
“我重不重?”
“一點也不。”相反,他喜歡背上的負重,倘若她不敢走近那一步,他的情再深,也只能永遠藏在黑暗裡,見不得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