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歸
連生走後第三天,已然到了臘月初八,水力落了場大雪,那些入了冬的麥子叫大雪壓得嚴嚴實實的,單福滿很是滿意,古話說的好:“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着饅頭睡。”
桂香回回出門都裹得嚴嚴實實的,她本生的瘦,眼下肚子才隱隱約約凸顯出來。推了門桂香就有些擔憂,這才落的雪倒是沒什麼,等那雪融化的時候可是要結冰的……
一步一陷下地走到廠裡去,桂香背心就出了一身汗,腳上的膠鞋叫雪摩擦得很是乾淨,她布包裡還放了雙棉布鞋,趕緊取出來換了。
屋子裡浸潤這一股溼漉漉的冷,開水房自然而然成了最熱鬧的地方,桂香抱了個鹽水瓶子灌了一瓶子熱水往回走,幸好那長廊都在室內,也不怎麼滑。忽的有人從後頭叫住了她:“單會計!”
桂香頓了步子看來人,竟然是好幾年沒見到的李明寶。這一世過來也過了那麼久了,久到她曾也恨這人入骨,但現在她竟然回頭擠了個笑容出來。
“單會計,難道不記得我了?”
桂香本想說記得,化成灰也記得,但話到了嘴邊就成了:“好久不見。”她沒想到李明寶會來這廠裡上班,上一世他們結婚之後他一直圍繞着隊裡的事忙活,他家裡那些木苗也足足養活了一大家人。
李明寶瞅見她隆起的肚子時,眉頭倏地有些不悅之色,但也只是一瞬:“嫁人了?什麼時候的事?”
桂香點頭,笑道:“七月初六結的婚。”
“哦。”他也是才服完役回來沒多久,往水塘村一打聽,這丫頭竟然已經成親了,今天剛好來幫他娘賣棉花的。聽說這會計性子比較直,她覺得不好的棉花就進不了廠裡的倉庫,他來本來是要送些甜頭給她的,誰知這人竟然是桂香。
桂香纔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爲這人是對自己舊情難忘呢,相反她實在是厭惡這人的嘴臉,那些不堪的過往就像魔咒一樣封印這人的眼裡。沒等他反應過來,桂香已經邁開了步子。
“桂香……”那人忽的叫住她。
桂香不知爲什麼竟頓了步子等他的話。
“能不能勞煩你幫個忙,家裡的棉花等着用錢,這棉花得趕緊出手。”桂香記的不錯的話,就是在這一年,李明寶的媽媽得了良性腫瘤,腫瘤就生在胃裡。當年,她才嫁過去沒多久,心裡唸的都是丈夫,陪嫁的錢二話不說拿出來給她做了手術,只是卻叫她大嫂搶了頭功……
“棉花得我看看才成。”桂香倏地握緊了手,她沒打算要報復這家人,卻也不願幫他們,特別是那個惡毒的婆婆。
檢驗的結果她還是通過了那批棉花,李明寶站在一米開外的地方滿是感激的看着她。
桂香卻覺得壓抑的很,等着搬棉花的人收了東西她趕緊跟着那人往裡走,身後的人卻不知什麼時候趕了上來。
大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
桂香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做什麼?”一雙大眼裡滿是警惕,要是他敢再傷害她的孩子一次,她就殺了他!
“我……”李明寶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說道:“桂香,能請你吃頓飯嗎?當面道謝。”
“你家的棉花本身就好,我並沒有幫上什麼忙,你不用感激我。”
“桂香,我對你的要是不是感激呢。”他只覺得比那侯春生晚了一步。
桂香覺得這人演起情聖來真的是一套一套的,不禁板了臉道:“李明寶,你雖然才從部隊裡出來,但你應該沒忘記,破壞軍婚是要坐牢的吧。還有,我並不期盼你母親身體健康。”
那人眼裡終於出現了頹喪之色,桂香這才鬆了口氣往前走。那一世的情是真的,但辜負也是真的,最好永生永世不要見面的好。
身後傳來巨大的聲響,似乎是拳頭砸到牆上的聲音。桂香沒有回頭,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眼底卻不知爲何酸酸的,不是不捨,不是掛念,她只是徹底放下了。
外面又開始落了雪,桂香趕緊收拾了東西趁着天沒黑往家裡趕,一會河埂上那段夜路可不是那麼好走的。
剛剛戴了帽子叫風捲得飛了出去,那帽子是春生寄來的,她喜歡的緊,趕緊追了往外去撿,忽的叫人叫住了:“我來。”
熟悉到骨子裡聲音,此刻卻像帶了些冬日裡特有暖意,桂香起身乖乖站好,看着那頎長身段的男子幾步走出去,細長的指尖拾了那帽子站起來再徐徐地走到她身邊站好。
“這帽檐可以系的……”說話間那人氣息驟然靠近,微微有些涼意的指尖擦過她的臉頰,在她下顎處停住……
桂香覺得心臟處莫名的一暖,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腰,軟軟地喚了他一聲:“哥哥。”
“冷不冷?”他身上沾的寒氣太多,生怕冰到了她。
“不冷的……”所有的委屈都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化作了淚往外滾,她也不知自己怎麼就這麼愛哭了。
“怎麼啦?”春生吻了吻她的額角道。
桂香甕聲甕氣地道:“都那麼久……那麼就沒見到你了……我想你……”
“乖,不哭,不哭。老婆,我這次真的不走了。”
桂香的哽咽一時聽不下來,他就那樣抱着她站在那片雪地裡輕輕地拍着、哄着。
“你啥時候來的?”桂香漸漸平靜下來才擡了眉問他。
“剛剛你和那人說話的時候。”春生其實是從那人捉桂香的手腕開始瞧見的,他沒進去是相信這丫頭能處理好。
“你瞧見了?”桂香就怕春生誤會,這人的心思細膩的很,卻也脆弱的很。
春生點頭:“他喜歡你。”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可我討厭他。”桂香趕緊反駁。
“他欺負你了?”這句話他從前也這樣問過,只是那時帶了些丟失珍寶的痛,她那時怎麼就沒發現?
桂香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從前欺負過我。”
“要我幫你出氣嗎?”春生拂了拂她額角的碎髮道。
懷裡的人忽的搖了搖頭:“不用,犯不着。”
“捨不得?”
桂香忽的墊了腳咬了他的脣,這人還真的吃醋了。廠裡的人還沒有走完,現在瞧見這麼露&骨的一幕,都好奇地停下來多望了兩眼。雖說燈光暗了些,桂香可不敢亂來,一垂腦袋躲進了某人懷裡。
春生哪裡肯放過她,是她點的火,她就得負責,大手一撈,滾燙的脣就唆住了她的脣,懷裡的人嚶嚀一聲,長舌早已長驅直入……
桂香開始還害羞想反抗,但漸漸的只得任由他親,夜靜靜的落了下來。
那走到過道盡頭的那人見了這一幕,忽的踹飛了腳邊的大垃圾箱。
回家路上春生硬是要打橫抱着她,一步也不肯放她下來。
“喂!這裡熟人太多了!”這叫她明天怎麼見人,農村裡的女人都是中規中矩的……
“哼,這是懲罰,叫他們瞧見了,以後誰還敢追求你!”
桂香好氣又好笑:“我這都要給你下娃娃了,誰還追求?”
春生從鼻子擠了個“哼”出來,桂香實在愛極了他這個模樣,忽的攀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吧唧”一口。
春生身子一僵,眼底一暗,腳下的步子也快了許多。
“喂,你幹啥呢,等等啊!這地上滑呢,你走慢點啊!”桂香擔心肚子裡的寶寶,一把掐了他的胳膊道。
“趕緊回家,辦事。”他說的露骨,桂香身子倏地一軟。
“今天臘八,爹煮了八寶粥等我們的。”
“我要先吃你。”
連生跟着引路的人走了許久,也瞧見了那機子,確實是不錯,但他身上沒那麼多錢,只得擺擺手說要回去。
那人見他沒了動靜,也急了:“大兄弟,你大老遠過來,這就不買了?”這機子賣一臺他那一臺提成。
連生也沒說他故意拿喬,點了點頭道:“東西是好東西,只是我沒帶夠這麼多錢。”
“啊?你帶了多少錢,我再去裡頭問問,要是你誠心買,我幫你砍砍價,大老遠來一趟也不容易。”
連生聽他這麼一說就知道前頭他報的價格有很大的水分:“我只帶了1200塊錢。”
“哦……那有些難辦了,這種普通一點的機子最少也要1300塊錢,好機子得要1800。”他這才說了實話。
連生還是不表態:“我回去找找,湊點錢再過來吧。”
“哎,你等等,我去和上頭說說,看看這普通機子能不能給你弄一臺。”
連生這才笑道:“那成。”
西南村的這場雪來得快,融化得也快,透亮的雪水從屋頂上一點點地墜落下來。春生正捲了袖子在廚房裡做飯,他的專業通知已經到了玉水,但他年底還不急着去上任。
地裡這個天沒什麼生活可做,他先去了趟丈人家,回來就開始做飯。每每一想到桂香他心裡就暖融融的,大鍋裡燉了只母雞,他揭開過撒了些枸杞又蓋上煮了一會。
年底的賬都箍得差不多了,桂香坐得有些麻,剛起身走了幾步,腿就麻了,她靠在身後的桌子上,踢了踢腿,見沒什麼反應又低着頭下來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