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未曦發現，嚴綰在故宮的珍寶館看得很仔細，在其中幾件展品面前，佇立了很久的時間。臉色專注，卻又不失生動。
看着她的側臉，再比較了一下自己的臉型，她發現兩人之間幾乎找不到什麼共通點。姐妹之說，恐怕不能成立。
不知道爲什麼，想到了這個結果，她就覺得怏怏不樂。她站在一隻寶瓶之前，怔怔出神。
“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真是讓人驚歎。”嚴綰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踱了過來，“難以想象，在當時科技水平嚴重低下的時候，竟然能夠擁有這樣的技藝！”
“是啊！”白未曦轉過頭，“從這些古代的工藝品中，我們能得到設計的靈感。”
“昨天，我聽語嫣也提到了你，對你很是推崇，她想要挖你過去，卻遭到了拒絕？你和她是怎麼認識的？”嚴綰和她走出珍寶館的時候，忽然說。
“她的堂弟，是我的合夥人，我們合作開設了一間網遊公司。”白未曦笑着說，“也不是說拒絕吧，只是秦老師在我的身上花費了很多心血，我不能剛剛有一點出成績的苗頭，就另找東家。再說，我也答應過秦老師，畢業以後，會留在工作室。”
嚴綰嘆息：“就因爲這一點，她覺得你可交。要知道，她的朋友乏善可陳。”
“其實她人很好，只是因爲冷淡的外表，再加上讓人豔羨的家世，還有繼承的龐大家產。讓一般都不敢和她攀談。”
“你說對了一半！”嚴綰輕笑，“她的性格確實有點悶，很難在交往的一開始，就交談甚歡。”
兩人到了北海才知道。已經停止出售門票。
“我們在故宮呆得太久了！”嚴綰啞然失笑，“現在怎麼辦？我可不想吃鴨子。”
“那去吃東來順的涮羊肉吧，也不算遠。”白未曦提議。“不知道你吃不吃羊肉。”
“我啊……百無禁忌。”嚴綰眨了眨眼睛，“如果你知道我過去的經歷，就不會總擔心我挑食了。我是個孤兒，從上學的時候起就開始打工。能填館肚子就ok，肯德基對於我來說，也是奢侈品。”
白未曦點頭：“我比你好一點，至少我還有祖父。”
“啊。對不起，我並不是有意提起……”嚴綰急忙說。
“沒關係，這是事實。”白未曦搖有頭，看着眼前涌動的人羣，“正如你可以坦然提起自己是孤兒一樣。我也可以對父母的亡故坦然。況且，上天還把祖父留給了我，我已經知足了。”
“如果方便的話，帶我去你家見見你祖父？”嚴綰試探着問。
“沒問題！”白未曦連忙答應下來。她答應得那麼急切，彷彿怕慢了一拍，嚴綰就會改變主意似的。
嚴綰擔憂地問：“不會太打擾他老人家吧？”
“你放心，我祖父很好客的，而且沒有老年人通常的固執。”白未曦笑着說，“擇日不如撞日。如果你沒有其他安排的話。不如吃完東來順，就去我家？”
“好啊！”嚴綰想了想，點頭同意。然後拿出手機，給閆亦心打了個電話。語氣柔婉，眼角含笑。這時候，她不像是個功成名就的珠寶設計師。而是一個依人的小女人。
白未曦想，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對夫妻的感情，好得簡直讓人嫉妒。
“好了，搞定！”嚴綰收起手機，“走，先去吃東來順的涮羊肉。”
她其實並不是第一次來北京，卻第一次體會和女友把臂走在前門大街的經歷。看着一路介紹北京典故的白未曦，嚴綰越來越迷惑。她並不是個善於交朋友的人，看起來白未曦也不像，可是兩人卻真正應了那個詞：一見如故。
兩人之間，真有一些奇妙的聯繫。
走到東來順門口，白未曦介紹：“東來順是中華老字號，始建於二十世紀初。創始人是一位回民，他開始的時候，只是在東安市場裡擺攤，出售羊肉雜麪和蕎麥麪切糕。因爲生意日漸興隆，所以才正式掛上招牌，取的是來自京東，一切順利的意思。現在的特色，是涮羊肉，燒餅也很好吃，一元錢一個，價廉物美。”
“南京和上海都有東來順的分店。”嚴綰笑着說，“不過，我想一定不如北京的這家正宗，畢竟是總店嘛！”
“總店……也有被舉報勾兌鮮榨果汁，現在的經營者啊……”白未曦搖頭嘆息。
“勾兌？現在就被舉報了嗎？”嚴綰脫口問。
忽然，兩人面面相覷，互相看了兩眼，腦袋漸漸地發麻。
東來順北京店面被消費者舉報勾兌“鮮榨果汁”，發生在二o一一年，現在時間老人還慢地停留在二oo六年呢！
“應該還沒有……除非我們去舉報。”白未曦喃喃地說。
“那你……怎麼會知道……”嚴綰也彷彿被嚇住了，瞪着眼睛看向白未曦。
“因爲我經歷過那個年代！”白未曦近乎呻吟地說，“你別告訴我，你也經歷過！”
嚴綰瞪大了眼睛，白未曦也把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
“嚴綰，我是二o一二年的時候回來的，那時候瑪雅人關於世界末日的預言甚囂塵上。”白未曦忽然橫下了心，坦然地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訴嚴綰。
她心情緊張，怕被當成怪物。
如果嚴綰並不像她想像的那樣，也是一個重生者。
“那我比你早一至兩年的樣子。”嚴綰在震驚過後，才苦笑着說，“那時候，電影《2012》放映還沒有多久。”
然後，兩人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鍋底已經在拼命地冒煙，可是兩人卻誰也沒顧得上涮上一片。只是互相瞪着眼睛，身子都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動不能動。
“可以涮鍋了。”走過去的客人好心地提醒，“你們不是北京人嗎？啊，我知道了，你們一定是南方人，沒涮過羊肉鍋子！”
對於別人的示範，白未曦和嚴綰雙雙禮貌地謝過，然後隨意地涮了兩塊羊肉，也沒顧得上品嚐它的鮮嫩。事實上，這樣的時候，不管什麼味道，到嘴裡都是一個樣，根本就是食不知味。
“我們其實都是來自未來，然後開始第二次人生？”嚴綰放下筷子，艱難地說。
“看樣子，似乎是這樣。”白未曦苦笑，“難怪我們一見面，就覺得親切得不得了。我還回去向祖父旁敲側擊，以爲你是我們家族裡，某個失散多年的親戚呢！當然，我更希望你是我的姐姐，哪怕是堂姐、表姐。”
“你可以叫我姐姐，我比你先回到這個年代。”嚴綰笑了，“鮮榨果汗我們就不點了，倒是需要一點啤酒。現在的酒駕，還不那麼嚴，趁着這個機會酒後駕車。”
白未曦再無懷疑，把酒駕載入交通法規，那還是後來的事。
“姐姐！”她端起杯，“爲了我們的相逢，乾一杯。”
嚴綰毫不客氣，仰着脖子喝了一杯。她的酒量並不算太好，可是這種時候，她覺得需要一點酒精，而啤酒的度數，顯然有點不夠。
她看了一眼白未曦，卻正遇到她的目光看向自己。兩人不由得又相視一笑，情緒開始慢慢地平靜下來。
“這個世界，真是奇妙。”白未曦喃喃自語，“我以爲自己揹負着這樣的秘密，沒有人可以訴說。哪怕世界上與我最親密的人，恐怕也會把我當成怪物。”
嚴綰幸福地笑了：“幸好，我找到了那個最親密的人，可以和他分享這個秘密。也許，是因爲他也有着自己的秘密，所以理解這些不可思議的事。”
白未曦自嘲：“是啊，如果是一般人，怎麼理解重生這種現象？我記得自己明明已經喪身在車輪下，可是回到八年前的時候，卻仍然完好無損。”
嚴綰失笑：“那我比你冤枉多了，被一隻檯燈砸到了額角而已。”
“不過，我很慶幸，有給我另一次人生的機會。”白未曦誠懇地說，“嚴綰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多麼感謝老天，它可以讓人避免前世曾經的錯誤。有時候，我會以爲那些過去，只是南軻一夢。”
“它們不是夢，曾經真實地存在過。我和你一樣，很慶幸。”嚴綰微笑，“如果不是有另一次機會，我怎麼會遇到亦心？”
“是的，我真羨慕你。”白未曦點頭，“不過，我也很好，至少比前一世，過得好太多。”
“對。爲了我們的重生，乾杯！”嚴綰同意地和她碰了一下杯子。
兩人喝了很多，嚴綰星眸迷茫，不過還沒有醉到人事不醒。
“一會兒還是別開車了，雖然現在酒駕查得不嚴，但還是需要對別人的生命負責，對自己的生命負責。要知道，重回過去不容易，能找到一生的幸福，更不容易。”
“把車扔停車場了，我們打車！”白未曦的眸子還很清亮。不過，她知道酒後駕車的危害，反應延遲零點零一秒，就有可能釀成一宗交通事故。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是最親近的人。”嚴綰握住白未曦的手，“因爲我們都有同樣的經歷，雖然匪夷所思。”
“是的。”白未曦鄭重地點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