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擺弄着一把槍,倚着一根大理石柱子站着,目光淡淡的打量着坐在沙發上的男子,初見這個男人的時候,只是覺得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後來纔想起,這不就是當年一直坐在輪椅上的那個瘸子嗎?有着一雙獨特的紫色瞳孔,那時候他的身份是季蘇菲買來的一個男奴,如今這般高貴優雅的坐在季蘇菲的面前談天說地,完全沒有了那時候的自卑的沉默,彷彿就是變了一個人,是的,就是變了一個人。
“她似乎對我有敵意!”木槿優雅的端起咖啡杯品嚐了一口,漫不經心的說道,“你的手藝的確不錯,每次喝了你的咖啡,總是回味很久。”
季蘇菲垂眸,看着木槿給自己的資料,“這麼短的時間收集到這些資料,謝了!”
木槿放下杯子,很認真的說道:“你忘了我的天賦,很多東西我有着天生的敏感性。”
“我知道,學富五車、飽讀詩書!”季蘇菲毫不吝嗇的誇讚着,但聽起來卻彷彿是在揶揄。
“這些人都是玄宗門的高手,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我出手幫你,就算是破壞了和玄宗門的協議,今後必定是爲敵,蘇菲,我覺得你更要想清楚,這麼做,值得嗎?”
“你在勸我?你不是恨我選擇了言胤宸麼?”
“可你最終也沒選擇我,不是嗎?”木槿平靜的說道,“我是恨過你,恨得咬牙切齒,但是你說得對,我始終是你的木槿,比起蘭熙曼徹斯特這個身份,木槿這個名字,似乎也成了另一種回憶。”
季蘇菲只是看了木槿一眼,沒有答話,繼續看手裡的資料,“查嘉澤?”季蘇菲看到照片上的這個男人時,還是有些意外的擡眸對上木槿的視線,木槿淡淡的說道:“查嘉澤,從表面看,是炎黃國的富豪,這幾年更是位居首富,其實這些身份也只是一個掩蓋,他其實就是玄宗門的七大高手之一,所謂七大高手和其他那些高手不一樣,是列陣的七個方位的星宿,他是言胤宸安插在外界的一顆棋子,隨時可以掌控整個炎黃國的經濟命脈,可以說是牽一髮動全身。”
季蘇菲波瀾不驚,“倒是看不出來這樣一個平日裡油腔滑調的有些耍無賴的老男人,居然是玄宗門七大星宿之一。”
木槿挑眉,“聽你這個意思,你接觸過這個男人!”
“有過一點生意上來往!”季蘇菲的眼眸變得幽邃,“他是七星宿之一,也就是說,言胤宸從一開始就在佈局,他根本對我的事情就瞭若指掌,查嘉澤和我有交易,他不可能一點不知道。”
“談不上了若指掌,知道一半是差不多的。”木槿頓了一下,“對付這樣有城府的人,你還有把握嗎?”
“他的確很有城府,無論是在軍部、政界還是商界甚至黑道,都有他的棋子,我還以爲遼幫只是一個龐大的有根基的黑幫,和安家、宋家有關係,現在看來,安家也好、宋家也罷,都不過是言胤宸手裡的一顆棋子,遼幫……是言胤宸創建的,難怪寒社想要真正獨大,至今做不成。”
“何止是做不成,這十年的時間,寒社有一半的人倒戈了,這就是言胤宸的手段,你該比我清楚,若不然……你那個曾經提拔的刺頭,也不會和玄宗門搭上線來對付你。”
季蘇菲沉默了片刻,看着木槿問道:“你覺得在做完這些事後,我是否還能全身而退?”
木槿凝視着季蘇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其實就算是他,也不清楚言胤宸的心思,“我只能說,你要當心言胤宸,畢竟飄雪的元丹現在在你這裡,這東西可是言胤宸想要得到的東西,據我所知,言胤宸一心要得到飄雪的元丹來修煉,或者應該從另一個角度說,就是斬妖除魔是他的責任。”
季蘇菲想到了自己提煉自己的那顆綠晶石,“我……現在是妖嗎?”
“不,你是魔!”木槿算是給了季蘇菲一個最肯定的答案。
斬妖除魔!季蘇菲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淺笑,正在這時候,外面有人接通內線,“容上校,沈三爺和沈家孫少爺來了,想要見您。”
原本一直站在一旁的容顏在聽到沈家來人後,下意識的朝着季蘇菲看了一眼,季蘇菲微微頷首,木槿也知道自己不方便出現在這裡,便是起身從另一扇門離開,季蘇菲則是起身走向廚房,“我去煮咖啡!”
容顏會心的點頭,讓人將沈家兩位少爺請進來了,沈家現任家主是沈家老大沈年康,沈家老爺子早就退位頤養天年了,孫少爺卻是沈家老二的兒子,傳言當年沈家老二年輕時候和一個女人私奔後,就有了這個兒子,天有不測風雲,沈家老二英年早逝,一家三口在一場車禍中,夫妻雙亡,獨留下這個一個兒子活着,沈家老爺子隨着兒子的死,氣也消了,沈老大沈年康便是將這個孩子接回沈家養在自己的名下,至於沈三爺沈年宇,素來擁護老大,在沈年康繼任家主後,他也是一直追隨左右。
沈年宇領着自己的侄子走進別墅後,對立面的奢華裝潢視若無睹,同是豪門世家,他們也不是這麼沒有見識的人,視若無睹的是身爲容家大小姐、上校軍銜的容顏獨自在外面有這樣一個奢華的獨居。
“沈三爺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比起十年前那個還有些青澀的容顏,現在的她明顯世故圓滑了很多。
沈年宇笑了笑,倒是很隨意,“容顏,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叫我名字吧!沈三爺,這不該是從你嘴裡叫出來的,我聽着很彆扭。”
容顏挑眉,笑了笑,“好,沈年宇!”
沈年宇便是開始介紹自己身邊的年輕人,“沈寧,我侄子,還記得嗎?”
容顏打量着這個少年,“記得,上次見他的時候,才八歲,我還記得那時候,他那時候是個愛哭鼻子的小孩。”
“你好,顏姨!”沈寧微笑着打招呼。
“一晃過了十年,小傢伙長大了!”容顏淡淡的開口,“我還記得小時候,我總是跟在你父親的身後一起玩耍,那時候你父親他們都說我是個假小子,還取笑我長大了一定嫁不出去,卻沒想到,他那麼年輕就走了……”
沈寧聽到容顏在這時候提及自己的父親,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父母雙亡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也是心底的陰影。
沈年宇不知道容顏在這時候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連忙轉移話題,“是啊,時間過的很快,沈寧也長大了,我就帶他出來走走,容顏,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事要說的。”
容顏笑了笑,“看來是沈家主的意思了?”
季蘇菲也在這時候端着托盤出來了,原本沈家兩人並沒有在意,然而容顏的一個動作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在季蘇菲走到他們身邊的時候,容顏竟然主動的起身接過托盤,將咖啡擺放在他們的面前。
只是一眼,沈年宇還是認出了季蘇菲,他從來都不是那種糊塗的人,尤其是近來局勢緊張,他更是要比平時更敏感一些,如果這點警惕心都沒有,他也不能得到沈家家主的重用了,世家子弟有幾個是簡單的?
即便沈家沒有和季蘇菲有過任何的來往,但是季蘇菲這個人,十年前他們就已經刻骨銘心了,在宴會上,毫不留情的對唐燚動手,羞辱了唐宋兩家,在那之後不久,唐宋兩家相繼出事,很難不讓人想到她的聯繫。
尤其是這段時間的混亂,圈子裡的人都知道,言胤宸將十年前的老情人來回來了,並且退了雷家大小姐的婚,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的。
“你是季蘇菲?”沈年宇沒能忍得住的開口,十年的時間,沒有再這個女孩的身上留下一點痕跡,看着她,彷彿還是十年前的感覺。
季蘇菲看着沈年宇,微微頷首,“是!”
沈寧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三叔,他這種反應有些激動,眼前這個少女到底是誰?
沈年宇苦笑,“原來如此,你回來了,難怪……”
容顏不理會沈年宇的胡言亂語,漫不經心的問道:“你來找我,到底是有什麼事?”
沈年宇認真的看着容顏說到:“我來找你是我大哥的意思,我大哥的意思是告訴你,這場爭鬥,十年前我們沈家沒有參與,十年後我們一樣不會參與,你不必一直派人監視我們沈家,甚至是往我們沈家內部安插眼線,請你放心這一點。”
沈寧也在這時候開口了,一開口就看得出來有幾分歷練,但始終是年輕了,“雖然雷家有心要和我們沈家合作,但是我們都拒絕了,沈家對雷家沒興趣也不屑和這樣的家族有往來,你們要對付雷家是你們的事,我們沈家不會干涉,顏姨安排在我們沈家的那幾個人我們稍後會完璧歸趙交到你手裡,但如果有下一次,沈家格殺勿論。”
容顏沒有生氣,卻是笑了,看着季蘇菲笑了,“不愧是百年古老豪門的沈家,這麼多年,任何風霜都不能動搖你們,我的確是低估了你們。有沈家這句話,我就放心,希望不只是雷家,今後的任何爭鬥,只要不觸犯你們沈家利益,還請沈家繼續隔岸觀火。”
沈年宇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這咖啡很香,雖然我對咖啡一向無感,但也抵擋不住這香氣了,更難得的是,我能有機會品嚐到蘇菲小姐的手藝。對了,容顏,你做這些,容敖知道嗎?”沈年宇在閒聊後,突然話鋒轉變。
容顏淺笑,“我做什麼,一定要想他通報嗎?容家不是隻有我大哥說話纔有分量。”
沈年宇訕訕的笑了,容顏說到這份兒上了,他就是傻子也該聽明白了,又是一個家族權利爭鬥,只是在容家,容顏和容敖,這事兒怎麼看都有些詭異,誰都知道,在容家,容顏和容敖這對兄妹感情最好,容顏也很尊敬這個大哥,怎麼突然就有了這樣的野心?
沈年宇的目光落在了季蘇菲的身上,試圖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卻聽到季蘇菲清冷的聲音:“這咖啡叫曼陀羅,咖啡園的產地就在金三角,那塊地原本是用來種罌粟的,咖啡豆也因此稀有珍貴。”
“呃……哦……”沈年宇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迴應季蘇菲了,對方如此認真的給自己介紹咖啡,他這個外行人還真是說不出什麼。
倒是沈寧開口了:“難怪這咖啡這般醉人,曼陀羅,名字不錯,很適合它,苦中帶着幾分甘味,卻又不澀口,香氣怡人,是一杯淬了毒的咖啡,總是容易讓人迷失。”
容顏眯起眼眸,“不愧是在國外待過的人,對咖啡都這麼有研究。”
“顏姨誇獎了!”沈寧淺笑。
季蘇菲看着沈寧,這才說了一句:“你和沈年康很像……”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了,季蘇菲和沈年康認識?卻從不曾聽沈年康提過,如果認識,那麼爲什麼沈年康不親自來?
目送沈家兩人離開後,容顏看着站在窗邊的季蘇菲問道:“他們知道你和我的關係了,要不要滅口?”
“沈年康能讓他們兩個人單槍匹馬的找過來,必然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那又如何?難道走到今時今日這一步,我們還怕了區區沈家不成?”
季蘇菲垂眸側過身,“我不想動沈家!”
容顏挑眉,“你和沈家,不,應該是沈年康,到底是什麼關係?”
季蘇菲的眼底掠過一道鋒芒,“容顏,你在質疑我?”
容顏這才察覺到自己的態度,季蘇菲對她算是最寬容的了,若是旁人,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我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
“我欠他的,就如前世我欠你的一樣!”季蘇菲的聲音裡透出幾分滄桑。
容顏聽到季蘇菲這麼說,就覺得有些難過,擁抱了季蘇菲,“爲什麼你要讓自己揹負這麼多,那不是你的錯,你做的很好了。蘇菲,我不想看到你這麼累。”
季蘇菲也回抱了容顏,“容顏,這也許是我最後能爲你做的,也是你能幫我做的。”
沈三爺沈年宇回去後,便是將今天的事告訴了沈年康,沈年康也同樣覺得疑惑,思來想去,也記不起自己和季蘇菲之間有過什麼瓜葛,他們幾乎就沒有見過面,談何認識,爲什麼季蘇菲會說那句話,什麼叫沈寧很像他,像他什麼?
“大哥,這事兒你怎麼看?”
沈年康沉默了片刻,嘆氣:“沈家選擇中立,就是得罪了言胤宸,所以無論怎麼選擇,這次我們沈家是難逃一劫,這場漩渦,我們沈家是難以避免的要被捲入了。”
“大哥,這季蘇菲不是言胤宸的老情人嗎?那季蘇菲這麼做……言胤宸知道嗎?”
“你覺得他那樣有城府的人,會不知道?還是你覺得他知道的會比我們少?只是,你們知道了她和容顏的陰謀,卻還能安然的歸來,我也看不透這季蘇菲的心思了。”
沈年康思索了片刻,“你替我約季蘇菲,就說我要見她!”
沈年康主動邀約季蘇菲,卻被季蘇菲拒絕了,即便心中有多少疑惑,也只能石沉大海般。
夜深人靜,季蘇菲坐在落地窗前拉奏着大提琴,思緒飄到了前世,她和沈年康其實並沒有太大的交集,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前世的那一次,準確的說,她只是和沈年康心愛的女人有交集,而且是很深的交集,過命的交集。
前世,沈年康有一個心愛的女人,那個女人是自己在r組織的其中一個教官,應該說是老師。
那個女人專門教會女孩子們如何利用自身的優點去勾引男人,潛伏在男人身邊爲組織完成任務,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精明的女人,最終還是栽在男人的手裡,就是因爲她愛上了自己執行任務的目標,沈家大少沈年康。
前世,季蘇菲的這個老師爲了愛情選擇了義無反顧的飛蛾撲火,一心想要脫離組織,和沈年康在一起,每一次她提到沈年康的時候,都會露出幸福的笑容,那樣的笑容,季蘇菲到現在都可以很清楚的記得。
然而,前世的她爲了博取上位,爲了能在r組織迅速站穩腳跟,接受了組織的任務,就是殺了那個女人,因爲她是組織的叛徒,即便那個女人曾經是她的老師,但組織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這東西。
前世那個下雪的夜晚,她終於不小心的落入了沈年康的陷阱中,在那個女人死後的幾年,沈年康一直都在追殺她,那晚沈年康手中的槍抵着她的腦袋,聲音陰沉的彷彿寒風刺骨:“就是你,殺了她?”
“對不起……我也是沒有選擇,這是組織的命令,沒有我,也會有別人動手,對不起……”那時候她哭着懺悔,卻也是真心的。
“對,沒有你也會有別人,但偏偏是你,我聽她提過你,她對你不錯,而你卻背叛她了,所有傷害背叛她的人,我要一個一個的爲她償命。”
“我知道,是我殺了她,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死之前的眼神,她對我說的話,我知道她最愛的人是你,她就是爲了能和你在一起,纔會不顧一切的背棄逃離組織,哪怕是死……我救不了她,但是當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結束她的生命,免受痛苦,爲什麼……這些痛苦要她一個人承受,她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現在纔來說愛她,沈年康,你又高尚到哪裡去?”
大約是季蘇菲的控訴引起了沈年康的共鳴,他眼底染上了失神的傷痛,而季蘇菲就趁着這個機會,一刀刺入了沈年康的胸膛,鮮血染紅了她的雙手,雙目陰婺的瞪着沈年康,沈年康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被季蘇菲刺傷,但季蘇菲明顯沒有要他的命。
“沈年康,她到死之前,還不能忘記你,她說,如果我見到你,一定要我告訴你,她是真心愛你的,不管你是不是在利用她的身份對付r組織。”
前世,季蘇菲在說完這句話以後,便是將受傷的沈年康推到,趁機逃離,那次,沈年康受了重傷,但也不至死,只是在醫院裡休養了兩個月。
大提琴的音調越發的低沉,讓人的心情都莫名的壓抑起來,季蘇菲整個人都沉浸其中,回憶着前世的這段不爲人知的往事,前世她欠了沈年康一條命,所以這一世,她一直沒有動沈家。
這一世,大約是她重生的蝴蝶效應,r組織早早的被摧毀,那個女人也沒有機會和沈年康發生前世的那段孽緣,季蘇菲也沒有見過那個女人,或許他們兩個命中註定就是沒有緣分的。
前世他們是生離死別,有緣無分;今生則是天涯海角各一方,無緣對面不相識。
滿月漸漸的被烏雲遮蓋,風雲涌動,烏雲飄散的時候,滿月呈現出玫紅色,季蘇菲的血瞳綻放,她停止了手中的拉奏,露出了鋒利的爪牙,六翼黑羽從背後掙扎着張開,下一秒她就消失在黑夜中,如閃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