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諾捂着腮幫,顧不上惱怒自己的面具被打壞,而是驚慌地盯着何當歸的雙目說:“何家妹妹,你是不是讓羅府的毒蚊子給咬了?你的眼中全是血絲,紅成一片!”
何當歸捂着腦門點點頭,虛弱地說:“實不相瞞,我最近一直生病,每天只要不洗我房裡的溫泉水,我就會變成這樣,過一會兒我的鼻子、耳朵和眼睛都會一直出血,出血,最後衰竭而亡。”說完,她軟趴趴地倒下,斜靠在一棵苦竹上,彷彿陷入了昏迷之中。
常諾大急,上前檢查她的情況,摸了脈息又試了氣息,正要再給她輸點真氣壓制病情的時候,彷彿無骨魚一樣的何當歸突然擡起頭來,雙手梅花小針齊出,劃過常諾雙手的手背,然後連續七掌拍出,迅速地封住對方周身的七大要穴。待對方的身體僵直不動後,她只輕輕一推,就把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拂柳劍”風揚推倒在地上。
常諾這一驚非同小可,嘶吼道:“你詐我!你竟然設計陷害我!”
何當歸大睜着無辜的眼睛蹲在他的身邊,柔聲道:“風公子你剛吃了烤肉,如今火氣這麼大,小心上了火嘴上長泡。你剛纔還綁架我呢,咱們是彼此彼此了。”
常諾一面大力衝擊穴道,一面冷冷地問:“你爲何要封住我的穴道?你打算殺我嗎?”
何當歸訝*看着他:“什麼殺不殺的,聽着怪嚇人的,你是寧王的心腹,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動您一根手指頭啊。何況我那軟綿綿的兩掌,還不夠給您撓癢癢的呢,這穴道封阻能撐個半盞茶都是我高估自己了……”她從袖中取出帕子,往地上男子的臉上擦去,“我只是看你剛剛被那一地骨頭嚇得夠嗆,想給你擦擦汗,可是你太高了,躺下才好擦,莫怕,我來給你擦擦汗吧。”
常諾左臉的面具已經出現一大片裂痕,眼見她的帕子接近他的臉,不由得大爲着急,低叫道:“你別碰我,我纔沒出汗!”他臉上的面具雖然薄如蟬翼,但面具裡側的汗水輕易是不會往外滲透的,這丫頭究竟在搞什麼名堂?她是故意打壞他的面具的嗎?呼,還好他這種*取下的方式很特殊,需要用一種特製的洗顏水清洗下頜處的接口,才能將面具整張取下,否則即使面具被打壞了、皸裂了,也不會從面上剝離,此乃道聖大人的獨門神技,豈容她這小小女子搞鬼使詐!少時定給她好看!
“洗顏水,洗顏水……”何當歸嘀嘀咕咕地在懷裡摸啊摸,然後突然眼前一亮,“啊哈!找到了!”說着真的掏出一個青瓷小瓶來。
常諾的眼中露出了驚惶之色,本來聽見她口中嘟囔着“洗顏水”就已把他嚇了一大跳了,沒想到她還真的從懷裡掏出個小瓶子,再聯想到她跟道聖的親密關係,對啊,道聖把易容術傳給她的可能性也很大!常諾一面加緊突破穴道,一面厲聲道:“丫頭,你今天要是揭了我這張面具,你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何當歸打開“洗顏水”瓶塞的動作頓了頓,猶豫一下說:“如此大好機會,不看看你的真面目實在太可惜了,就算冒着生命危險,我也想看看富甲天下的風少俠的真面目,風險越大,收益越大麼。何況你未必會殺我,你不是還要讓我陪寧王在揚州觀光旅遊嗎?你怎麼捨得殺了我這個導遊?來,乖乖搽我一點洗顏水,讓我看看你的真臉什麼樣。”說着又去擰瓶塞,擰了好幾次都擰不開,甩手皺眉道,“好緊,等我歇一口氣繼續擰。”
常諾鬆口氣,同時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跟她談判道:“好妹妹,剛纔我雖然對你多有冒犯,可我並不曾傷你分毫,你怎能利用我的同情心設計陷害我呢,這也太不講江湖道義了,絕非君子所爲!這張臉下的真臉是我與王爺兩個人的秘密,就算你是王爺最愛的女人,他也不會留下你這個後患的,我敢保證,一旦你窺得了我的秘密,你就是個死!我的秘密不能爲你帶來什麼好處,你何必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白白搭上性命呢?”
何當歸伸出一根細細的手指戳着他臉上裂開的那塊面具皮,自言自語地考慮着:“嗯,雖然風公子你傳我迷蹤步法,算是我的半個師父,平時對我也不壞,可是你跟寧王是一夥的,而寧王又是我討厭的人。青兒說過,‘敵人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敵人’,所以公子你也是敵人,兵不厭詐,不用跟你講什麼道義,更何況我也不是什麼君子,我本來就只是個陰險毒辣的小女子。你打算綁架了我送給寧王,到時候我也是生不如死,若是那寧王對我有不軌企圖,說不定我當場就一頭撞死了。反正早晚都是一死,風少俠你就發發慈悲,讓我在臨死之前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說着又去擰那“洗顏水”的瓶塞。
常諾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丫頭,我和王爺對你絕對沒有惡意,否則我們明裡一頂花轎,或者暗裡一條繩子,想把你拘押起來簡直是輕而易舉。王爺若對你有輕薄之念又怎會留待今日?他是真心想對你好,你還有什麼可懷疑的,我讓你去陪王爺幾天絕非你想的那個意思——他曾經跟我講過,你的棋藝之高是他生平僅見,而你的茶藝也讓他神往不已,所以想跟你品茗對弈,圍爐話話家常。在我們眼中,你不過是個柔弱小女子,我們怎麼會欺負你呢?”
何當歸聽得還是不甚滿意,冷哼道:“這三年中我跟你重複無數次的一句話,就是我配不上寧王殿下,也無意嫁入王府,今晚我更吐露心跡,把我有多麼討厭寧王的事全講了出來,我跟他有什麼家常好聊?而你說什麼從現在開始,你要跟我寸步不離,還動不動就拿點穴要挾我,還說不是欺負我,不是綁架我?”
常諾苦着臉,道出了實情:“你對王爺無情無義的事我知道,可王爺卻一點都不知道,這三年裡每次他問起你的情況,我都是報喜不報憂,說你在羅府住的很開心,只等長大了就入王府,否則他早就等不迭再次私自離藩來看你了。何家妹妹,我的意思是,王爺他這次正大光明赴揚的機會來之不易,他如此珍視這次機會,全都是因爲揚州有個你,而且他這一次來也呆不長,少則十日,多則旬月,你就當幫我一個忙,扮成個溫順乖巧的大家閨秀,每日給王爺伺候筆墨,紅袖添香,讓他乘興而來,滿意而歸,行不行?”
只因“強弱形式”突然發生逆轉,他不僅把實情全部講出來,而且說話的語氣態度好多了,從強迫和命令式的口吻,變成了商量式的口吻。不過,他說出來的話還是很氣人,何當歸冷笑:“紅袖添香?那是情人之間才做的事,我爲何要扮成丫鬟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我依照你的意思做了,最後他滿意的走掉了,將來我豈不是更無法逃離他的魔掌。”
呵,這個帶着風揚面具的男人真是一個好說客,幾句話就勾勒出一位深情款款的寧王殿下,假如何當歸不是從上輩子就認識朱權,從骨子裡瞭解他,她簡直誤以爲這一世的朱權和上一世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了。不過幸好有上一世的經驗,幸好聽上官明日提起過朱權對她的看法,他說她是一個“有用的女人”,她才驟然想起,在朱權眼中,周圍的人只分爲“有用”和“無用”兩種,她只是不幸變成了他眼中的第一種人!
常諾嘆氣道:“如今你爲刀俎,我爲魚肉,我也無法強迫你去做什麼事,只是這三年來咱們都和和氣氣,也稱得上是朋友。你與我約法三章,第一是不得在你面前提起王爺的名字,第二是在羅老太君面前爲你保密,輕易不跟她提親,第三是有朝一日,王爺來揚州找你,或者王府的花轎來擡你的時候,你讓我提前三日告知於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何當歸噙笑點頭:“記性不錯。”
“這些我全部都做到了,只是這一次我擔心你會對王爺避而不見,我才提前準備好了請帖,要於你得知消息後立刻把你接走,或者住風家,或者住我的別院裡,先把你留住。”常諾頓了一下又說,“雖然我逼迫你一個弱女子的手段不光彩,可念着我們是朋友,我一直對你禮敬有加,假如把我換成明日,他絕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何家妹妹,你就當幫朋友一個忙,裝幾天的乖乖女不可以嗎?”
何當歸把玩着青瓷小瓶,慢悠悠地說:“朋友最基本的相交原則有二,一是平等,大老爺和奴才做不得朋友,猛虎和小兔做不成朋友;二是坦誠,你對我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你疑心我會逃走,上來就扣留我,又毫不尊重我的意見,我說了想要在羅家過年,你卻對我去祠堂拜祭的行爲只有譏諷嘲笑。假如有人嘲笑你給你的親人祭奠,你還會跟那個人做朋友嗎?”
常諾默然一刻,說:“我道歉,我並非故意笑話你,只是氣你對王爺無情,一時不忿纔會說出那樣的話。你方纔不是說,你對王爺也有了興趣,很想會會他嗎?假如你能按我說的做,我還有一般好處送給你,就當是爲我的不當言行向你賠罪了。”
何當歸感興趣地發問:“你有什麼好處給我?莫非,你願意考慮我之前提起的水文情報交易?”
她的話音剛落,常諾突然恢復了行動能力,從地上彈起來盤膝而坐,幾下虎虎生風的推掌運功讓他的長髮無風自動,整個人看起來極有威勢,雖然左臉被何當歸弄壞了一塊,可絲毫不影響他的俊美。
見何當歸後退兩步,露出戒備的神色,常諾衝她和善一笑:“何家妹妹你別怕,之前我對你的態度也不好,咱們倆算是扯平了。你過來坐,我不會傷害你,而且你要是肯答應我的條件,我還會送一份大禮給你——何阜的全部家產,這禮物你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