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宣帝的命令一下下去,所有的人似乎輕鬆了,又似乎更加沉重了,秦玉暖擰緊了眉頭,她很清楚昭宣帝是什麼意思,這個方法無疑是最好的,既保證了這些大臣和貴族們的性命,又沒有節外生枝,在場的人原本就是知道郭仕東出現的人,所以也無所謂保密不保密。
可是……
這意味着昭宣帝在拿全京城的平頭百姓的生命做賭注,若是郭仕東預言準確了,將會導致無數人無辜喪命,家破人亡,可是半夜舉家遷離京城也是個大工程。
“三少奶奶,小心身子。”知道秦玉暖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之後,最開心的莫過於寧王妃了,她還特意遣了自己身邊的貼身丫鬟青竹來服侍秦玉暖,務必要保證秦玉暖的身子不會受到一絲的損害。
青竹攙扶着秦玉暖起身,寧王妃也是笑着過來和秦玉暖說話:“玉暖,如今你也是雙身子的人了,一切都要小心。”
秦玉暖朝着寧王妃點點頭,繼而就跟着青竹出了宮門,跟着大隊伍上了馬車,這樣大的出行陣仗倒是還從未有過,冷長熙作爲朝中第一武將,自然是要在前面打頭陣,故而沒有和秦玉暖同輛馬車,不過有冷霜在外頭護着,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秦玉暖摸着自己的小腹,想着郭仕東在殿上說的話,她是真的有身孕了?不可能,怎麼想都不可能,大部隊沿着一個比較偏遠的小路前行,沿途的百姓看着這樣巍峨闊氣的陣勢有的趕出來看熱鬧,有的則是怕惹惱了聖駕躲得遠遠的,卻沒有一個人想象得到,這是大齊的整個貴族在躲避一場莫須有的地震,大部分人都只以爲這是皇上一時興起準備趕到行宮去賞月,畢竟之前也是有這樣的先例的。
先頭部隊走得極快,中途又沒有歇息,慢慢的後面的隊伍有些跟不上了,秦玉暖就是這落後的一員,晚上,開始下起了一些小雨,路上開始變得有些泥濘。
突然,秦玉暖的馬車一斜,整個馬車廂顛簸了一下,秦玉暖一驚,可是很快冷霜的聲音就在外面安撫着秦玉暖道:“三少奶奶別害怕,只是馬車軲轆陷進泥潭裡去了。”
滿兒則是立刻挑開簾子將秦玉暖從傾斜的馬車上接了下來,撐起擋雨的布傘,看着秦玉暖的臉色有些蒼白,滿兒就立刻教訓着馬車伕道:“怎麼趕車的?端的是要嚇壞咱們三少奶奶嗎?”
這馬車伕知道秦玉暖素來都是好脾氣,身邊的丫鬟也不會仗勢欺人,只是這一次大家都說三少奶奶有了身孕自然是要一萬個小心,連忙賠罪道:“是小的的錯,只是剛纔小的突然看到一個人影閃過,怕撞到了人,牽着馬繮繩一用力,卻沒想到右邊是個泥潭,還請三少奶奶恕罪。”
“人影?”滿兒有些詫異,“奇怪了,我一直盯着前面看,也沒看到過人影,該不會是你小的偷懶,一時眼睛發花了吧。”
“不是不是,小的哪敢啊,小的當真是看到了一個人影,就往,就往樹林方向去了。”馬車伕連連解釋道。
“算了,”秦玉暖下意識地望小樹林看了一眼,黑壓壓的白樺樹林看不出任何東西,黑漆漆的一片,偶爾有幾縷風從樹林裡吹來,都是涼颼颼的,“不要再耽擱了,我們已經落後了。”
幾個小廝和太監已經合力將馬車重新推回了道路上,恰好此時冷長熙駕着高頭大馬過來探聽情況,看到秦玉暖打着傘站在雨裡就不由得關心道:“發生什麼事了?嚴重嗎?你身子弱,還是少淋雨得好。”冷長熙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忍不住看了一眼秦玉暖的小腹,雖然知道按照常規來說秦玉暖是不可能懷孕的,可是要是有例外呢?也許是自己耕耘得太過勤奮賣力了呢?無論如何,他是一直期待着能和秦玉暖有一個只屬於他們倆的孩子的。
冷長熙沒有打傘,身穿銀色盔甲,戴着銀色的頭盔,上面高高的象徵着將帥的黑色羽毛已經被細雨打溼,雨水拍打在冷長熙的面具邊緣,沿着面具的紋路緩緩流下,直到彙集在下巴處,聚成一滴,啪嗒滴下。
“行宮裡住所有限,我將你安排在了離福王妃比較近的地方,你們姐妹倆可以互相照料。”冷長熙勒緊馬繮,傾斜着身子看着秦玉暖,有力的腰身足以支持他俯下身子在秦玉暖的額頭吻上一吻。
秦玉暖點點頭,對着冷長熙溫婉一笑,冷長熙沒有將她安排在靠近寧王妃的地方,反而是特意將她安置在了同樣被確診有身孕的玉昭身邊,可見當真考慮了很多。
重新回到馬車上,秦玉暖看着冷長熙漸漸走遠最後消失在雨幕裡的身影,甚至都開始感覺,自己的肚子裡是不是當真開始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行宮雖然也修建得極爲豪華闊氣,可是裡頭準備的東西有限,加上一時間來了這麼多人,雖然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可這這宮殿裡還是一下子就忙碌得和集市一樣,許多位份底一些或者家族不那麼興旺的貴族都不能得到很好的照顧,可是秦玉暖這邊卻是面面俱到。
一來是秦玉昭也會暗中照顧秦玉暖,而最主要的還是這些奴婢們都知道這爲貴人是朝中大將軍冷長熙寵愛至極的夫人。
夜裡,還未到子時,就在大家膽戰心驚等着地震會不會來的時候,秦玉暖卻突然聽到屋頂上一聲輕響。
“冷霜?”秦玉暖輕聲喚着守在門口的冷霜進來,繼而屏住呼吸道,“你聽聽,上面。”
只是一個眼神,冷霜就懂了秦玉暖的意思,她調動真氣開始試探周圍是不是有高手在屋頂,可是末了卻搖搖頭,意思是並不是高手。
突然哐當一下悶響,似乎有什麼大物件從屋頂上掉落了下來,在這雨夜淅淅瀝瀝的聲音中顯得格外刺耳。
冷霜當機立斷,握着腰間軟劍的劍柄就衝了出去,秦玉暖連忙披了件衣裳跟在後頭,本以爲是一番激烈的交戰,一出門卻看到是冷霜居高臨下握着軟劍指着地上一個穿着汗衫的男子的喉嚨,這男子滿身泥濘,全身幾乎都溼透了,頭髮已經花白,年紀約莫也有五六十歲,只是滿臉的嬉笑和這臉上的皺紋十分違和,像是一個老頑童一般。
“你是誰?爲什麼半夜會在我們三少奶奶的屋頂上?是誰派你來的?”冷霜一連串犀利的問答卻是被這老頑童一個響亮的屁給堵住了。
屁聲不僅大,而且那異味也很快地散發了出來,冷霜側身捂了捂鼻子,可是軟劍卻依舊停留在這老頑童的喉結處。
秦玉暖也被這生猛的味道給嗆到了,可是這老頑童卻是伸了個懶腰,十分得意地道:“老頭我的屁天下第一,我勸你,不要強撐着,想吐就吐,要是吐不出來,嘿嘿,老頭可以給你開一劑方子,保準你連吐三天,都不帶喘氣的。”
這句話無疑又激怒了冷霜,她將軟劍移到了這老頑童的要害處,眼神也變得更加犀利。
“等等。”秦玉暖突然發現了什麼,“冷霜,將他臉上的頭髮撩起來,露出他的五官來。”
冷霜將軟劍一挑,老頑童雖然渾身髒亂,臉上也盡是塵土,可是在雨水的洗滌之下面容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待看清這個老頑童,秦玉暖的眼神已經有探究便做了驚訝。
“是神醫孫妙楊。”秦玉暖脫口而出,“冷霜,快將孫神醫扶起來。”
說起這位孫妙楊孫神醫,在大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地位堪比占卜語言界的鬼靈子,只是這個孫妙楊和鬼靈子的性格完全不同,鬼靈子避世修行,而孫妙楊則是一位有名的饞嘴,爲了美食周遊列國,期間也時不時治病救人,廣收徒弟,關於他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事蹟數不勝數,而秦玉暖的表哥,那位真實的蘇成海師承的正是這位神醫孫妙楊。
孫妙楊依舊像個無賴樣躺在地上,他用胳膊撐起自己的後腦勺,翹着二郎腿看着秦玉暖笑道:“小丫頭,沒想到你還記得我這個老不死的。”
孫妙楊說話隨意,秦玉暖倒是可以理解:“十年前孫老先生曾今來過秦家,還誇讚當時暫居秦家的蘇家少爺天資聰穎,想要收其爲徒,玉暖記得很是清楚。”後來蘇成海當真成了孫妙楊的徒弟,世事難料,只是孫妙楊門生遍佈,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那一個蘇家少爺。
“哦,你說成海?”孫妙楊砸吧砸吧嘴道,“他應該是我收過的徒弟中最有天分,也最努力,可是,卻也是最癡傻,最癡情的一個了。”說道癡情二字,孫妙楊看向秦玉暖的眼神帶着些閃爍,蘇成海喜歡了秦玉暖十幾年的事情他周圍的人都知道,更何況是這個日日相處的師父呢。
“我爲表哥的死,感到很惋惜。”這也是秦玉暖唯一能說的,能做的了。
“你不用惋惜,”孫妙楊突然直起身子,飛快地朝着秦玉暖衝了過來,他緊緊地拽住秦玉暖的手,“不惋惜不惋惜,只要你跟我走一趟,就沒什麼惋惜的了。”
“孫先生不可,”冷霜連忙阻止道,“三少奶奶如今有了身孕,孫先生不能莽撞啊。”
“身孕?”孫妙楊突然停住手上的動作,翻轉過手腕把住了秦玉暖的脈搏,可是瞬間,眉間卻閃過一絲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