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地一下,竇青娥的眼神死死地盯在了秦玉晚身上,拔高了聲音問了句,“三皇子?真是可笑,若真是秦玉晚做的,那這個藉口找得也太拙劣了些,一則三皇子若是要送東西,也不必私託這一個小小庶女,二則,三皇子何等身份,怎麼會送人凝香露這樣邪魅的東西。
秦玉晚還沒說話,柳姨娘就氣憤地站起身來,她指着地上的小丫鬟道,“你亂說什麼,我來的時候,就聽到那紅鸞被打得連氣都快沒有了,哪裡能招供出什麼,定是你胡亂編纂的。”
圓臉丫鬟一哆嗦,對着竇青娥連忙又是磕頭,“奴婢不敢啊,這當真是紅鸞姐姐暈死前招的,奴婢只是原話轉達了。”
“哼,”竇青娥斜眼盯着柳姨娘道,“你倒是希望那紅鸞什麼都說不出來吧。”
柳姨娘啞然,又回頭拉扯着秦玉晚的袖子,恨鐵不成鋼地道,“來,你來說清楚,說你怎麼可能會害雲妝呢,這定是有人陷害,你和雲妝可是親姐妹。”
秦玉晚怔怔地站在大堂中央,兩隻手竟然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好,她希望母親能保她,畢竟,無論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只要她開了口,就等於是給了嫡母機會,可是看情形,恐怕母親也無能爲力了。
猶疑間,卻聽到蘇成海面無表情幽幽地說了句,“闖南走北行商時,我們素來都講究一句話,”他挑眉,戲謔般地看着眼眶朦朧的秦玉晚,一字一句道,“那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落井下石?秦玉暖扶着紅木茶几的指尖微微一顫,她偏頭看着蘇成海,亦是感覺到對方的餘光時不時地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着痕跡地別過頭,躲開那冰冷卻又專注的目光。
蘇成海的一句話壓斷了秦玉晚最後一絲僥倖的堅持,她噗通一跪,對着竇青娥哭哭啼啼地道,“母親,當真不是我做的,我真的是替人轉交而已。”
“替人轉交?”竇青娥的眼神像是可以殺人的冰刀,“怎麼?你還要堅持說是替三皇子轉交嗎?若是真的,我明日就拿了老爺的名帖進宮對峙,還你一個清白。”
“不……不是。”秦玉晚不敢說假話,這個嫡母太恐怖了,她知道自己是再遮掩不住的。
“那你倒是說實話啊。”柳姨娘焦躁地喊道。
“是……是上官儀,那日大姐剛從宮裡回來,上官姑娘身邊的貼身丫鬟就私下來找了我,說在宮裡她家姑娘惹了大姐生氣,想要賠罪,尋了京中最好的香料來,讓我轉交給大姐,但是怕大姐還在氣頭上,就讓我謊稱是三皇子送的,這樣大姐就不會拒絕了。”秦玉晚哽咽着說完,已經是滿臉的淚水,早上精心抹好的胭脂已經化作一團,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若是牽扯到上官府,事情就複雜起來了,竇青娥的眼眸變得狹長而精明,她磕了磕桌角,“這不過是你一面之詞,有什麼證據。”
“有的有的,”秦玉晚慌忙從袖口裡掏出一張繡着蝴蝶帕子,幸虧她留了一手,找那小丫鬟要了信物,原本是想要藉此留個上官家的人情,日後也好打交道,沒想到,這緊要關頭倒是派上了用場,“母親,這是那小丫鬟留給我的信物,您看看,她說這是上官儀親手繡的,這足以證明我的清白啊。”
竇青娥的語氣微微鬆了些,只讓秀姑拿過來做觀摩狀,猶疑間,卻是聽到一個細軟清脆的聲音道,“這手絹,確實看着熟悉。”
秦玉晚回眸,發現發聲的是秦玉暖,沒有多想,就朝着秦玉暖喊道,“對吧,三妹妹也覺得熟悉吧,三妹妹在宮裡是見過上官儀的,這是上官儀的手帕沒錯吧。”
秦玉晚的眼神透着無線的期待,似乎把秦玉暖當做的救命的稻草。
面對竇青娥投來試探性的詢問,秦玉暖只是愈發恬淡地抿嘴道,“二姐姐誤會了,我說熟悉,是因爲我曾在玉滿繡莊見過這帕子,若是我沒記錯,這帕子右下角還有玉滿繡莊的蘭花標識。”
秦玉晚一驚,只是慌張抖着帕子找到右下角,驀然呆住,下意識地想要藏住,卻被眼疾手快的秀姑一把搶來,遞給竇青娥道,“夫人,你看,果然有一個蘭花的標識。”
“好啊,”竇青娥收回眼神,聲音響亮得猶如洪鐘,“拿着一張破帕子就想來糊弄我,還想把上官姑娘與三皇子拖下水,你的心思,倒是不淺。”
“母親,我沒有,我當真沒有,再說,我哪裡弄得來凝香露這種東西,女兒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對姐姐動手啊。”秦玉晚苦苦哀求着,就連柳姨娘也放下了身段,跟着跪下來,淚眼婆娑。
“沒有這個本事?”竇青娥的語氣愈發高昂,“你都有本事讓上官公子來咱家提親了,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也不知道這個小蹄子是怎麼魅惑到上官家嫡出公子的,不過好在這上官家的獨子上官讓本性風流,爲人紈絝,被竇青娥婉拒後,沒多久,又把心思放在了別的姑娘身上。
“母親。”秦玉晚知道無論再說什麼都沒用了,她用一個最爲謙卑的姿態匍匐在竇青娥面前,可心裡卻是十二分的怨恨,爲什麼,爲什麼她只是一個庶女,就因爲這樣,她的婚事就得全屏竇青娥做主,上官讓是多麼玉樹臨風,待自己又溫柔如水。
秦玉晚收起了方纔的恬淡,面露出一層淡淡的擔憂,她小心翼翼地試問道,“母親,這件事,要不要再好好查一查,玉暖人微言輕,但還是想說,縱然二姐姐和大姐姐平日裡矛盾再多,也不至於。”說罷,又是幽幽地嘆了口氣。
“不必了查了,如今事情已經再明瞭不過了。”竇青娥不帶絲毫遲疑道,若說方纔她還有些猶豫,秦玉晚說完後,她便更加堅信自己的決定了,再說,難道還真要查下去牽連到上官府嗎?這日後,兩家人還怎麼打交道,雖然私下已經崩裂,可是面子上還是要留的。
“行了,好在如今雲妝沒有大礙,”竇青娥神色淡淡的,帶着一股子疲憊對着秦玉晚道,“畢竟是親姐妹,指不定是因爲見識短淺,不曾知道這凝香露的用法,你且去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你的院子。”
秦玉晚一怔,半個月後可就是一年一度的廟會,是深閨女子唯一一次可以走出府門的機會,自己都已經和上官讓約好了。
“母親,當真是上官家……。”秦玉晚還想辯駁,卻被柳姨娘直接捂住了口鼻。還強迫着她連連地磕了幾個頭,最後才被押回了院子。
竇青娥不願意得罪上官家的,故而不願意查下去,柳姨娘更加不願意得罪上官家的,所以也只能讓女兒背下這個黑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秦玉暖作爲一個旁觀者,倒是看得一場好戲。
“既然如此,那玉暖也先回去了。”秦玉暖才站起身,福了福禮,蘇成海也抖了抖衣襟站起來說道,“侄兒也先回去了。”他面色從容淡定,似乎根本沒有受方纔那一出鬧劇影響,一切,似乎都和他無關。
秦玉晚被罰禁足的事讓秦玉暖倍感輕鬆,雖然前世自己和她沒有直接的矛盾,可是她在秦質面前沒少詆譭寶川,她那張嘴,像極了柳姨娘,能說會道,顛倒黑白,如今父親秦質也快回來了,秦玉暖可是下定了決心要挽回寶川在父親秦質心中的地位,畢竟,官宦女兒家只求嫁一個好人家就可,但是對於男兒,建功立業,宏圖壯志,纔是歸宿。
回去的路上,蘇成海一直都是默默地走在前面,身旁只跟着個那個叫小四的小廝,濃眉寬臉的,每每有府裡那些年輕小丫鬟盯着自家少爺看,就惡狠狠地呲了呲牙,嚇得人家頭也不敢擡。
不過也不怪他,自己這個表哥,生得着實太過英俊豐偉,標誌好看了,總是會惹來太多春波暗送。
一旁的滿兒見着四下沒人,再也忍不住,讚歎道,“到底是三姑娘心思細密,當時隔得那樣遠,三姑娘卻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小丫鬟是上官家的。”
沒錯,當日上官儀的貼身婢女和秦玉晚交接的時候,雖然是在後座房的偏遠角落,卻恰好被秦玉暖看了個正着,當時本還想着是秦玉晚託府裡的丫鬟拿些繡品出去賣,可是越看就越不對勁,且不說那婢女看着眼熟,簡單地想一想,就會發現,對秦玉晚這樣雖然是庶女出身,卻有個強勢孃親的人來說,怎麼會缺錢缺到要私下做繡活販賣呢。
“不過,三姑娘怎生知道,那婢女給二姑娘的信物是假的?”滿兒不解地道。
“你也太小瞧上官儀了,”秦玉暖對上官儀瞭解得不多,可是加上前世的交集,也姑且可以猜到一些,“她雖然行事莽撞,但不是傻子,本來就是要做壞事的,還給人留下把柄,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當時我也是多注意了一下,果然就發現那張帕子下的蘭花標識,不過,秦雲妝居然會信了是三皇子送來的,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難道這女子陷入了愛河,果真看事情都不清醒了嗎?還是她秦雲妝太過自信,當真以外三皇子對她青眼有加?”
其實說起來,前世司馬銳對秦雲妝着實不錯,可謂是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雖然這兩人的婚姻以利益爲主,可是與這樣一個美人朝夕相對,司馬銳心生憐愛,也是常事。
“誰知道,”滿兒撅了撅嘴道,“不過外頭可都在傳呢,說‘北有云妝,南有萋萋。’”
秦雲妝,李萋萋,大齊兩大美人,一個容貌絕代風華,一個嗓音曼妙生花,只是這李萋萋原先是出身於秦樓楚館,雖然是賣藝不賣身,可是名聲到底比不過太尉府嫡女秦雲妝。
“是嗎?”秦玉暖淡淡地回了句,名氣什麼的,向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她求的,不過是這一世不再受任何委屈,親人能安好,寶川能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