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如庭一頓,看到朝着他迎面而來的秦玉暖神思略有些一滯,繼而又看到等在遠處的冷長熙。
“平郡主。”張如庭拱手行禮。
“你不必客氣,”秦玉暖神色淡淡的,“反正我們之間從來都不需要什麼虛禮,我只問你,大皇子他爲何要尋死?”
張如庭冷靜地瞟了秦玉暖一眼:“人人都猜測大皇子是如何被人害死的,只有你,一直堅信着他是自殺?我有些奇怪,”張如庭邊說邊朝着秦玉暖靠近,“爲何每次你都有那麼大的本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秦玉暖輕輕一笑,“我瞭解大皇子的性格就會理解他的行爲,他已經被芸貴妃逼到了一個死角,再往下走,不是他的自我毀滅就是連帶着整個芸貴妃一黨的人的喪命,他選擇了第一種,本以爲可以一死斷絕所有,卻沒想到,芸貴妃會如此執着,更沒想到,蒙家一族早就惹怒了皇上,皇上早就等着一個時機將蒙家一網打盡。”
張如庭悽苦地一笑:“是啊,大皇子太過軟弱了,面對所有的問題,他只會選擇逃避和遮掩,就和我一樣,若是當初子櫻離開的時候我能拿出勇氣挽留,去方家提親,也許一切……。”
“還會是一樣的。”未等張如庭說完,秦玉暖便是果斷地搶過他的話頭,“就算你品級再高,再早去提親,一切都還會是一樣的,方姐姐是不會嫁你的,大家族的女人,生來便決定了夫君,金陵王的小侯爺如今待方姐姐極好,你就放心吧。”
張如庭嘴角遊走過一絲痛苦,對於這個表妹的感情他一直隱藏得很深,可再深也騙不了自己,他愛她,護她,想要娶她,最悲哀的,是方子櫻從來沒有考慮過和自己白頭偕老這件事,她當他始終是做哥哥看。
“那你呢?”張如庭偏頭問着秦玉暖道,“若是大皇子能像冷長熙一樣勇敢,在皇上賜婚的時候拒絕,說明他心上人一直都是你?會改變一切嗎?”
“你什麼意思?”秦玉暖眼神冷冷的,似能洞察一切。
張如庭嘴角一揚:“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大皇子對於你,雖然從類沒有明示過什麼,可是那支他臨死都要帶在身邊的海棠形簪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是說大皇子心中的那個人是我?”秦玉暖只覺得不可思議,她與司馬若不過數面之緣,何談念念不忘。
“不然呢?”張如庭挑釁道,“我直接和你說吧,大皇子的確是自盡而亡,而且那毒藥還是從我這裡要去的,我拿藥時他等在一棵梨樹下,我看得很清楚,在那飄落的白色梨花之間,他也在撫摸着這支簪子,那種眼神,唯有在看世間摯愛之人才會有。”
“那又如何?”對於已經去世的大皇子,秦玉暖除了唏噓沒有任何其他的情緒,“第一,他喜歡我,是他的事,與我無關,第二,關於你剛纔問的問題,司馬若永遠做不到長熙那樣大膽堅決,所以你的假設,根本不存在,第三,就算他能做到,可我的心裡,已經塞了一個人,再也塞不了第二個。”
秦玉暖話一落,便看到鋪着這黃昏夕陽金邊的宮門口,塞淳神色慌張地抱着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匆匆趕來,她應該是收到消息就立刻趕來的,替她領路的不是清平宮的太監而是由公公,從由公公臉上那陰鷙的笑意便知道,塞淳的下場必定也十分難看,樹倒猢猻散,芸貴妃一倒臺,後宮的局勢裡立刻變化起來。
果不其然,三天之後,宮中傳出消息,之前已經晉爲容嬪的楊才人如今已經被升爲容妃,太后重新掌握後宮大權,芸貴妃和大皇子雙雙去世,而對外,也說塞淳因爲傷心過度,日日在景曦宮裡靜養。
“這個楊才人,果真是不簡單,”秦玉暖聽完聽雪的彙報,抿了一口清香撲鼻的碧螺春,“那日見她只覺得她是個有主見的,卻沒料到,這女人只要有一絲的機會,這一步步往上爬的速度堪稱飛速。”
聽雪謹慎地道:“需不需要找人防着這位容妃?奴婢總覺得這爲容妃本事不小,來者不善。”
“宮裡頭,每個人都是爲了保全自己不惜傷害別人,試問,又有多少是善的?”秦玉暖略有感慨,“至於這個容妃,我們暫時還不用擔心,她還沒有在後宮裡站穩腳跟,只要沒有利益衝突,她不會找我們的事的。”
恰此時,老不正經的孫妙楊突然便是從門口衝殺了進來,連門也不敲,顯得很是興奮。
“哈哈哈哈,你輸了你輸了,還和我比?看面色問診可是我老頭子的專長,老頭子我一眼就看出了那孫側妃根本沒有身孕。”
雖然住進了寧王府,成了王府的貴賓,可孫妙楊的衣裳還是那舊的一套,破破爛爛掛在身上,可這絲毫不影響孫妙楊在
聽雪被突然出現的孫妙楊嚇了一跳,秦玉暖卻是笑吟吟地道:“當真?”
孫妙楊鄙視地看了秦玉暖一眼:“到底你懂醫術還是我懂醫術?再者說了,那側妃進門不過幾天,哪裡那麼容易就有身孕了?我可以拿項上人頭擔保。”
秦玉暖微微一笑:“知道了,聽雪,去將我作爲賭注那壇上好的女兒紅拿給孫神醫。”
孫妙楊笑眯眯地跟着聽雪出去了,秦玉暖卻是默默思忖着,會讓她借用一個賭注的機會讓孫妙楊試探孫寶珍是否懷孕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黃花節那天進宮的時候,孫寶珍將秦玉暖邀請到她的馬車上。
秦玉暖分明記得,孫寶珍那日來了葵水,馬車廂裡的確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可問題就在於,這味道實在是太濃了,普通女兒家的葵水沒有這麼腥的味道,後來秦玉暖仔對比了一下,發現那日瀰漫在馬車廂裡的血根本不是人血,而是鴿子血。
用鴿子血來假裝來了葵水,孫寶珍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又不是因爲有了身孕故意遮掩,自孫寶珍入了王府之後寧王也沒有與其同房,若孫寶珍真想替孫家在寧王府佔據一席之地,不應該更加努力地討好寧王,贏得寧王的信任嗎?她這樣做,只會讓寧王更加疏遠她。
孫寶珍啊孫寶珍,你到底打的什麼算盤?秦玉暖蹙眉,看來,還需要更加周密的計劃和試探。
冬春院裡,孫寶珍正在閉着眼睛,任由着繡英替自己畫眉,繡英的手藝終究還是比不上繡心,想到繡心是被秦玉暖用計謀踢走的,孫寶珍便是恨得牙癢癢。
“表姐。”門口,竇眉雙一身俏麗的粉紅色曳地羅裙恍若這三月裡初開的桃花,頭上簪着一朵好看的白蘭花,眉眼盈盈,笑意滿滿。
“來吧,我來。”竇眉雙接過繡英手中畫眉用的炭筆,一下一下順着孫寶珍眉毛的形狀描繪起來。
畫完後,孫寶珍點點頭道:“除開繡心之外,你便是畫得最好的一個。”
竇眉雙嬌俏一笑:“表姐若是喜歡,眉雙日日來替表姐畫眉便是。”
孫寶珍淡淡地撇過頭:“不必了。”說完,正是準備用羊角梳將鬢角的頭髮理一理,外頭就傳來通報聲。
“側妃,是三少奶奶身邊的喜兒來了。”
“讓她進來。”
不多時,喜兒便是捧着一個一臂長的錦盒走了進來,見了孫寶珍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側妃,我家少奶奶說,在宮裡頭她說話比較衝,怕是衝撞了側妃,爲此備了些薄禮,聊表歉意。”
孫寶珍表情淡淡的,可是眼眸深處盡是得意。
“行吧,你把東西放下就可以走了。”
喜兒搖搖頭道:“不行,我家少奶奶說了,一定看着側妃將東西打開,若是側妃不喜歡,她可以立刻準備新的。”
孫寶珍嘴角浮出一絲得意,就連一旁的竇眉雙腰板也挺得更直了,看看吧,這無論秦玉暖是幾品郡主,冷長熙有多寵愛她,最終還是要向孫寶珍這個長輩低頭。
“行吧行吧,打開吧。”
喜兒喜滋滋地一笑,麻利地將錦盒打開,將裡面的東西展現在孫寶珍和竇眉雙面前。
“天吶,”竇眉雙看到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捂着嘴小聲驚呼起來,“這可是金蝶繡莊最新出品的螢光織錦,今年只出了十匹,可謂是一尺難求吧。”
和竇眉雙相比,孫寶珍顯得很是冷靜:“哦?螢光織錦?很昂貴嗎?”她是那樣平淡,甚至除開第一眼之外,就沒將眼神彌留在這做工精美,價值昂貴的織錦上。
“這是自然的,”竇眉雙仔細替孫寶珍解釋道,“所謂螢光織錦,就是因爲這織錦到了黑暗的地方就會發出螢火蟲一般好看朦朧的光,據說這染料裡摻了祖傳的秘方纔做出來的,平常的商家連敢都不敢想。”
孫寶珍這纔是多看了這織錦一眼,沒有絲毫的熱情和欣喜:“行吧,繡英,把東西收起來吧。”
而在另一邊,當喜兒將孫寶珍的反應一五一十地反應給秦玉暖之後,秦玉暖眼眸忽而一亮,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孫寶珍啊孫寶珍,我似乎,知道你最大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