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號勇士的劇烈反應反而引起周圍席位更加強烈的好奇心,北狄的最小的公主九公主立刻跑過去,想要看個仔細,纔看了那麼一眼,就哇哇地哭了起來,十二歲的孩子童言無忌:“這是個醜八怪,長得太噁心了,太可怕了,父王,你快殺了他。”
怎麼可能,質古勇士除了勇氣可嘉之外,其俊朗成熟的外表也是不少北狄婦女心目中的美男子,怎麼會是九公主口中形容得如此不堪的形象。
質古垂下頭,編着複雜圖案的髮辮垂在臉頰旁,遮住他的容顏,只是紅色的擂臺上慢慢滲出了一團更加深邃的紅色,是從質古臉上滴下的,那濃重的血水帶着一股難言的惡臭,走近點聞,簡直要被這種屍臭般的味道薰暈了過去,最受罪的,就是這三號勇士。
北狄大汗蹙眉,命人道:“將質古的面具給我拿過來。”
手下的人立刻將質古甩在擂臺邊的銀色面具拾起來,北狄大汗一見,心情似乎變得更爲沉重了,他想到了昨天中午趁着他午睡時出現的那個人,雖然當時那人的裝扮和語氣,還有周圍的環境以北狄大汗他自身的精神狀態,真的會讓人覺得那是夢境,可是北狄大汗也是摸爬滾打過來的。
正是爲了防止有人會趁他迷糊的時候對他下手,他每每臨睡前都會在屋子的門口和窗戶邊放上六角風鈴,這種風鈴的聲音極輕,和訓練馬的馬哨是一個道理,人是不可能聽到這種聲音的,只有畜生聽得到,可北狄大汗天生就能比別人多聽到這一種聲音,這也正是他當年能如此快速統一七大部落的法寶。
而中午的時候,他分明聽到了這六角銅鈴的響聲,這說明有人進來了,若是夢境,夢中人又何須跨門入窗地進來呢?
中午那人,正是戴着這樣的銀色面具,體格也相似,北狄大汗在此之前一直以爲這怪人是四皇子府的那個醜八怪,可如今的,這擂臺上的質古……
“擡起頭來。”北狄大汗的聲音猶如洪鐘作響,他質疑地口吻讓在場的人渾身一個激靈。
質古痛苦地擡起頭,手還是忍不住去捂着臉,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爲了今天的比賽,他昨天很早就睡了,目的就是蓄足精力,可今天早上一起來,他的臉就是一陣陣火辣辣的痛,類似於被火燒的炙熱讓他痛苦不堪。
當他看到水盆裡那種血肉模糊的臉時,他幾乎都要崩潰了,可當他急急找到奴僕向大皇子完顏霸稟報的時候,大皇子給他下的命令卻是個死令,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參加比賽,
無奈之下,質古只能臨時戴上了面具,說來也奇怪,府裡那位臉生的奴僕臨時給他準備的面具倒是十分合適,貼合處也十分舒服。
“這面具是你的?”北狄大汗問了個再明顯不過的問題。
質古沒了面具,傷口又火辣辣地痛起來,他艱難地點點頭:“正是奴才的。”
北狄大汗嗯了一聲,繼而只是雲淡風輕地偏過頭道:“拖下去,丟到蛇窟裡吧。”
質古訝異地擡起頭,可他不敢和大汗爭辯,只能求助地看着完顏霸。
完顏霸也很是不解,欲要說些什麼,畢竟質古是他花了大價錢從一個王爺那兒買過來的,可身旁的宋連卻已經死死地攔住了他,並且告訴他昨天中午北狄大汗做了噩夢的事情。
怎麼可能,這是完顏霸心中第一個反應,北狄的儲君會被一個醜八怪所殺?說起來,北狄如今對皇位最有利的競爭者就是他,不少大臣已經將他默認爲皇位的繼承人在巴結奉承,而質古是他的手下,素來忠心耿耿,還曾爲了救他一拳打死過野狼,又怎麼會殺他。
不知爲何,完顏霸將眼神落在了對面席位的冷長熙身上,冷長熙始終都是靜靜地站着,冷眼地看着這恍若戲劇般的一切。
眼看着面目全非的質古被幾個大力的奴僕架着拖了出去,可在場的連一個替他說話的都沒有,方纔受驚的九公主還在感嘆北狄大汗做得好。
“真是,這麼醜的人,早就該扔他進狼窩了。”
秦玉暖聽着北狄九公主這稚嫩的聲音卻說出如此惡毒的話,心念,這長大以後,必定又是一個十分陰險毒辣的婦人。
比武結束,接下來的勇士似乎都因爲這一場驚魂而發揮有所失常,最後還是黑馬冷武力拔頭籌,按照規矩,北狄大汗要給勝利的武士頒發金色的腰帶,象徵着無窮的勇氣和魄力,雖然也是大皇子府的武士獲勝,可完顏霸卻因爲剛纔的事情顯得有些悶悶不樂,質古曾今是他最得力的武士,如今的冷武雖然好,可終究是個齊人,齊人,就是個外人,是個下等人,是拿不出檯面的。
其他皇子和貴族都接連向大皇子祝賀,唯獨四皇子完顏肅一直隔得遠遠的,只呆在自己的席位上不動。
冷長熙遠遠地看着那邊的熱鬧,眼睛始終都沒瞟向完顏肅,只問道:“四皇子爲何不去?”
完顏肅搖搖頭:“他們素來排擠我,我去做什麼,倒不如遠遠地看着他們表面和睦,可背地裡,卻不知道互相捅了多少刀子。”
“也是,”冷長熙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用指尖磕了磕下巴,“反正,這次你不去找他們,大皇子也一定會過來找你的。”
完顏肅端着金色酒杯的手頓了頓,因爲冷長熙竟然是和他想的一樣的。
冷長熙微微擡頭:“不過不用擔心,大皇子如今看似風光,可就像你說的,背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捅他的刀子,待會他過來找你,你只管以不變應萬變就是了,根本不需要慌張。”
秦玉暖點點頭:“沒錯,像大皇子這樣一個僅憑皇后遺言和恩寵而成爲最受寵的皇子的人,本來就地位不穩,加上他行事囂張跋扈,如今先皇后也去世多年,就算大汗對皇后有再深的感情,也不能將北狄的江山交給這樣一個人,這樣下去,不僅北狄的百姓會受苦,甚至大汗自己其他的兒子也難逃一劫,大汗聰明得很,我們能想到,他自然也會想到。”
完顏肅擡起頭,看着這夫唱婦隨的二人:“所以你們一招一箭雙鵰,不僅排除了父王對你們的懷疑,還將大哥拖下了水,父王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匆匆將質古處決看似是對大哥的維護,可實際上,他必定起疑。”
三個人的看法已經達成了高度的一致,果然,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就在完顏肅準備離開的時候,完顏霸竟然從對面直接過來,身後只跟着宋連和兩三個奴僕,臉上的表情十分隨和,一改往常的高傲,這麼多年了,完顏肅是第一次看到完顏霸還有這樣一副大哥的樣子。
“四弟,急着走?”完顏霸走近,笑着道。
完顏肅偏過頭,沒看他,悠悠地道:“我只記得,有人說過,像我這樣有大齊血統的人是不配做北狄的皇子的。”
完顏霸臉色如常,可語氣卻陰鷙了幾分:“怎麼不配,你手下的人,可是將我手下的人玩得團團轉呢。”
完顏肅笑了笑:“大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完顏霸扭頭:“你不需要懂,你也沒能力懂,我只需要他懂!”完顏霸朝着冷長熙狠戾地一指,“我不管你這個姓拓跋的人在西夏是多麼的尊貴,可我只告訴你,在北狄,便是我的地盤,你別想亂來。”
冷長熙面無表情:“你的地盤?我一直以爲,北狄,是大汗的天下。”
完顏霸被激怒了:“你不要和我玩文字遊戲,”說完,便是將身後奴僕端着的一個瓷瓶擲到冷長熙腳下:“這是我手下的人在質古屋子外頭找到的,這裡頭是會導致人毀容的烈性毒藥,而上頭畫的正是你們西夏獨有的竹葉青。”
冷長熙冷靜地撿起這地上的瓶子:“竹葉青誰都可以畫,未必一定是西夏產的,就算這是西夏產的,可也未必只有西夏人才能買到西夏的瓶子和西夏的毒藥。”
“你……!”
和完顏霸的惱羞成怒相比,冷長熙是那樣的鎮定:“大皇子,要抓人,得先有證據,你們大皇子府守衛森嚴,裡三層外三層圍得那樣嚴實,就算是一隻麻雀都不能輕易飛進去,大皇子你與其和我計較,倒不如查查府裡頭的人,是不是出了問題。”
當然出了問題了,冷武可是個心在曹營身在漢的大王牌。
完顏霸自尊心受到的極大的挑戰:“我手下的人沒有一個會背叛我,姓拓跋的,你別妄想挑撥關係,總之,這個仇我結下了,早晚我會十倍百倍地還回來。”說完,便是氣憤地甩袖子離開。
回去的路上,完顏肅一直在馬車上思考着完顏霸離開後他和冷長熙的對話。
“憑你的能力,你不應該會留下那麼明顯的線索給大哥,難不成,你是故意的?”
“四皇子你總算能正常思考了,沒錯,我就是故意的。”
“爲什麼?你可知道打給脾氣暴躁,你剛纔有多危險。”
“危險嗎?危險的是他纔對,大汗還沒走,我們周圍都是大汗的眼線,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都敢來威脅你,大汗知道後,到底會覺得我們有錯,還是覺得他盛氣凌人?”
想到這,完顏肅不僅倒吸一口涼氣,冷長熙太厲害了,他的運籌帷幄已經到了一種先知的地步,看來,是時候告訴冷長熙一個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