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船隊的靠近,冷長熙和司馬銳的目光對峙愈發明晰,冷長熙白色鎧甲在碧波之下顯得光鮮大氣,遠遠的司馬銳一身金色鎧甲榮華富貴。
“漁船?”司馬銳不屑一顧地冷冷一哼,“我還以爲他冷長熙搞了這麼大的動靜會弄出其他什麼花樣子,原來,也不過如此。”
在司馬銳看來,冷長熙這一次無異於以卵擊石,幾艘破落的漁船便以爲自己能橫渡濉河,他昂了昂頭,不慌不忙,根本就不下令讓底下的士兵開啓炮臺,只是看戲半地看着這看似浩蕩的半江漁船。
玉海棠低頭抿了口茶:“三皇子還是不要輕敵得好。”
“不一定是我輕敵了,”司馬銳看着一代戰神居然落魄到需要借用漁船才能橫渡濉河,心裡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也許,是冷長熙江郎才盡了?”
玉海棠默不作聲,而佇立在甲板上的冷長熙正是盯着船頭飄揚的旗幡,巨大的風讓旗幡肆意飛揚。
“看來黑鷹占卜的是對的。”冷長熙扭頭對着秦玉暖道,“今日果然是東風,比往常快了不少。”
秦玉暖點點頭,眼看着西夏的戰船慢慢逼近,司馬銳看着距離差不多了,纔是下令讓弓箭手和炮兵準備。
司馬銳的軍營是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修建得高聳連綿,遠遠望去,似乎整個濉河的邊上都是司馬銳堅固的營牆,看樣子,司馬銳是準備佔據整個地方和冷長熙打一場持久戰,也是濉河腹地富饒,不愁攻擊,而只要冷長熙過了濉河,就能直逼京都,殺入皇宮,司馬銳這一次,是卯足了勁也不能讓冷長熙跨過濉河。
而這水寨外頭,整整齊齊排列着大齊最新建造的,戰鬥力和體型都十分駭人的戰艦,說到底,當初冷長熙還曾負責過監督這戰艦的建造,最後,這齊刷刷的戰艦卻是用來了對付自己。
一艘戰艦就是好幾十艘小漁船的體積,艙體兩旁留有洞口,艙內就是口徑有一個拳頭粗的大炮,從洞口伸出炮筒,正對着冷長熙這一波又一波的小漁船。
冷武看着這密密麻麻的炮筒和高大的戰艦有些暈了,沐清雨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水戰,站在一旁細細地數着。
“不用數了,總共二十八艘戰艦,每個戰艦左右側一共有二十門炮筒,如今對着我們的,是五百六十發炮筒,要躲?呵,除非你能入水上天。”冷長熙昂了昂脖子,這戰艦是他監督建造的,他自然也瞭解一些,沐清雨有些驚訝,她驚訝於冷長熙在這樣緊急的情況下還可以這樣悠然地自我嘲諷。
而城牆上的司馬銳心中的算盤正是和冷長熙想的一樣,冷長熙這回想要逃,除非他長了翅膀,不,就算是長了翅膀,也未必能躲得過這槍林彈雨。
司馬銳已經揚起手中紅旗,做了一個準備的姿勢,兩軍對壘,一邊是二十八艘猶如巨獸般遮天蔽日而來的戰艦,一邊是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排列在江中的無數小舟,一旦炮彈上膛,發射,想來這江面必定是一番硝煙滾滾。
“冷長熙,再見了。”司馬銳笑着將手中紅旗一揮,一時間,炮筒被艙內的士兵們齊齊推出來,向下瞄準了這羣螻蟻一般的小漁船,艙內的士兵們正在緊張地填火藥,點引線。
“將軍,這該如何是好?”拓跋無慾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架勢,他上前,慌張無措。
“不急。”冷長熙語氣和緩,甚至還昂頭朝司馬銳示意了一下,似乎在挑釁。
司馬銳嘴角斜斜地一笑,他的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冷長熙這羣螞蟻部隊一個個身葬濉河的場景,可緊接着,是幾聲異常的悶響,一艘離司馬銳最近的戰艦突然傾斜起來,整個船身慢慢地朝着水裡頭栽進去。
而船艙內,一堆的鐵球炮彈咕嚕嚕地來回滾動,一下就將對面的艙口砸出了一個大洞。
“這是怎麼回事?”司馬銳措不及防,轉眼就看到站在小船上盈盈笑着的冷長熙。
“溼的,是溼的。”底下有士兵從艙門口一路狂奔出來一路大喊,“不知道爲什麼,我們所有的炮筒裡頭都是溼的,根本發射不出去,鐵球全部發射到了艙內。”
不僅僅是這一艘戰艦,很快,其他的二十七艘接二連三地出現了各種問題,艙內都亂成一團,只聽到沉悶的碰撞聲和士兵們的驚呼聲,其中三艘最爲嚴重的,已經因爲艙底被打穿開始漏水,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
“該死。”司馬銳狠狠地捶了一拳頭,軍備方面他一直盯得很緊,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紕漏呢?
玉海棠卻是一副悠閒狀態,彷彿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冷長熙的部隊看着大齊最強大的水軍艦隊居然自己打自己,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而水中突然咕嚕嚕地冒出不少泡泡,司馬銳緊盯水面,果然看到不少會鳧水的漁民從司馬銳這邊慢慢遊向冷長熙的小船隊,剛纔,就是這些鳧水好手潛在江底,趁着司馬銳不注意的時候,沿着沉在江底的船錨爬上了艙洞口,往炮筒裡頭灌了水。
冷長熙,倒是有些本事,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收服了這濉河下游的漁民的人心。
“三皇子,你的炮仗,似乎不大靈光啊。”冷長熙駕着一匹青騅馬佇立在船頭,這也是以村長爲首特意給冷長熙送來的,傳說中青騅馬快如疾風,即便是在水面上也是如履平地,冷長熙水性不大好,這正是村長送給冷長熙表明自己決心的賀禮。
如今,恰好派上用場。
冷長熙勒緊繮繩,胯下的青騅馬似乎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揚起前蹄,嘶鳴了一聲,猶如疾風吹浪,猛地朝着對面的戰艦奔過去,踏着戰艦由於傾斜而低垂在水面的甲板,一路狂奔,甚至毫不費力地登上了司馬銳精心修建的高聳入雲的城牆。
馬兒狂野地嘶鳴了一聲,直接躍上牆垛,而冷長熙,一身白色鎧甲直挺挺地坐在馬上,這樣高難度的騎術,也只有冷長熙和這匹青騅馬能夠做到。
冷長熙披風隨風肆意吹開,獵獵作響,束起的頭髮一絲不亂,只有鬢角的幾絲碎髮貼在臉上,冷長熙的手遒勁有力,看似輕鬆握着手中黑鐵長槍,實則在暗中運氣。
周圍的士兵似乎沒想到這個意外,眼睜睜地看着冷長熙飛檐走壁而來,過了好一會兒,纔是紛紛拿着兵器包圍了這個牆垛,小小的營牆一下被圍得水泄不通,司馬銳推開人羣,手中握着一柄長刀,刀鋒閃亮,和冷長熙手中長槍針鋒相對。
“冷將軍,許久不見。”司馬銳開場幾句客套話。
冷長熙一聲嗤笑:“三皇子你是不是練習雙修之道只顧着將血氣運到下半身了?咱們半個月前不才見過嗎?那時候你困於軍中,落荒而逃,我還記得你那一身金色鎧甲在夕陽下閃閃發光的樣子呢。”
“你……。”司馬銳被冷長熙激怒,登時便要提着長刀上陣,將要運氣到周身的時候,手腕卻被一個枯瘦的手給拽住,冰冷的觸覺讓司馬銳猛地一顫,卻是看到玉海棠坐在輪椅上緩緩而來,肩頭上還是那隻小巧的獅面猴。
“玉先生?”司馬銳有些驚訝。
“你若是想死,只管運氣試試。”玉海棠緩緩鬆開手,“自己中毒中得這麼深都不知道,完全被人家掌握了。”玉海棠瞅了一眼冷長熙,縱然冷長熙掩飾得再好,可他也能看出就在司馬銳將要運氣的時候,冷長熙眼中流露出的一種期待和狡黠,這種眼神他太熟悉了,當年的那個人,不也是這樣嗎?
當年,自己輸給了他,如今,他是再不會輸給這個小輩了。
“中毒?”司馬銳早先的確中過秦玉暖下的毒,可是之後百里哀不都替他排出來了嗎?難不成,是百里哀學藝不精,沒有排乾淨?
玉海棠似乎一眼就知道司馬銳在想什麼,不屑地道:“就那個小輩,只能治一些表面的小病,這骨子裡頭的症狀,他如何曉得。”說完,便是扭過頭看着冷長熙,“小子,你可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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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海棠,這位寫在史書裡的傳奇誰不知道,他曾爲北遼國師,帶領北遼南征北戰,戰無不勝,後來北遼大亂,他獨自一人輔助年僅六歲的小皇孫登基,名爲輔政,實際上,整個北遼的大權全都在他的手中,只是後來,史書上記載,玉海棠爲了替小皇孫尋找一種長生不老的法子到了極北之地,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有人說他昇天了,也有人說他死在了那冰嶺之中。
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小皇孫才六歲,自然不會急着想要長生之道的法子,玉海棠最終的目的,還是爲了自己。
面對這樣一個傳奇卻又奸佞的人物,冷長熙只是淡然一笑:“如何不知道?玉先生的畫像可是被我們國子監裡孩子們都翻爛了的,大家都十分崇拜玉先生。”
玉海棠嘴角剛浮出一絲微笑,冷長熙便是扭頭道:“當然,除了我之外,與其當玉先生這樣的僞君子,我倒是覺得,三皇子這樣的真小人要可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