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望去,秦玉暖果真看到假山對面的小石臺上躺着一隻慵懶的波斯貓,雪白的絨毛似雪絨花一般溫軟,遠遠望去,就像一團糯米糰子,十分可愛討喜。
可是秦玉暖知道,這只是表象。秦玉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月牙白花囊,頭一昂,又是和秦雲妝眼裡那一閃而過的期待和得意撞了個正着,看着秦雲妝匆匆掩飾的神情,秦玉暖不慌反笑。
白貓,抓傷,毀容,前世種種的場景浮現在眼前,今生,倒是可以再次上演了,只是這一次,遭殃的可不是她。
“哎喲,看着那貓可真是可愛,”上官儀有些鬱結的心情總算是解開了些,“秦姐姐,要不,我們把她抱來玩玩吧。”
“這可是皇后娘娘最喜歡的詩詩呢,我笨手笨腳的,只怕會弄傷了它,惹皇后生氣,不過玉暖倒是喜歡貓,你可以尋了她一同去玩。”秦雲妝一邊推脫着,一邊朝秦玉暖的方向瞅去。
上官儀看到秦雲妝在瞧着秦玉暖那邊,當即就不開心了,賭氣道,“不會的,皇后娘娘那麼寵秦姐姐你,一隻貓而已,怎麼會責怪你呢,再說,不就是抱過來摸兩下嗎,怎麼會傷了它。”
秦雲妝有些無奈,這個上官儀,做事太不過腦子,爲人又囂張,若不是母親說和上官家交好對自己有好處,自己纔不會任由着這上官儀日日圍繞在自己身邊,打着自己哥哥的主意。
上官儀抱着波斯貓過來,那白色波斯貓顯然有些不適應一個陌生人的懷抱,在不停的掙扎,可是上官儀看到自己抱着波斯貓時,這些貴女們面露出的羨慕模樣,早就是忘了懷裡這隻小東西的撓抓撕扯。
“秦姐姐你看,真是好生可愛呢。”
秦玉暖看着上官儀抱着波斯貓在秦雲妝面前邀功,只是默默地假山後退去,才退了兩步,就看到那隻波斯貓突然豎起毛髮,發狂似的朝着秦雲妝撲過去,一雙利爪,揮舞撓搔着秦雲妝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蛋。
人羣變得一陣騷亂,瀰漫着女人驚聲尖叫的聲音,一旁的掌着宮燈的太監也是手足無措。
秦玉暖將一切看得很清楚,自己已經不是前世那個傻姑娘了,明明在宮門前聽到那胖嬤嬤說讓秦雲妝選紅色的花囊,可秦雲妝卻特意等着秦玉暖一起,和秦玉暖一同選了月牙白的花囊,其中的蹊蹺,秦玉暖怎生不知,就算秦雲妝的手段再高明,她那一招偷樑換柱,顯得太過稚嫩,太過生疏,可謂漏洞百出。
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她可以換,秦玉暖也可以換,就在之前秦雲妝上前拉上官儀的空擋,秦玉暖就已經將自己身上的月牙白花囊又換回給了秦雲妝。
“來人啊,侍衛!你們來愣着做什麼,還不上來幫忙。”上官儀急得直跳腳,這貓可是自己抱過去的,若是秦雲妝出了事,自己還談什麼嫁入太尉府。
可惜,這園子今日本就是用來舉辦花朝節宴會,都是女眷,爲了避免男女授受不親,那些個正經男兒侍衛早就是被調到了別處,留下的,都是些沒根兒的太監,毫無身手可言,加上都不敢傷了皇后娘娘這寶貝得緊的波斯貓,上來了幾個,也只越幫越忙。
秦玉暖湊在假山後是看得十分舒暢,前世的場景猶如浮現在眼前,自己被這隻發情的白貓左撲右抓,卻沒有一個人來幫自己一幫。
思及前世,難免有些晃神,秦玉暖倒退一步,險些跌倒,連忙扶住身旁的假山,身上又靠上一個堅硬的物什,好歹保持住的平衡。
才緩過神,秦玉暖撫着胸口,卻聽到背後冷冰冰的響起一句:“靠夠了嗎?”
秦玉暖一驚,這是男人的聲音,轉過頭,正是對上一個清冷而幽深的眸子。而自己剛纔靠上的,正是這男人堅實而寬大的胸膛。
這男子着了一身紫色長袍,身形挺拔直立,墨發用玉冠束起,臉上的面具黑底銀紋,似一個蝙蝠型,將這男子自鼻樑上遮蓋得嚴嚴實實,兩隻眼睛裡透出絲絲寒光,似無心的雪花,冰涼刺骨。
秦玉暖先是被這男子的眼神激得一振,下一瞬,又立刻恢復了平靜。退身行禮道:“小女子方纔險些跌倒,還多謝公子好意相扶。”
冷長熙身子一動不動,似一棵挺拔的松樹立在這風口處,衣襬被吹得獵獵生風,眼神已經將秦玉暖從頭到尾徹底掃視了一遍。
這女子剛纔的話說得很巧,明明是她自己靠上來的,卻說是自己幫忙去扶,既給了自己面子,也讓自己不好多責怪。
想到剛纔自己在屋頂上看到的一切,這小女子挖人祖宗十八代旁徵博引爲自己辯駁,充其量,也就算個嘴皮子利索,可緊接着,這小女子一招偷換花囊的動作,勾起了自己的注意,說實話,她的手法着實笨拙,可是時機把握得很好。
原本還以爲她是想做些什麼小偷小摸的伎倆,看着不遠處白貓發狂的場景,自己大抵也是懂了,看來這花囊裡頭,是另有乾坤。敢在衆目睽睽之下釜底抽薪下手腳,這個小女人,不簡單啊。
秦玉暖看着眼前冷長熙依舊是面無表情,以爲這男子還在怪罪,看來,世人傳這人喜怒無常,性情難料還是有些道理的,於是鼓足勇氣繼續道,“若是剛纔小女子有所冒犯,還請……。”
“你太吵了。”冷長熙總算回了一句話,薄脣立張立閉,話音落,就像是沒開口說過話一般,雙手負在身後,修長的指節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似乎在琢磨着些什麼。
秦玉暖是個聰明人,自然懂得察言觀色,看着這人無意怪罪卻也無意和自己多說的架勢,只是福了福禮,看到不遠處的人羣已經安靜下來,一圈一圈的人被中間兩個太醫打扮的中年人哄散開來,看來秦雲妝受的傷不輕,連太醫都驚動了。
“今日的事,小女子再次謝過了。”秦玉暖低着頭,“不耽誤這位公子在此賞梅了。”話裡有些忐忑,生怕冷長熙鷹一樣犀利的眼睛看出什麼來。
秦玉暖才轉出假山,後頭揚起的一聲音調:“賞梅?”
“恩?”秦玉暖猛地轉頭,看到冷長熙身子剛好一半藏假山在陰影中,一半暴露在冬日溫煦的陽光下,半明半暗,帶着神秘和難以捉摸的幽深。
“沒什麼。”冷長熙的語氣沒有任何改變,“你走吧。”
惹事的波斯貓已經被兩個太監抱了起來,秦雲妝被兩個宮娥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太醫正在細細地診治,聽着說話的口氣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從右眼瞼到下巴拉出的了三道血痕,用宮廷最好的治傷藥花玉露一日三次,養個一個月,定是連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只是今日,這張臉算是不能見人了。
掛了彩的容貌,凌亂的髮髻,沾滿了泥塵的裙襬,秦雲妝這副模樣,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這倒是遂了不少貴女的心意,若是這秦雲妝傷了不能出席宴會,那自己可不就是多了一分拔得頭籌的把握,更何況,今日的宴會不僅是一年一度的花朝節宴會,也是替大將軍冷長熙凱旋的接風宴,少了這麼個大美人佇在宴會上,這大將軍的眼光,又可以多落一點在自己身上了。
各人有各的心思,可是這些,都沒有逃過秦玉暖的眼睛,只怕,她們會是要失望了,自己雖然來了招完璧歸趙,將秦雲妝陷害自己的花囊又送了回去,可秦雲妝和自己可不同。自己不過是個不受看重的庶女,而人家是太尉府的嫡女不說,加上皇后如今又十分喜歡秦雲妝,若是秦雲妝就這般容易被打倒了,可就不是秦雲妝了。
果然,不一會兒,這波斯貓抓傷了秦雲妝的消息就被皇后知曉了,派了身邊的嬤嬤趕來不說,還送上了民間難得一見的花玉露,還有蒙面的白紗。
“秦姐姐,要不我陪你回去歇息吧,皇后娘娘不會怪罪的。”上官儀扶着新挽好髮髻蒙好面紗的秦雲妝,話裡有些心疼的味道。
“不,我很好,宴會快開始了。”秦雲妝咬着牙,眼裡冒出一股堅忍,自己還有皇后這個靠山,蒙上面紗算什麼,三道血痕算什麼,不是說一個月就可以好了,只要是自己要的,莫說花玉露,就算這治好自己的臉是要那天上的星星,父親母親都會費盡心思弄來。
秦雲妝心裡頭的算盤打得很清楚,自己只要出席,不需臉蛋,只需憑自己的手段和才名,也定可以在宴會上奪彩,一定,可以的!
“姐姐,你可還好?”秦玉暖主動上前伸手扶住秦雲妝。
秦雲本能地將手抽了出來,自己明明是將放了仙茅的花囊和秦玉暖的花囊調換了,仙茅是催情的聖藥,自己早就算好了皇后這隻波斯貓的習性,知道它每天清晨飲過清水後,就會來這梅園散步,現在正是貓兒發情的季節,加上這仙茅的催化,自己就不信這隻貓不會對秦玉暖有反應。
到時候,一隻是皇后娘娘的新寵,一個不過是個受冷淡的庶女,她若是反抗未果,就是被貓抓傷了臉,也好毀了她那張姣好的面容,省得那張越發比過自己的臉蛋在自己面前轉悠,她若是佔了上風,就難免會傷了那隻貓,到時候,皇后娘娘也定會追究她的罪過。
無論怎樣的,得利都是自己,可如今,秦雲妝只覺得這才上了藥的傷口依舊是火辣辣的,擡眼看着秦玉暖那雲淡風輕的眸子,心裡更是惱火,索性把秦玉暖的手掰開來,“不必了,我傷的是臉,不是腳,不需要人扶着攙着。”
此話一出口,這一旁拉着秦雲妝胳膊的上官儀倒是不好意思了,連忙鬆開手,看向秦玉暖的眼神多了幾分毒辣,若不是這小蹄子來了,秦姐姐也不至於這般厲色對待自己。
“姐姐這又是何必呢,”秦玉暖笑容綻放,猶如春日裡最嬌嫩的桃花,“記得進宮前,姐姐也和妹妹說過,這女子,最重要的不是容貌,而是才、德、賢,姐姐雖然容貌暫時毀了,可是這內涵和修養依舊是拔尖的,待會若是把握住了,依舊可以奪得頭籌不是嗎?”
“自然,”秦雲妝看向秦玉暖的眼神恢復了一些和婉,可是更多的卻是警示,“待會的宴會,妹妹也要好好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