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竇青娥和秦雲妝雙雙下了臺階,秦雲妝更是蹲下身與地上的李萋萋對視了一眼,撫着胸口道:“天吶,當真是李姨娘。”
地上的李萋萋一副悽悽慘慘的樣子,不停地揉着紅腫的腳踝,一身嶄新的十六幅湘裙全是剛纔推拉惹下的痕跡,裙襬處還有一道一指長半指寬的口子,不過看着不像是剛纔劃破的,應該是之前就已經被扯爛了的。
竇青娥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李妹妹,怎麼是你?剛纔,剛纔你如何不明說呢?”竇青娥清楚地知道如今的李萋萋在秦質心中的分量,所以她一定要穩住李萋萋的情緒,“哎呀,若是你剛纔說一聲,老實出來,就不會這樣……來,快讓姐姐看看,可是磕着哪了?碰着哪了?”
誰料李萋萋也不是個吃素的主兒,她混跡青樓楚館這麼多年,竇青娥的小糾糾她難道還不清楚?這次是扯她下馬車,下一次就是要拉她下臺了,可是她隻身來到京城,無依無靠,很多事,她只能採取另一種方式解決:“沒事,姐姐是大的,妹妹是做小的,又豈敢怪罪姐姐呢。”李萋萋掙扎着站起身來,可馬上又癱倒在一旁的秀姑身上,眼眸含盡了委屈,“姐姐,妹妹的腳踝,怕是已經走不了路了。”
若當真這樣嚴重,老爺最後肯定會知曉的,竇青娥咬咬牙,突然轉頭對着那些來拉扯的丫鬟們喝道:“哪個讓你們不懂禮數衝撞了李姨娘的?一個個都活膩了嗎?秀姑,把她們都給我關到柴屋裡去,事後發落。”
明明是竇青娥下的令,現在卻成了小丫鬟們不懂禮數,這一招嫁禍簡直就是信手拈來。
“原來母親在這,”一聲清婉動人的女聲從竇青娥的背後傳來,“父親還託人去了翠軒院請母親一同挑選給二伯的賀禮,發現母親不在翠軒院,竟然到了府門前來了,母親是要出去嗎?”
竇青娥猛地轉過頭一看,發現來人竟然是她絞盡腦汁要算計的秦玉暖,她那甜甜軟軟的笑容就像粘稠的琥珀,將竇青娥臉上的尷尬和吃驚緊緊的凝住。
而一同前來的常姨娘像是才發現門口的動靜,吃驚地喊道:“那不是李妹妹嗎?怎麼坐在了地上呢?你們這些丫鬟,還不快扶了姨娘起來。”
即便是常姨娘這樣說了,可四周的丫鬟卻都不敢動彈,膽子大些的一個站出來道:“李姨娘動不了了,貌似腳踝傷了。”
“可嚴重?怎麼不敢進請大夫呢?”秦玉暖皺皺眉,一副關切的樣子,又對着身旁的銅兒啐道,“沒眼力兒見的,李姨娘可是父親心尖尖上的人,還不快去告訴父親。”
銅兒眼睛一轉,立馬就是撒丫子朝着順昌院去了,竇青娥想攔都攔不住。
竇青娥面色泛起如紙一般的白,似乎還不敢相信,不可能的,她明明派了人一路跟隨,秦玉暖明明坐着青色馬車出了府,而且她一直派人盯着巷口,從秦玉暖出去到現在,只有門外這一輛馬車回來,爲何裡頭的人,就成了李萋萋了。
她死死地盯着秦玉暖,只覺得這個庶女渾身上下都是不堪和陰謀,無論她是怎麼回來的,竇青娥可以確定的就是一件事——她被這個下賤庶女給算計了!
李萋萋總不能一直在府門口呆着,幾個膀大腰圓的嬤嬤出來將李萋萋扶進芙蓉院的時候,恰好遇到急急趕來的秦質,領口還沾了些未乾的墨跡,當時他聽到報信說李萋萋在府門口被拉下馬車,還崴了腳的時候,緊張得就將手裡的狼毫筆跌在了懷裡。
“老爺。”竇青娥急忙迎上去,想要先開口解釋一番。
秦質雙目猶如黑羅剎一般恐怖,只回頭道:“等萋萋沒事了,我再和你慢慢算。”縱然來報信的人都未明說此事和竇青娥有關,可看着李萋萋望着竇青娥那恐懼的眼神,就大抵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李萋萋和他的蓮娘一樣,都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可不一會兒,負責去請陳老大夫過來問診的小廝卻滿頭大汗地跑回來報:“陳老大夫臨時有急事出門去了。”
“那便拿了我的名帖去宮裡請太醫。”秦質顯得十分不耐煩。
爲了一個不入流的小妾,居然驚動了太醫,竇青娥眼裡恨恨的,嫉妒和恨意交織着。秦質素來都是個極重名聲的人,此刻卻輕易爲了個清倌連破兩次例。
“父親,這樣恐怕不適合,”秦雲妝連忙攔住欲離開的小廝,“如今秦家正處在風口浪尖上,這樣唐突行事,若是讓皇上知道父親爲了一個妾室大張旗鼓,恐怕會更加責怪父親。”
可屋子裡隱隱約約傳來的呻吟聲似要了秦質的命似的,讓他的腦海裡總是會浮出蓮娘死前是如何痛苦地等待自己,可偏偏,自己不在她的身邊。
秦質略一躊躇,又聽到竇青娥出主意:“妾身想到了,前一陣來替雲妝問診的那位張如庭張太醫醫術很是了得,今日恰好就是最後一次問診的日子,怕是這時,張太醫也應該到了採芝院了,若是直接將他請過來,自然就不用大動干戈了。”秦雲妝和竇青娥更是相視一眼,互相的意思都再明白不過。
“如何不早說,”秦質匆匆地道,眼神掠過竇青娥,帶着絲絲不滿,“快請了那張太醫來,雲妝的臉也好得差不多了,推些時候再看也無妨。”
竇青娥面上滿是答應,還噓寒問暖地詢問着裡頭的情況,可她心裡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當時拉扯的情況雖然混亂,可敵不過她一雙火眼金睛,李萋萋那一跤,明明就是她自己忸怩着身子從車轅上摔下來的,倒在地上不肯起來喊痛,也是她的戲碼,她的腳踝好着呢,根本沒有扭傷。
不過是這個下賤女人將計就計,準備嫁禍自己,故作可憐,惹得老爺多看她兩眼罷了。
若說之前她還擔心李萋萋從中動什麼手腳,就此咬死自己,可現在來問診的是鼎鼎有名的油鹽不進的張如庭,比及其他世故圓滑的老大夫來說,這個年輕人氣盛、倔強、執拗,不知道多少娘娘公主在他手裡栽了殃,一個連娘娘都不怕的人,又怎麼會被一個太尉府的姨娘給賄賂了。
想到這,竇青娥愈發鬆懈下來,她與秦玉暖相視一眼,又撇過臉只覺得秦玉暖臉上那股子清冷和恬淡扎得她眼睛生痛。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一個小丫鬟就領着風塵僕僕的張如庭從院門口趕來。
秦玉暖與張如庭也算是有一陣子沒見了,只聽說前兩日入宮的東秦公主因爲水土不服,一直久病於牀榻,皇上已經下了死令,在七日內,定要這位東秦公主病情好轉,這可是苦了一衆太醫,各各埋頭苦想良方對策,看着今日的張如庭比及上次消瘦了不少,人整個瘦了一圈,原本就單薄的身子顯得更加消沉。
“有勞張太醫了。”秦質拱手相托。
“還請張太醫務必要認真診治,一切如實相告。”竇青娥着重強調了後面那句話,
張如庭連忙回禮,略略點頭間,看到了在秦質身後靜靜站着的秦玉暖,眼神立刻就聚起光來,帶着十足的不屑和鄙夷,凝成一個足以擊透人心的光點,直擊秦玉暖靜得像秋水的瞳仁,不過下一瞬,張如庭又恢復如常,提着衣襬進入了房門。
等待總是漫長的,秦質更是顯得十分焦躁,與竇青娥說話的口氣也十分的不好:“不過才管家一兩日,就又鬧了起來,你若當不好這個家,趁早收回來。”
“是是是,老爺說的是,”竇青娥近個的性子收斂了不少,亦是懂的以柔克剛,她擡眸,滿臉的真摯,“是妾身的錯,妾身唐突了,只是妾身下午接到門房的回報,說午時三刻的時候,三姑娘突然私自出了府,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妾身只能帶着人在門口等着,本想着讓馬車裡的人下來,以免節外生枝,可誰知這手底下幾個丫鬟都是個莽撞的,沒想到,就衝撞了坐在裡頭的李妹妹。”
竇青娥這番話說得極爲巧妙,一來是將秦玉暖偷偷出府的事告知了秦質,二來是再次將衝撞李萋萋的事情推到了那一羣沒權沒勢的丫鬟們身上。
果然,秦質下一刻就是轉頭看着秦玉暖:“你母親說的,可是真的?”
竇青娥昂了昂脖子,對於秦玉暖偷走出府這件事,她沒有十二分的把握也有十分的把握,若是秦玉暖不肯認,無妨,她可是有人證的。
“父親,母親,”秦玉暖擡頭道:“玉暖知道沒有父親和母親的准許就出府是大戒,可玉暖今日一直老實呆在太尉府裡,根本沒有出去。”
竇青娥明明讓兩個輕功高手一直跟着秦玉暖的馬車的,也明明確認,秦玉暖去了京城第一樓,只是不知道爲何這回來的馬車裡,卻成了李萋萋。竇青娥一雙媚眼輕輕一挑:“可我一炷香前派翠娥去福熙院找你,你並不在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