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是誰?
冷長熙低頭看了看秦玉暖微微昂起的小臉,那白皙的容顏像玉一樣好看,帶着探究和緊張的眼神明明就是在關心他,至少,他覺得是在關心他。
“不知道。”冷長熙草草略過了這個答案。
秦玉暖低下頭,沒有多問,離着寧王府後院還有十幾步遠的時候,兩人棄馬而行,後門已經被十八個影衛打點好了,沿着小路一直往前,就是舉行壽宴的院子,歌舞聲還徐徐響起,寧王府依舊是一派祥和歡樂的樣子,誰也不會想到,就在剛纔,離着寧王府不過幾裡地的樹林,上演了一番怎樣的驚心動魄。
冷長熙在前,秦玉暖在後,到了秦玉暖被擄走的院子,便是到了該暫時分別的時候。
“今天……,”秦玉暖頓了頓嗓子,“總之謝謝你,不過以後……各自好自爲之吧。”真是奇怪,知道冷長熙一直扮作蘇成海欺騙她的時候她心裡頭明明戒備心築成了一道長城般堅固,可如今當真戳破了那一層窗戶紙,她的心裡頭似乎更加安寧了,也許是無論他是冷長熙還是蘇成海的時候都從未害過她,都一直在幫她,也許,只在林間那一記熱情十足的……
一想到那火辣的吻,秦玉暖的臉總是會不自覺地別開。
冷長熙沒有點破,只是笑着看着秦玉暖,雖然隔着面具,秦玉暖的眼前似乎還是會浮現月光下冷長熙完美得近乎畫中人的臉。
趁着人少,秦玉暖重新回到了宴席上,方子櫻醒了酒已經回來了,看着秦玉暖離開了好一會兒,關心地問道她去哪兒了。
“我醉了。”秦玉暖的臉色依舊紅潤,今夜,她是真的醉了。
說完,秦玉暖又擡頭看了看首席那邊,看着空蕩蕩的席位,問着方子櫻道:“寧王妃如何不見了?”她可是今日宴會的主角啊。
方子櫻揉了揉還有些發脹的太陽穴道:“像是身體不適,早早地就回去歇息了。”
黑暗沒有燈火的院子裡,冷長熙看着秦玉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凌霄花下,眼神卻還沒有收回來,一直望着那個方向,似乎心神也可以跟着拐個彎,隨着秦玉暖一起去了。
宴席他是不準備回去了,反正總有那麼些人不希望他出現,更重要的是,今夜還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可待他回身,看到唯獨點亮着一盞魚燈的八角涼亭中的身影,眼裡閃過一瞬間的驚訝,微微福了福身子,這是他最爲恭敬的表現。
“母妃。”冷長熙朝着涼亭裡的寧王妃低聲喊道。
寧王妃秀眉美眸,面若桃杏,即便是生起氣來,也是一副和緩的樣子,她養了冷長熙二十年,做母親的最懂兒子的心思,當冷長熙匆匆離開宴席的時候,她的心似乎也跟着一顫,她知道這院子周圍早就被冷長熙安排了人手,可是她也知道,冷長熙的手下唯一不會攔的,就是她。
於是乎,方纔冷長熙和秦玉暖的一切,都落入了她的眼裡,她微微蹙眉,像是帶着無比的擔憂。
“母妃,”冷長熙走近了,昏暗的魚燈映照在寧王妃帶着深深的憂傷的面容上,“外頭風大,你怎麼會在這裡等着?我扶您回去。”
寧王妃扭過頭,似乎是小孩子在賭氣:“長熙,你真是太糊塗了。”
冷長熙知道她的意思,收回手道:“怎麼?不好嗎?”
寧王妃開門見山地道:“你知道她是誰嗎?不過是太尉府一個庶出的三姑娘,孃親還是繡娘出身,雖然最近京中關於她的傳言都是好的,說她慧秀大方,善良懂禮,可是庶出就是庶出,庶女就是庶女,就像你大哥和二哥一樣,就算他們再想這世子的位子,可終究只能是想想。”
冷長熙雲淡風輕地回了一句:“母親在意的,只是身份?”
寧王妃一愣,回頭看看着這個眼神無比堅定的兒子,嘆了口氣:“你知道我素來是最疼你的,你看上的姑娘,我哪有……,可是,你祖母一定不會同意。”老王妃出身靖國公府,最講究門第身份,再說如今老王妃不知爲何居然和秦家的嫡母竇氏牽扯在了一塊,看着老王妃對竇氏的袒護,未必會接納這個竇氏的死敵。
寧王妃的心思簡單純良,這也是老王妃和寧王妃能和諧相處的原因,一個精明至極的婆婆若是再碰上一個精打細算的兒媳婦,這日子不鬧翻了纔怪,可偏偏,秦玉暖正是一個聰慧敏銳的小刺蝟,這一點,冷長熙也考慮過。
可……那又如何,他看上的女人,他自然有本事去保護。
“母妃,”冷長熙的話語和着這夏日的風帶着些微涼幽深的味道,“我,會娶她,不管您是否樂意,祖母是否樂意,天下人是否樂意,我都會娶她,我既然敢娶她,自然敢許她安穩平和的一生。”
若是秦玉暖能聽到這一番話,恐怕,心頭又是一暖,她曾經無比期許的未來,就在一個男人的口中描繪得如此擲地有聲。
當夜,秦玉暖很晚才睡着,而春風得意的竇青娥第二日卻起得十分地早。
按照往常的時間起了身,銅兒就立刻端了溫水進來,看着秦玉暖在妝匣前發呆的,手上握着桃木梳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理着髮尾的樣子,逗趣道:“我看三姑娘面色緋紅,莫不是有什麼好事?”
秦玉暖猛地回身,梳子卻啪嗒落了地,瞪着銅兒假意嗔怒道:“真是三天不管就上房揭瓦了,如今你倒是比寶川還要調皮了。”
漱了口,秦玉暖又問起了滿兒的情況,得知滿兒的傷口恢復得極好,臉色也漸現血色,心裡頭也是放下不少。
秦玉暖挽了挽剛梳好的十字髻,耳側分別垂下的一綹長髮,又從後頭束上,形成兩個好看的弧形,顯得整個人乖巧又嫺靜,再配上頭上一枝鵝黃色珠花,更添了幾分少女的恬淡。
“寶川呢?”秦玉暖問道,“都這個時候了,該喊他起來吃早飯了,別誤了上族學的時辰。”
話語才落,廖媽媽就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說道:“三姑娘,二少爺被夫人身邊的秀姑接走了。”
“什麼?”秦玉暖噌地站起身子,回來的第一天就拿寶川練手了,她竇青娥還真當自己依舊是那個秦家主母了,“廖媽媽,你不急,慢慢說。”縱然領了去,竇青娥也不敢把寶川隨意拿捏,這個底氣秦玉暖還是有的。
“是奴婢的錯,”廖媽媽說着說着眼淚就流了下來,“早晨,奴婢才喊了二少爺起身,才替二少爺穿好衣裳,秀姑就親自來了,說夫人要考察二少爺近日來的功課,要二少爺去翠軒院,奴婢想着不能就讓秀姑把人領走了,說要來請示三姑娘,可秀姑態度強硬,不僅如此,還讓隨同前來的兩個小丫鬟打傷了攔着門口的聽雪丫頭,奴婢拗不過,眼看着秀姑把二少爺就帶走了,只能馬上來找三姑娘你商量。”
強硬帶走寶川,還打傷自己的丫鬟,竇青娥,你的氣焰還真是愈發囂張了。
“走,”秦玉暖擰了擰眉頭,昂直了脖子,“去翠軒院。”
她倒要看看,竇青娥一個沒了爪子的母老虎還能怎麼狂妄。
才進了翠軒院的門,秦玉暖就看到做灑掃的丫鬟一個個都避着她散開,多半,又是去給竇青娥通風報信去了。
而秦玉暖前腳跨進垂花門,就聽到了寶川大聲背誦詩句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就開始背起,聽着聲音都有些沙啞了,而竇青娥則是慵懶地倚靠在圈椅上,手邊放着精緻的茶點酥果,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聽着寶川背書的聲音,時而點點頭,嘴角浮起那一絲絲令人噁心的微笑。
秦雲妝,也在一旁。
秀姑看到秦玉暖來了,身子一扭,朝着竇青娥道:“夫人,三姑娘來了。”
“玉暖見過母親,給母親問安。”秦玉暖福了福身子,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既聽話又老實,竇青娥嘴角的笑意慢慢擴大,卻睜開眼露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道:“喲,是玉暖來了,我竟然都沒有發現,當真是寶川背書的聲音太洪亮了,中氣十足的,不過,我倒是也沒想到,太尉府堂堂庶出的三姑娘也會懂得要給長輩請安呢。”
這是莫大的嘲諷了。
秦玉暖身子微微一斜,扶起跪在地上雙腿都有些發麻的寶川,不着痕跡地中斷了竇青娥對寶川的精神壓榨,回道:“也不是玉暖偷懶,只是前陣子母親一直在國安寺靜養,父親又下令沒有大事不能去打擾,玉暖院子裡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哪裡敢去叨擾,哪裡比得上大姐姐的院子裡,事事驚心,自然就和母親聯絡得多了。”
這一段話,又是將竇青娥母女二人的劣跡抖落得一乾二淨。
竇青娥嘴角一斜,身子再次躺了回去,擺擺手朝着寶川道:“怎麼停下了?繼續背,我最愛聽寶川背書了,聽着睡覺都睡得安穩多了。”
秦玉暖聲音突然變得無比陰沉:“母親,凡事都適可而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