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而蘇湛則是迷迷糊糊地被硌醒了——一把翻身起來,帶了點起牀氣咕噥道,“什麼玩意,怎麼感覺夢裡有大棒子捅了老子一下!”

蘇泛被自家弟弟傻里傻氣的起牀宣言憋到內傷,然而他覺得現在裝睡比較好,於是繼續保持姿勢不動,調整呼吸淺淺地睡着。蘇湛揉了揉眼睛,餘光這才捕捉到蘇泛支起來的小帳篷,用眼光很是比量了一陣然後開始冒酸氣——因爲自己不但沒有蘇泛長得高,而且這樣看起來,蘇泛的尺寸很是驚人,完全和他斯文俊秀的外表不相配。都一個爹生的,怎麼自己就一副發育緩慢的樣子呢?蘇湛摸着下巴捉摸着道。

冷不丁地蘇泛睜開了眼睛,見弟弟一臉思慮的樣子盯着自己的某處瞧,開玩笑道,“怎麼,對爲兄——很感興趣?”

蘇湛頓時收回眼神,強作不屑地說道,“也不怎樣。還好,很多老外的傢伙都比你大。阿泛,你不要太驕傲自滿了!”某個傢伙老氣橫秋地點評道,但是那點點羨慕和嫉妒表露無疑。並且還故作掩飾地立馬奔下牀進了衛生間洗漱去了。

蘇泛盯着自家弟弟長條條的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修長背影,面上笑着,心思卻一轉,自家弟弟這是看過哪個老外的傢伙呢?該剁下來。

倆人起得早,因爲他們將在火車上幾乎呆上一天才能到家。然而等蘇湛和蘇泛都穿戴整齊地下樓時,周豐年告訴他們穆天璋已經有事早早地就先走了,不過倒是留了句話給二少爺,說是禮物他下次想當面送給他,所以讓二少爺等下次了。

蘇湛稀里嘩啦地喝着小稀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穆天璋這是搞什麼飛機呢,神神秘秘的……”

蘇泛很是細心地又給自家寶貝弟弟剝了個雞蛋,並且貼心地將蛋黃給摳了出來,將蛋白盡數丟到他碗裡,恨不得用雞蛋將阿湛的嘴巴給堵上,“趕緊吃吧,吃完趕火車。阿爸阿媽都等不及了呢。”對於從弟弟嘴裡聽到某人名字這一事,蘇泛不動聲色地記下了,不知道穆天璋拿什麼東西又來撩撥他家阿湛。

蘇湛見蘇泛接連給自己剝了幾個雞蛋,並且完全是寵小孩兒的寵法,只有小孩子吃個蛋才只吃蛋白不吃蛋黃的。雖然略微有些憤憤,但是想起昨天蘇泛讓自己把挑剔撿起來的話,又釋然了——蘇泛這是真心疼他。

十年前來仰光的時候,父母包了五節車廂,帶着他們兄弟倆過來讀書;兄弟倆都沒想到這一走就是十年。這一次,是蘇泛帶着蘇湛直接包了趟列車,帶着他回家。火車已經比十年前快了不少,哐哐噹噹地一路飛馳着往孟果開去。

蘇湛靠着綠皮車廂的窗口,望着一路向後飛去的景色,覺得和十年前一般無二,溫熱潮溼的風夾帶着草木蔥鬱的味道撲面吹得他忽忽然,覺得時光在一步步退後倒流——他在一點點變小,一步步回家。

蘇泛坐在他對面,瞧着蘇湛已然靠在窗口,半睜半閉着眼兒,露出一絲絲星亮般的眼神,彷彿要睡着了去,一頭亂七八糟的頭髮被風吹得張牙舞爪,很像小時候在仰光上課時的小樣子,頓時心下一片溫溫然。他噙着笑端詳了很久,忽然放下報紙,伸手摸上蘇湛的腦袋,而後者一下子睜開眼睛醒了過來盯着自己,蘇泛笑了笑道,“頭髮長了,該剪剪了。”

蘇湛難以將眼前滿是笑意寵溺的哥哥,將上一世把自己淹死在湖裡的人給重疊起來,那個場景似乎已經遙遠得像是很久以前做過的一場夢。他本想嫌棄地撇來蘇泛的手,然而略略想了想,又閉上眼睛趴了回去。

心裡想的是一句話,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他和蘇泛,都重生了。

蘇家兄弟吃過了晚飯,火車這纔到。嚴從嘉將大少和二少的貼身行李張羅着搬上吉普車,來接他們的人是李副官。當初那個硬朗挺拔的漢子老了不少,皺紋爬滿了臉,一頭短髮上撒了白霜。

“李副官。”蘇湛微笑着叫人道。

李副官見到二少也是驚喜不已,然而身份擺在那兒,他也只能笑意滿滿地拍了拍蘇湛的手臂,像是所有長輩看到歸家的小輩那邊不住地說道,“好好,二少都這麼大了,一表人才,將軍和夫人見到二少定會很開心的!”

蘇湛瞧着已經衰老了的李副官,突然很想很想自己的爹媽,自己又重新長大了,意味着他們又變老了。蘇泛自然而然地牽起自個兒弟弟的手拉着蘇湛上車,“最後一站了,馬上到家了。”

蘇泛身邊的位子讓了出來,坐了回家的蘇湛少爺,嚴從嘉替二人打卡車門,自覺地坐到了另外一輛車上。他當然知道他們二人兄弟情深,然而還是略微有些不甘。

蒙山腳下的小鎮經過十年的發展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小城,蘇湛看着雖然不及美國繁華然而比起十年前已經是天翻地覆的小城鎮,陌生又熟悉。他的心裡滿滿地想着見到爹媽的情景,想父母,也想家。故而只是盯着窗子外頭髮呆。而蘇泛成眼裡含着一絲笑意,順理成章地拉着弟弟的手不放,只覺得自己的手裡正牽着一個絕世寶貝。

車隊通過層層關卡上了山開進了蘇家主宅的範圍,大門處的人一見車燈亮起來更是跑着去住宅裡頭稟告。

而蘇家大宅的大廚房正被蘇正剛和鐘意映兩個主人給霸佔着,鐘意映正吩咐僕人看好蒸籠上的粉蒸肉,手裡正不停地攪拌着配好的餡兒。而蘇正剛也圍着圍裙正在和麪——他是北方人,但凡逢年過節或者啥重要日子都喜歡來上一頓餃子。

阿義跑到廚房裡頭,氣喘吁吁地稟告道,“將軍,夫人,去接二少的車回來啦!大少和二少都回來了!”

鐘意映一聽,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抖着手將筷子交給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頭,“阿湛回來了?”而蘇將軍的反應堪稱迅速,將麪糰一丟,拉着妻子就準備去門口。鐘意映又高興又緊張,擡手摸了摸頭髮和臉,緊張地問道,“怎麼到的這麼快,正剛啊,我,要不我先去整理整理,阿湛看到我這亂七八糟的模樣,像什麼呢。”

蘇正剛是個急性子,拉着自個兒老婆就往外走,“理什麼理,兒都不嫌母醜呢!走吧,兒子都到家門口了,你個當媽的還收拾什麼!”

鐘意映感覺腳下都是浮着的,心跳得很快,亂糟糟的,面上卻是綻放着最燦爛的笑意。趙副官跟在疾步往外走的將軍夫婦身邊,扯了扯蘇將軍道,“將軍,您的圍裙誒——”

蘇正剛這才發覺自己忘了摘圍裙,鐘意映笑着幫他手忙腳亂地一齊解了下來,一把塞給了趙副官。

倆夫妻到了門口,載着蘇湛和蘇泛的車子開了進來,嘎——地一聲停了下來。

鐘意映扶着蘇正剛的手,只見粗獷黑色的吉普車上下來個穿着格子襯衫的青年,白皙勝雪的面容,有棱有角的嫣紅色棱脣,烏濃的眉眼長長的睫毛,脣紅齒白,漂亮分明,是家裡的那幾張黑白照片完全無法展現出的風華——儼然是長大了的蘇湛。

鐘意映的第一個反應,是淚水蓄滿了眼眶。她的小蘇湛,一下子長大了,她只給兒子過了九歲的生日,一下子他就忽然成了大人,自己這個當媽的,沒有陪着他長大。

蘇正剛瞧着和蘇泛三分想象的大男孩子,縱橫疆場大半輩子的蘇將軍也是一下子紅了眼睛。蘇湛深深吸了口氣,看着相扶相持站在門口的父母,十年前在車裡見到他們最後的一幕彷彿在眼前重現。

“阿爹!阿媽!我回家了。”蘇湛放開蘇泛的手,上前幾步叫道。

蘇正剛的第一反應是,小兒子這麼大了,他都沒辦法像小時候那樣把他舉得高高的了。然而,他還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突然一把直直地將蘇湛離地抱了起來,高興地大聲笑道,“我兒子回來了!”

蘇湛被自家老爹突然抱離了地面,像小時候那樣自然而然地抱住阿爹的脖子,然而他高了大了,他阿爹老了,再也不能用鬍渣子來蹭他的臉。

旁邊幾個跟着蘇正剛的老副官可是看着心驚膽戰,紛紛在旁邊勸道,“將軍,您的腰,小心再閃了腰!”年初蘇正剛下樓時一不小心把腰給閃了,治了老久。

鐘意映和蘇泛也是連忙上前拉着蘇將軍將蘇湛放了下來,然而老將軍還是抑制不住喜悅,“我家阿湛長成了漂亮小子!”蘇湛擁着他爹依舊寬厚的背,靠在老爹的肩膀上,“阿爹,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蘇正剛通紅的眼睛終究是忍不住,只好不停地將淚往眼睛裡憋,他老蘇都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還能在兒子老婆以及一大堆屬下面前掉眼淚了。他一邊抽着一邊拍着兒子還是少年似的單薄修條的身子,顛三倒四地說道,“好好好,再也不走了,阿湛乖,阿湛都這麼大了……”

鐘意映看着相擁的倆父子也是不住地抹淚,蘇湛這才從老爹的懷裡躲出來,毫不猶豫地將媽媽擁進懷裡,長長地吸了口氣道,“阿媽,我很想你。”算不上人高馬大但儼然已經是個大小夥子的兒子抱着自己,鐘意映只覺得幸福來得太快太心酸。當初那個小小的孩子在自己視線之外的地方轉眼就大了。

方纔還笑看自己的丈夫顛三倒四的說話,此時鐘意映卻也只能反反覆覆地念叨,“一下子都這麼大了,阿湛長大了……是阿爸阿媽沒本事,讓阿湛一個人長大……”

“哪有的事,不是長得很好麼!你看,還去美國念大學了,不是都如您所願麼?”蘇湛連忙扯起笑容安慰自己的母親道。

好不容易將爹媽和弟弟哄了進去,蘇泛吩咐廚房的人準備開飯,方纔在火車上只是草草地沒吃多少。而蘇正剛這才一拍腦袋想起自己的面,“餃子還沒包呢!”隨即便發現小兒子身上、臉上都被自己手給弄上了麪粉。鐘意映擡着頭伸手給替蘇湛理了理衣袖領子,拍掉蘇湛身上的麪粉,笑着唸叨道,“瞧你爸急得,剛纔給你和麪呢,就這麼跑出來了。哪裡還有什麼將軍八面不動的樣子!”

蘇正剛老臉一紅,梗着脖子嘟噥道,“誰剛剛見個兒子,還生怕不漂亮呢!”

鐘意映嗔怪地瞥了丈夫一眼,“我見我兒子怎麼了……”

某二少撇着眉毛,制止道,“阿爸阿媽,你們真的老啦,居然變囉嗦了!”倆夫妻見寶貝小兒子開了口,頓時停了小鬥嘴。

蘇泛已經接過了父親的活兒,圍了個圍裙在那裡和麪,蘇正剛索性就在那邊擀麪,而蘇湛則幫着老媽開始包起了餃子,想當初他們一家分別之前也是包了這麼一團餃子。如今一家人就像這團團包起的餃子一樣又重逢在一起。

蘇泛看着日漸年邁的父母和終於回家的蘇湛,面上帶着笑意,心裡卻是冷冷地想到,今後誰要是再敢拆散自個兒一家人,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餃子下了鍋,準備了一天的飯菜一道一道地被端到燈火通明的大餐廳。蘇家一家四口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團圓飯。蘇正剛和鐘意映看着大兒子正細心地替小兒子將頭髮上沾着的一團麪粉給剔下來,皆是滿心歡喜——一家團圓,兄友弟恭。

鐘意映瞧着長大了的兩個兒子真真是體會到作爲一個母親的快樂,當初他們都只是小小的人,一下子就變成了男子漢。尤其是對離家十年的小兒子左看右看都看不夠。又見蘇湛本就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這下被蘇泛一撥弄,更是跟鳥窩一樣,“湛兒該剪剪頭髮了,太長了。”

蘇湛看了老媽一眼,又看了蘇泛一眼,心想,這蘇泛果然很有當老媽子的天賦,今早在火車上就對着自己的頭髮也做了同樣的評價。

“來啊,去把我當年釀的酒給挖出來!”蘇將軍依舊是個大嗓門。

“哎呀,是的,差點忘了那幾壇酒,阿義,你去酒窖拿出來。”鐘意映轉頭吩咐道。

蘇湛疑惑地看着父母,蘇泛解釋道,“你小時候剛剛出生的時候,阿媽不是按照家鄉的風俗替你釀了好幾壇酒。”

蘇湛這纔想起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兒,古時生了兒子會釀狀元紅,生了女兒挖出來出嫁時就是女兒紅。

蘇正剛爽朗地大笑起來,“對!今天我們開一罈慶祝阿湛回家,等明年我們阿湛要是娶媳婦兒了,再開一罈酒。”

蘇泛夾着菜的手一僵。

蘇湛對於自家老爹一貫過於長遠的目光深有體會,怎麼說他才十九呢,就想到娶媳婦兒了,橫了一眼道,“老爹,我纔多大呢,娶什麼媳婦兒!”

鐘意映也可捨不得兒子,“好好好,都是你爸,越老越糊塗了!湛兒還在上學呢。”

蘇泛笑着先替父親和母親夾了筷菜,這纔給蘇湛夾了他喜歡的粉蒸肉,雖然他並不想讓父母失望,但是蘇湛的那壇新婚酒,是永遠沒有開啓的機會。

吃了團圓飯,洗了澡,鐘意映在早就給蘇湛準備好的房間裡頭替蘇湛鋪好牀鋪,都是她特意讓人洗過曬過的新被子,鋪騰開來散發着暖烘烘的陽光味道。蘇湛前腳跟後腳地跟在老媽身後,倆母子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話,鐘意映恨不得蘇湛變成小小的時候,那樣她就能帶着蘇湛睡覺了。誰能想到眼前這個俊秀漂亮的大小夥子三四歲做了噩夢時還會哭着要媽媽?

終於將老媽給哄去休息,蘇湛覺得一天下來是又累又幸福,老媽果然跟上一輩老了一樣,變囉嗦了,不過這囉嗦聽得他渾身舒暢,絲毫沒有不耐煩。然而送走了一個老媽,卻來了一個哥哥。方纔蘇泛將醉醺醺的老爹給扶回了房間。

只見蘇泛正夾着自己的枕頭,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似乎開玩笑地說道,“來,弟弟,哥哥我陪你睡。”

蘇二少挑着眉頭不屑地瞧着自家哥哥,“你以爲我是三歲小孩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