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蘇湛
於是,蘇湛很有耐心地笑着,裝作乖娃娃的摸樣任由幾位叔伯點評。而自己的老爹蘇將軍,雖然知道都是場面上的恭維話,但聽見心愛的兒子被誇獎,依然是開心地哈哈大笑,末了又一甩手,“小孩子家家的,還看不出!”
終於擺脫了這羣人,蘇湛剛一下地,就又被鐘意映領着過去,於是他又被一陣捏圓搓扁地評價了一番。女眷們紛紛表示蘇二少實在是長得太可愛了。
整個蘇家不是熱鬧,在蘇湛看來,簡直就是喧騰得像開水了!蘇湛望着觥籌交錯、人影齊聚的熱鬧與繁華,卻是滿心荒涼。他想起自己上輩子也是被人簇擁着恭維着在一片熱鬧中當了二十多年的蘇二少,最後還是一無所有,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保不住。
等從胭脂水粉裡逃出來,蘇湛一扭頭,見蘇泛正安安靜靜地靠在樓梯邊上。傭人們端着盤子來來往往,客人們舉着酒杯熱切地傾談着,說笑着,屏風後面樂隊演奏的是不知道被自己遺忘了多年的老歌曲,頗有30年代夜上海的感覺。
而蘇泛就這麼一個人站在那裡。小豆芽似的身體,已經顯露清秀的面孔,隱約有上一世自己看習慣了的氣質與風度。
他好像,跟這裡的熱鬧一點關係都沒有,蘇湛皺着小眉頭,狐疑地想到,這樣子的蘇泛真讓自己看不慣。換做前一世,在這種場合,這小子必然是笑眯眯地跟狐狸似的同幾個叔伯問好,簡直恨不得變成女的貼上去。
蘇泛原本是遠遠地注視着弟弟,見蘇湛回頭打量自己,輕輕地朝他笑了笑,眼睛彎成了個月牙。
嘁,他到底在幹嘛,怎麼不戴上前世自己十分熟悉的狐狸臉面具,跟這兒充什麼好哥哥形象。見蘇泛朝自己燦爛一笑,蘇湛黑着臉,想要把心中異樣感覺趕出去,扭頭轉過身。
“哎呀呀,哎呀呀,蘇將軍,凱旋歸來,真是可喜可賀啊!”蘇湛一聽到這個大嗓門和“哎呀呀”立馬跟着跑過去,一看,那眼睛大大皮膚黑黑的,可不就是年輕了二十多歲的穆百麼!
穆百是當地一個土司的兒子,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繼承土司的位子,他的土司老子就被人給滅了,只不過穆百是個有頭腦有手段的聰明人,靠着一股子狠勁兒走了幾票生意,賣了鴉片賺了錢,比起當年土司的勢力隱隱有超越之勢。他這次來,當然不是專程給一個九歲的小娃娃過生日的,穆百跟這裡的其他人一樣,也有他的目的。
蘇正剛對於現在的這個穆百當然是看不上,但來者即是客,所以也出於禮貌地寒暄着。
“哎呀呀,哎呀呀,蘇將軍,我真是羨慕得很啊,您看您這兒子,實在是很可愛,看起來很聰明的麼!”穆百對着跟在蘇正剛身邊的蘇湛嘆道,恨不能手舞足蹈地表達自己的歡喜。
蘇湛跟他不熟,但是頗爲想念他兒子。雖然他發現穆百說話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喜歡用“哎呀呀”做開頭,覺得他聒噪得很,但也還是彬彬有禮地笑了笑。
“哎呀呀,你看你看,小少爺真是個好孩子,蘇將軍。我也有個跟小少爺這麼大的兒子,所以一看到小少爺啊,就很親切。”穆百神情激動地說道。
然後,蘇湛就看到年輕得不得了的穆威,不,何止是年輕,簡直就是在正在努力長大的少年。穆威同穆百長得極像,也是黑皮膚大眼睛,生性活潑,猴子一般地往這裡躥過來。
蘇湛重活一世,除了見到與自己血緣關係密切的父母,終於第一次見到了貼心好友,怎麼能不激動。可他立馬又想起自己現在還是個小孩兒,跟穆威根本連面兒都沒見過。人家準當他是人來瘋的小屁孩。
一想到自己的蘇二少形象,他立馬收斂了神色,假裝淡定的同穆威問好。果然,這個向來沒心沒肺地穆猴子很不客氣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嘻嘻哈哈地笑道,“呀,爸爸,你看,蘇二少好像個女孩子!跟小弟一樣!”
穆百連哎哎呀呀都不哼哼了,直接嚴肅着臉色說道,“亂說什麼呢!在蘇將軍這裡也沒個規矩!”蘇正剛倒是大度地一揮手,自己這個兒子長得像意映,的確是個漂亮的小孩,小時候更像是女孩子。
然後,蘇湛就看到穆威後面跟了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兒。蘇湛心想,可真不像穆百的種兒,儼然是個白皙的中國小男孩的樣子。
蘇湛見這個小子只是比自己稍微高了點,卻很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小小年紀已經是劍眉星目,一雙眼睛朝自己掃過來,熠熠生輝,非常有派頭,完全不是自己和蘇泛的小孩兒摸樣。
只是面上帶着點冷淡,可轉眼他就微微地笑着十分禮貌地跟自己老爸問好,“蘇將軍好,經常聽我爸爸說起你,沒想到,您真像傳說中的那樣威風凜凜。”語氣帶着忍不住的崇拜之氣,卻又覺得很孩子氣。
蘇正剛見這孩子生得格外端正氣質,說話有禮有貌,頗爲喜歡,於是囑咐蘇湛帶着他去隔壁兒童房間玩。
然後,就在穆百殷殷切切地期盼下走到一邊商量事情去了。
可惜,蘇湛等了許久,沒想到穆威也跟着穆百走了。只留下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屁孩。
蘇湛見這個小屁孩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於是也同樣板起小臉回瞪回去。心下卻開始琢磨起來,自己小時候根本沒見過穆威有這麼一個弟弟啊,雖然穆百的子女衆多,可都是跟穆威一樣都是野猴子一般,印象里根本沒有這號長相的人物。
蘇湛雖然是個小孩子,但是身體裡住着的卻是二十八歲的成年人,又因爲重回父母寵愛的環境,一向說一不二,很有氣場。可他見眼前的小孩兒雖然也是盯着他看,可是根本不大把他放眼裡的感覺。
見倆人面對面一動不動地站着,蘇泛立即警覺起來,深怕自己這個弟弟又要惹禍,可看他對面的那個男孩子比蘇湛大上一號,他更怕弟弟吃虧,於是走過去,打破了兩人的僵局。
“弟弟,我們去兒童房吧,你看,裡面都是別的小朋友,咱們進去一起玩。”蘇泛拉着蘇湛的手說道。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蘇湛這才發現,自己真的跟一個十歲的小蘿蔔頭槓上來。被蘇泛這麼一說,這纔回過神來。用很大人的語氣說道,“穆百家的孩子啊,叫什麼名字啊,多大了?”
可他偏偏忘記了,他的聲音根本還是小孩子清清脆脆稚氣的摸樣,甚至因爲他故作老成還帶了那麼點奶聲奶氣的感覺。對面的小孩兒顯然被蘇湛裝老成的樣子逗笑了,毫不掩飾地笑了笑,得意地抿了抿嘴角,卻是淡定地瞄了蘇湛一眼,越過他去。
於是,蘇湛察覺到自己被一個毛都沒長的小屁孩無視了。而後者老神在在地留給蘇湛一個後腦勺朝兒童遊戲房走去,找了個角落,穩穩地坐在那裡隨手拿起一本書開始看。蘇湛好奇心大盛,跟着進去,當然身後少不了他的小尾巴一樣跟着的哥哥。
兒童房裡一衆吵吵鬧鬧嬉笑的男孩女孩兒見今天的主角進來,又隱約從自家父母的態度,知道這個小主角不好惹,一時之間停下來了嬉戲都望着進來的蘇家兄弟。蘇湛很是不屑地掃了一眼要是活着都能當自己兒子女兒的小屁孩兒們,揮揮手,“玩你們的,看着我幹嘛!”
蘇泛拉了拉蘇湛的小衣領子,“弟弟,我們一塊兒玩去吧!”而他八歲的弟弟扭頭,“我纔不跟小屁孩子一起玩呢。”蘇泛心想,你也不是小屁孩兒們。
從始至終,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小男孩兒倒是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裡盯着手裡的書本,連眼神也沒遞過來一個。蘇湛走過去,一把將他手裡的書抽掉,少爺脾氣上來,霸氣十足地對人家說道,“本少爺問你名字呢,小兔崽子!”
而蘇湛嘴裡的小兔崽子擡起頭,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也只是個今天剛滿九歲的小兔崽子。”明明是坐着的人,卻比站着的人更有一種氣勢。
蘇泛雖然很贊同這傢伙的話,但是,比起蘇湛對他的好奇,而自己明顯地不喜歡這傢伙,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只是胡攪蠻纏,可眼前這個跟他差不多的小孩卻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勢,令他不得不生厭。
一時之間,氣氛僵硬了下來,蘇湛對他是真的好奇,自己重活一世當然不是小孩子行事作風,
雖然在蘇泛眼裡看來還是當初那個囂張跋扈的弟弟,只不過這個弟弟好像落水之後變了個性子——不再每天以捉弄他爲樂,也不再吵得家裡雞犬不寧,甚至也不會用那些難聽的話來罵他了。雖然對自己的態度還是不夠友好,也沒能聽他叫自己一聲哥哥,但總算能每天過些安生日子了。
而後蘇泛歪着頭疑惑地指着那孩子手裡的書道,“你怎麼把這本書搜出來了?這本《唐詩三百首》是我的!還給我!”蘇泛喜靜,更是嗜書如命的小性子,一個人呆着的時候他就喜歡躲在遊戲房裡看書,尤其是蘇湛落水醒了之後更是不屑進這個“小屁孩子才呆的地方”,得空他就拿了書躲在這裡。那些書都是大媽的,蘇將軍是個只會行軍打戰的粗人,倒是大媽見他愛讀書,抽空會教他些中國古典文化,一次給他一本書看完了再換。
而最近,他正在看《唐詩三百首》。
一見到自己心愛的書被這小孩兒給掏了出來,蘇泛急得小臉通紅,這是大媽借他的,可不能弄壞了!
“快點還過來!這是我的書,還給我!”蘇泛伸手要搶,沒想到那人卻是一把藏到身後,仗着自己比他高點壯實點,愣是不給。
蘇湛倒是難得看見自己這個悶豆子一樣的哥哥也有着急的時候,存了點看戲的心思,不幫嘴也不插手。見二人起了爭執,其他的小孩子更是存了看熱鬧的心態都紛紛停下手中的遊戲,張望着。
此時的穆天璋還不是將來稱霸一時的金豹子,也只不過是個比蘇泛大了幾個月的小屁孩子,而他雖然也是穆百的小老婆生的,但穆百極是喜愛穆天璋的生母因此愛屋及烏,連帶着對這個和中國小老婆長得一個模子似的小兒子很是疼愛,也是個被人寵大的霸道主兒。
蘇泛只見他略帶隨意地拿起那本書晃了晃,“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有記號嗎?我聽說,你之前是在街上要飯的呢,一個小要飯子怎麼會有這種書?你都不識字?”
有人說過,小孩子其實是天生邪惡的,他們的性子裡帶着魔鬼與天使的結合體。所以,一聽到穆天璋這麼說,其他幾個孩子頓時鬨堂大笑起來。
“哈哈!小要飯子,那不就是乞丐麼?”
“他不是蘇家大少爺麼?怎麼是乞丐?”
“我聽我媽媽說,他是從街上撿回來的呢,蘇將軍可不喜歡他了……”
嘰嘰喳喳的,全是關於蘇泛到底是不是真的要飯子的討論。
蘇泛聽到那孩子的話之後便是漲紅了臉,聽着大家的討論更是尷尬得臉色蒼白。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在蘇家沒人敢討論,就是蘇湛也只是私下裡挑釁的時候說過那麼幾次。所以,雖然不受重視,但總歸沒人敢放肆。
可在這個房間裡的,是一羣跟他完全不一樣的少爺小姐,他們天生就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沒吃過苦沒受過罪,還都只是小孩子優越的環境讓他們不懂人情世故,所以敢這麼肆無忌憚地說笑着。
蘇泛只覺得自己心底深處最痛的傷口被人撕開暴露着,被人一下一下地戳着,此時,他當然也不是日後在緬甸金三角呼風喚雨的那個蘇大少。除了握緊小拳頭,又氣又急又難過得臉色發白,他連反擊的話語都說不出來。
蘇湛離他得近,他看到蘇泛的眼睛深得像一汪平靜的古潭,小臉發白,只不過瑟瑟發抖的小身子像是風中抖着的蘆葦,單薄無力。不知怎地,蘇湛覺得心中一悶,似乎覺得蘇泛這樣子他就是看不慣,當然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心疼這個小屁孩子了。想這裡可是他蘇家,這一來歷不明的小破孩子居然也敢在這裡撒野,雖然侮辱的人是蘇泛——自己的大仇人,可在別人看來蘇泛就是他蘇湛的哥哥。
所以蘇湛腦子一熱,做了個自己都不太理解的舉動——他將蘇泛護到自己身後,仰着頭冷冷地對穆天璋說道,“把書還給他,然後,給我滾。”
對面那小孩兒眼裡帶了點不明的笑意看着自己,而蘇湛不知道的是,被他一把護在身後的蘇泛卻是大吃一驚,連當衆受辱的難過和難堪都忘了,只愣愣地盯着弟弟後腦勺上調皮地翹起來的一小撮頭髮。
他是不是做夢了?還是今天蘇湛吃錯藥了?雖然自己是很喜歡這個弟弟沒錯,但是蘇湛是從來不給自己一點好臉色看,也就是落水事件之後對自己的態度這纔算緩和了點,若換做從前,他聯合着別人對付自己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蘇湛是以一個成年人的心理來說這句話,可是奈何人依舊是拿他當矮自己一個頭的小孩子看,尤其是這小孩子還長得跟洋娃娃一樣好看。穆天璋和所有想要和對付親近但是不解人意的小男孩子一樣,明明對蘇泛很是好奇,卻也只是歪着腦地打量了漂亮的蘇湛一眼,“我不還,也不滾。”
於是,小男孩兒們之間的戰爭都是這麼爆發的。
別瞧着蘇湛外表斯文漂亮,脾氣也依舊是暴躁得很,對着不過是個十歲的陌生孩子更是沒什麼耐心,出手就想拎起人孩子的領口把書搶回來。奈何他完全不記得自己這個剛滿九歲的小身板,穆天璋是穆百放在土地上摸爬滾打玩大的,輕輕一推,就將蘇湛從自己身上推開來,踉踉蹌蹌差點沒跌倒。
蘇泛趕緊扶了自己弟弟一把,氣憤地說道,“你怎麼可以動手!”而蘇湛則一把拉開蘇泛的手,好勝爭強的性子起了,咬着小牙齒就要撲上前,哪料那孩子輕輕一避,小胳膊小腿兒的蘇湛撲了個空,直接摔了個狗啃泥,所有孩子又都鬨堂大笑起來。
被一羣小屁孩子圍着笑的感覺可不好受,蘇湛一做二不休,直接搬起穆天璋的一條腿,正略微有些得意的後者被蘇湛偷襲成功,一下子也倒在了地上,並且,被一骨碌爬到他身上的蘇湛掄起小拳頭就打。
“啊啊!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好好好!打啊,快打!”
…………一羣湊熱鬧的小孩兒們唯恐天下不亂,在一邊叫好。蘇泛急得團團轉,但見自己的弟弟顯然不是那個小孩的對手,生怕弟弟因爲替自己出頭吃虧,索性也不勸架了,照着剛纔侮辱自己的小孩上演兄弟雙打。
穆天璋雖然被蘇湛壓着,但是原本對付一個比自己小近兩歲的嬌生慣養的小少爺綽綽有餘,但沒想到他兄弟二人合起來打他,原本張揚的穆少爺頓時也招架不住了。
一片混亂之際,蘇夫人卻是及時的出現。早在小少爺們混打的時候,門口的僕人就看到形勢不對趕緊去稟告了夫人,這家裡能治大小倆少爺的,目前只有蘇夫人一個。
“怎麼打架了?趕緊給我住手!快,把大少爺二少爺拉起來,還愣着幹嘛!”鐘意映很是無語地看着在地上和另外一個男孩子滾成一團的自家倆孩子。終於是被僕人們一把撈了起來,兩個打得熱火朝天、小臉撲紅的蘇少爺被下人們可算是停了下來。
蘇湛氣喘吁吁地看了眼剛纔和自己合力作戰的蘇泛,見一向斯文文雅的蘇泛居然也有如此野蠻的一面,心裡很是好笑。掙扎着又讓僕人放下自己,擦了擦汗水,撿起掉在一邊的那本書,拍了拍,吹了吹書面,很是隨意地遞到蘇泛面前,嘟了嘟紅紅的小嘴,“給,收好了!”
然後,還倒在地上的穆天璋揉着小臉也坐了起來,方纔的強勢神氣早已不見,見蘇家主僕圍了一圈,跟變臉似地,眨了眨眼睛,“哇哇哇——你們欺負我——嗚嗚嗚嗚……”
蘇湛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個小屁孩子,他居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