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清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異常熟悉的天花板。花色繁複,被鵝黃色的宮燈照耀的有些斑駁。然後就感覺到腹腔隱隱約約傳來的陣痛。眨了眨眼,才記起來發生了什麼。禁不住的自嘲苦笑——
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被一個絲毫不懂武藝的宮女刺傷了。這輩子,居然弱到這種程度……
“醒了?”已經熟悉的聲音自耳邊傳來。聞聲望去,就看到劉徹沉默嚴肅的面容。眼圈兒下淡淡一層青色,神色卻與往常無異。
“張德全這個說話沒章程的。信誓旦旦的說你只要半個時辰就能醒過來。如今都已經是寅時了!”劉徹冷冷說道。看着劉據有些呆愣的模樣,不禁有些擔心。
“你沒事吧?感覺哪兒不舒服?”只是一刀刺在了肚子上而已,不至於變傻了吧?
“沒事兒!就是有點發昏!”劉據沒注意劉徹古怪的神色,緩緩說道。
“有些昏厥感是正常的。張德全說你失血過多!”劉徹看着劉據有些掙扎的模樣,立即上前將劉據扶起,順手將一個塞滿棉絮的枕頭放在劉據身後,讓劉據能半倚着牀頭。
“陛下——”守候在一旁的任平普一看見劉據清醒,就派人去司膳房將備好的蔘湯端了上來。
“給朕吧!”劉徹接過任平手中的湯碗,擺手示意任平退下。然後轉身對着劉據溫聲說道:“張口!”
“不用了,我自己吃!”看着遞到脣邊的湯匙,劉據突然覺得有些臉上發燙,趕緊說道。
“張口!”劉徹並不理會,神色淡然的強調着自己的話。
“我要自己吃!”劉據有些不自在的說道。自己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心靈年齡四十好幾的人了,那好意思讓人餵飯——何況這個人又不是尋常的侍婢。既是自己的親爹,又是九五之尊啊!這麼一想,就更覺得彆扭了。
“那好吧!小心些!”劉徹看到劉據異常堅持,也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旋即妥協的應道。將湯碗小心翼翼地遞到劉據手中,耐心等待。過了盞茶時間,看到劉據已經將一碗蔘湯喝盡,連忙接了劉據手中的湯碗,隨手放到一旁的案几上。
“現在感覺怎麼樣?”
“感覺好多了!”劉據閉上眼,覺得暈眩的沒有那麼厲害了,方纔開口說道。
“……”劉徹看着劉據面色蒼白隱忍的樣子,沉默不語。
“怎麼了?”感覺到劉徹有些不對勁兒,劉據有些心虛的問道。該不會是知道補湯的貓膩了吧!
一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大手覆在劉據受傷的腹部,摩擦着已經繃緊的白色繃帶。劉徹聲音有些低沉的問道:“疼嗎?”
“父皇?”劉據狐疑的雙眼神色柔和的看着劉徹,“已經不疼了。”
“會不會感覺父皇沒有用,據兒受傷的時候居然不能在據兒的身邊保護你?”劉徹將少年纖細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摟在懷中,聲音悶悶的說道。
“父皇,兒臣是大漢的太子。沒能保護好自己是兒臣的羞愧。和父皇又有什麼關係?父皇乃是一國之君,日累萬機。兒臣不能幫助父皇分憂已經是不孝了。怎麼還能要求父皇分心照顧我呢?”劉據認真的說道。
“……據兒很能幹。無論是之前的鹽鐵專賣還是錦衣衛,甚至是這一次的教化匈奴之策……據兒做的很好。父皇都沒有想到據兒能做的這麼好!”劉徹將少年的頭壓在自己的胸膛,一雙大手無意識的把玩着少年柔軟的頭髮,溫聲說道。
“父皇已經看過兒臣的奏摺了?”劉據沒有疏忽劉徹話中的含義,擡頭問道。
“恩!”
“那父皇覺得怎麼樣?”劉據從劉徹的懷中小心翼翼地直起身來,眼睛定定的看着劉徹,有些期待的問道。臉上一副“很厲害吧很厲害吧”,等待誇獎的表情。
“不錯!”劉徹看着據兒閃閃發亮的眼眸,淡淡笑道。
“……只是不錯嗎?”聞言,劉據有些不滿。自己可是廢寢忘食一個白天都沒有吃飯啊!
“……很不錯!”看着劉據不服氣的樣子,劉徹很好心的加了一個字。
“父皇,兒臣這份奏疏可是參考了很多典故。又詳盡思索了很長時間的。您別看我只寫了一個白天,可是這個想法可是很早就有了……父皇——”劉據正鬱悶不已忙着解釋呢,擡眼就看見劉徹脣角抑制不住的笑容。當下明白自己是被戲弄了,登時氣憤不已。
“……什麼事?”劉徹所幸也脫了鞋子上牀,將劉據小心翼翼地抱到身側。依舊摟在懷中。
“父皇怎麼可以戲弄我!”因爲姿勢的關係不得不將大半個身子壓在劉徹的身上,又怕壓到傷口疼痛,只得撐着手臂調整身體的位置。劉據忿忿不平的說道。
“別亂動!小心傷口裂開。”劉徹趕緊將人躺好,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傷口。
“父皇,您究竟覺得兒臣的奏疏如何?”被迫躺下的劉據依舊不依不饒的問道。
“還不錯!”劉徹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因爲劉據已經躺下了,劉徹想要看着劉據說話就不得不撐起身子,將大半個身子懸浮在劉據身上。於是劉據在下劉徹在上,又加上是在牀上,位置登時尷尬不已。
劉據還沒發現什麼,可是歷經人事的劉徹立時間就覺得不對。暗罵自己胡思亂想。旋即躺了下來,側過臉看着劉據面容姣好的容顏。
少年的臉,雌雄莫辯。眉如新月,眼似丹鳳。眼角眉梢略帶着醉人的笑意。清眸流轉,顧盼生輝。近距離觀看,劉徹這才發現劉據的膚色居然較自己那些國色天香的妃子還要好。細潤如脂,粉光若膩。冰肌玉骨。由於橫躺在牀,胸前大片的雪肌暴漏在空氣當中,顏色居然和上好雪鍛製成的裡衣相差無幾。劉徹的眼神暗了暗,突然覺得有些燥熱。
“父皇,怎麼了?”看着劉徹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也不說話,劉據有些納悶的叫道。
“……沒事!”半晌,回過神來的劉徹悄然握緊了拳頭,不動聲色的回道。
“父皇,我——”
“據兒,你失血過多。張德全說你得好好休養才能痊癒。所以你要乖乖睡覺。睡吧!”劉徹將手覆蓋在劉據的眼眸之上,腦袋空白一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
“可是——”我剛剛睡醒。
“乖,據兒!你也不希望自己烙下病根兒吧!”劉徹少有的溫言哄到。感覺到睫毛忽閃着劃過掌心,心頭也漸漸生出了一絲癢意。
“……哦!”眼睛被強行覆蓋的劉據鬱悶的無以復加。等了一會兒,看到劉徹確實沒有妥協的樣子,只好悶悶的答道。因爲自己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由於不想睡覺而撒潑耍嬌的事情還真做不出來。
霎時間屋內一暗,待到劉徹將手撤下去的時候劉據發現殿內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奇怪,父皇是怎麼熄滅的宮燈?”劉據剛想開口詢問。劉徹不由分說的將少年摟緊納入懷中,將頭死死壓在劉徹寬闊的胸膛之上。使得劉據完全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聽着劉徹平穩有力的心跳,劉據睡意襲來。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
劉據睡眼迷濛的看着已經起身的劉徹,下意識的叫道:“父皇……”
“乖,繼續睡吧!父皇已經免了你這幾日的早朝。你只要好好休養身體就好了。”在宮俾服侍下已經穿戴整齊的劉徹回頭笑道。看着劉據立時就縮進被子中的腦袋,脣邊不由自主的勾起一絲弧度。那笑容中的寵溺縱容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轉過頭對着側立一旁的任平吩咐道——
“待會兒時辰到了就叫太子起來吃早飯。不然對身體不好!”
“諾!”
又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劉據,劉徹這才轉身上朝。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該起來了……”
“嗯……”劉據有些迷糊的應道。在外力小心翼翼地推搪下睜開了雙眼。然後被刺目的陽光晃得趕緊閉上。待到適應了光線,這才睜眼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稟太子殿下,已經是辰時了。陛下吩咐這個時辰要侍奉太子吃早飯!”任平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這麼晚了!”劉據沒有形象的抻了一個懶腰,懶散的起身吩咐道。“那就起身吧!”
一番洗漱後,劉據漫不經心的吃了精心準備的早點。然後習慣性的向書房走去,卻被一旁侍奉的任平給攔住了——
“太子殿下……”
“怎麼?”劉據有些狐疑。
“陛下吩咐了,太子殿下養傷的這幾日不可勞累。“任平看着劉據悻悻的樣子,諂笑的說道。
“只是隨意看看書,打發打發時間罷了!”劉據有些不滿的說道。
“太子殿下,陛下下了口諭的。”任平一臉爲難的說道。他知道自己主子的弱點就是對自己人分外心軟,當下可憐兮兮的說道:“若是太子殿下執意如此,陛下——”
“好了好了!那就去石少傅那邊吧!今日也是石少傅授課的時間了!”劉據漫不經心的擺手說道。
“這個……陛下已經下旨免了太子殿下這幾日的授課!”任平小心翼翼地說道。
“……”劉據有些無語的看着任平。任平迴應他一臉無辜的笑容。
“那就出宮去大司馬府吧!反正也有事情要和去病表哥說!”劉據再次妥協道。
“那個……陛下說太子殿下養傷期間,不可隨意走動!”看着劉據清亮的眼眸中漸漸染上了一層薄怒,任平感覺自己身上的冷汗都要下來了。爲什麼這麼艱鉅的任務總是要由他來完成。
“……那麼孤現在還可以幹什麼?”劉據有些惱怒的問道。
“……太子殿下可以好好養傷!”任平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凝神斂息的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