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還有內情。”白沁心輕輕一笑,繼續問,“該死的還有誰?”
似是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胡志存目光四下游移,支支吾吾說:“哪有什麼內情,我只是就事論事。”
“就事論事你躲什麼?”顏如玉顯然也是聽出了門道,蹲下身子和胡志存對視,無奈對方此刻已低了頭,死活不開口,“心虛了?”
“有、有什麼好心虛的,我也是受害人。”胡志存說着忽然一個痙攣,如發羊癲瘋般在地上抽搐不已,嘴裡結結巴巴說,“別、你別過來,別來找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滾開、滾開!”
“呵呵,這貨開始裝瘋賣傻了。”在場的都不是傻子,一番對話胡志存神智清晰,口條利索,敘事有條不紊還自帶音效,這種人是神經病那才奇怪了。可現在問道了關鍵處又閉口不言,裝模作樣玩什麼見鬼,不是裝的是什麼?
劉驍剜了胡志存一眼,也莫可奈何:“小白,這咋整?再這麼鬧下去醫院不會坐視不理,我們要無功而返了。”
白沁心淡淡掃了耍無賴的胡志存一眼,輕輕揮了揮手:“他不是喜歡鬧嗎?讓他鬧。”
“那……”
“咱們是媒體人,別的沒有,耐心有的是對吧?”白沁心勾脣而笑,覺得這裡安全是吧?一會別尿褲子。擡手掐了個指決後拉着二人退到了一邊,“好戲要開始了。”
胡志存抽搐的身影忽然一頓,瞪大了眼珠死死盯着頭頂的天花板,只見一團黑氣從天花板慢慢瀰漫開來,眼珠裡赫然倒映出一道紅色的身影,從天花板上自上而下緩緩而落。黝黑的長髮下隱隱透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容,毫無一絲血色,越發突顯那豔麗的紅脣。
“你們逼得我好慘!”瘮人的話語透着寒意,一點點逼近胡志存。
胡志存一個激靈連滾帶爬縮到牆角,哆嗦着抱住自己的膝蓋,打心眼裡露出懼意:“害你的人不是我、不是我!冤有頭債有主,別來找我,求求你別來找我。”
“看着我,你爲什麼不敢看我?來呀,看我呀!”
“不不不,真不是我害的,我、我就是發了幾篇黑你報道而已,而且也不是我一個人在發,誰知道你那麼脆弱要自殺,真的不干我的事。走開、走開……”胡志存雙手一揮,轉身又是一滾,“來人啊、救命啊、有鬼、有鬼!”
“裝得倒挺像。”顏如玉翻了個白眼,還以爲胡志存做戲到底,不由雙臂環胸涼涼看戲,“演、接着演,嘖嘖,這演技,連我這學表演的都自愧不如,慚愧啊慚愧。”
劉驍忍俊不禁,瞅了胡志存一眼,可不是麼,逼真得好像真的見鬼了一樣,比之剛纔更入戲,不由順着話茬提醒了一句:“見鬼了?不怕哈,你不還有護身符嗎?”
聽了這話,胡志存似是終於想到什麼,抓起胸口的護身符向前一伸:“惡靈退、退!有種來呀,我、我不怕你、不怕你!”
“沒用?怎麼會沒用?不可能啊!”胡志存拽着護身符在眼前胡亂揮舞,抽着空檔還不忘問一句,“你們沒看到嗎?有鬼、有鬼……”
沒人知道他看見了什麼,此刻的胡志存只一個勁瘋魔般邊打滾邊叫喚。顏如玉不由跟着起了身雞皮疙瘩:“心心,難道他現在不是裝的?爲什麼我什麼都看不到,劉哥你有看到什麼嗎?”
“心魔。”她不過動用了靈力勾起胡志存心底的駭意,從而使他產生了幻覺,至於幻像如何,也只有胡志存自己知道。
“救我,你們救救我,她來了、她找來了。”胡志存手腳並用爬到幾人身邊,抓住了白沁心的褲腳,“我說,我什麼都說,求你們趕快帶我離開這裡。”
“現在想說了?”
胡志存點頭如搗蒜,抓着白沁心的褲腿不肯放手:“救救我、救救我……”
白沁心看着情況也差不多了,再多來幾回,胡志存沒病也嚇出毛病來,作勢結了個印:“退!”
剎那間胡志存只覺周身涼意頓消,黑氣如來時般漸漸退去,那纏着自己索命的冤魂也了無蹤影,整個人舒出一口長氣,虛脫靠在了牆上,可算是撿回一條命。
撿回一條命?剛纔這個女人貌似手指翻飛說了什麼,然後那女鬼就不見了,猛然擡頭看向白沁心,爬起身就地磕頭:“大師,大師救命,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您有什麼要問的我知無不言。”
顏如玉這纔會意過來,原來剛纔是白沁心暗中動了手腳。乖乖,心心就是不當演員去當個什麼特警,審問犯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其實都是王珊珊的前經紀人陳永建搞的鬼。”有了突破口,接下來便是水到渠成。胡志存再不敢有所隱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股腦全說了。
“那王珊珊青春靚麗,純潔無暇,以玉女形象出道,一炮而紅。片約代言源源不斷,前途似錦。可娛樂圈嘛你們知道的,潛規則多了去了,想潛她的有很多。而陳永建這人怎麼說呢……手段有,爲人圓滑,卻是個愛財的主。一開始挺照顧她的,搖錢樹嘛,自然當寶貝供着。”胡志存諷刺一笑,繼續開口,“可王珊珊還真是這圈子裡的一股清流,性子倔,單憑着一身傲氣在圈子裡打拼,從不參加什麼飯局。時間一長,陳永建在她身上撈不到別的好處就開始暗地裡給她穿小鞋。壓着好資源不給她,想以此挫挫她的銳氣。”
喲,這不和那什麼蘇樂的做法差不多嗎?只是蘇樂更大牌,做的更狡猾,顏如玉如是想。
“結果不論陳永建怎麼打壓,王珊珊始終不爲所動,更是憑着那部《花好月圓》奪得最佳女主角獎項,成功躋身一線,成爲四小花旦之首。”說到這裡,胡志存還是對王珊珊報以敬意,“王珊珊硬氣,又幹出了成績,雖然沒什麼後臺,卻是腳踏實地爲自己掙來了榮譽,粉絲羣日漸龐大。有了底氣,王珊珊就有了話語權,和公司高層交涉要換經紀人。公司對其寵愛有佳,按照她的意思給她換了經紀人。”
“眼見着事業蒸蒸日上,一直耿耿於懷的陳永建能咽得下這口氣?於是尋了個賠罪的藉口請王珊珊吃飯,王珊珊到底顧念着以往的交情,沒多想爽快赴約。結果就……”
“你是說那豔照和不雅視頻其實是陳永建設的局?”顏如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太卑劣了吧。
“是,陳永建在酒水裡下了藥,王珊珊就成了那粘板上待宰的魚任人擺佈,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胡志存說完彷彿了終於卸下了身上的包袱,整個人也輕鬆不少,嘆息一聲,“哪知道王珊珊會自殺啊……”
“哪知道?你還有臉說這話?王珊珊的死都是你們逼的!”顏如玉忿忿不平,“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捫心自問一下,你可是記者啊!怎麼能與人同流合污做虛假報道呢?害了人還好意思躲在這裡裝瘋賣傻?我要是王珊珊,我也來找你。”
胡志存被說得面紅耳赤,羞愧難當,低着頭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
白沁心冷冷看了胡志存一眼,知道得這麼清楚,想必和那陳永建因爲利益關係勾結已久,這種見不得光的勾當肯定沒少幹。
“除了那兩名死者,這事還有誰牽扯其中?”
“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參與的人越多越糾纏不清,所以除了我們這幾個幕後推手,就只剩豔照和視屏裡的當事人了。”
“那個男的是誰?”視頻裡男人的臉做了處理,所以不爲人知。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模,拿錢辦事而已。”
“說具體點。”
“謝昭亮,明宇模特公司的簽約男模。”胡志存吐出一個人名,復而抱住了白沁心的大腿,“大師,我全都交代清楚了,您一定要救救我啊。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шшш_ T Tκan_ co 白沁心動了動腿,將人震開:“還有以後?”
“沒有以後沒有以後,求求大師……”
“你說的我們都記錄下來了,至於你……到時候去警察局做個人證,去牢裡好好悔過吧。”
“不不不,我不要坐牢……”
“不想坐牢?”白沁心冷笑一聲,“那就是想死咯?”
“不不不,我想活、想活……”
胡志存又想來抱大腿,被白沁心一個眼神看得通體冰涼,怔怔坐在原地沒了動作。
“我們走。”
“那、那我呢?”
“呸!”劉驍不屑啐了口唾沫,“你就在這老實等着警察的傳喚吧,記住,好好靜思己過,否則……呵呵,後果你知道的。”
見着幾人頭也不回離去,胡志存如被人抽走了靈魂的布偶,失魂落魄癱軟在地,完了,一切都完了。
回程的路上,顏如玉帶着疑惑問:“陳永建是罪魁禍首,那麼王珊珊要報復,他不該是首當其衝頭一個嗎?”
“這個嘛……”劉驍想了想說,“大boss不都是最後一個嗎,電視裡都這麼演的。”
“劉哥,這可不是拍電影。要換做你,你還能沉住氣玩貓抓老鼠的遊戲?反正我沒那耐心,我只知道有句話叫夜長夢多。”
白沁心聽着二人的分析沉默不語,既然是人爲,肯定是順藤摸瓜一個個排查,如今找到了三個,估摸着剩下兩個也逍遙不了多久了。
三人回到賓館,出去分頭走訪的欄目組其他成員也陸續回來了。不等衆人開口,白沁心直接讓劉驍播放了拍攝內容。
知曉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衆人久久不能言語,這種獸行簡直令人髮指。半晌才紛紛各抒己見,一致聲討始作俑者。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這些人死了也活該!”
“可不是?我要是王珊珊,也死不瞑目。”
“小白,這事你還是別插手了,說到底王珊珊也是個可憐人,不如坐等結果。”
“照你們這說法,我是不是最好給王珊珊再搭把手?”
“如果可以的話也行啊,替天行道……”
“停停停,越說越離譜了啊,什麼替天行道?再義憤填膺人也不在了,你們幾個是唯恐天下不亂嗎?”張輝一個爆慄敲上劉驍腦門,掃了衆人一眼,搖頭道,“王珊珊的遭遇的確讓人同情和惋惜,那幾人也確實該死。不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犯了罪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法制社會講求什麼?公平公正,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可如果出了什麼事就像你們說的這樣刻意打擊報復,那世界還不得亂套?還替天行道,你們可都是知識分子,怎麼能意氣用事,一點法律常識都沒有?”
“哎呦導演,我們就是氣不過嘛……”
“氣不過就還王珊珊一個清白!記住我們是媒體人,有義務爲大衆揭示真相,這纔是對冤屈者最大的尊重。”張輝說着摸了摸攝影機,已然下定了決心,“既然證據都在這裡,我們就做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警民合作還人家一個公道。”
“可這事顯然沒完啊,王珊珊她要是……”
“見了幾次鬼就覺得什麼蹊蹺事都是鬼鬧?這一回,呵呵,還未必就是冤魂作祟。”
“不可能呀,胡志存都信誓旦旦說見鬼了。”
“他那是做賊心虛,沒聽見白丫頭說是心魔作祟嗎?我今天去警察局瞭解了情況,現場雖然清理的乾淨,但還是有蛛絲馬跡顯示是人爲因素。相信過不了多久,警察就會找出那隱藏的真兇。”
“真是人爲嗎?那太可惜了,我真心希望那人不要被抓住。”
“顏丫頭,人命豈能兒戲?法律雖不外乎人情,但人情終究大不過法律。誰都不是判官,不能因爲別人該死就私自奪人性命,這種做法本質上和加害人有什麼區別?同情心可以有,但不能肆意妄爲放縱,否則同情將變成罪惡的幫兇。”
張輝一番話義正言辭又語重心長,衆人不由爲自己的爛好心慚愧不已,顏如玉虛心受教連連點頭。
白沁心帶着欣賞的目光看着張輝,到底是有思想的文化人,不會被同心情矇蔽了雙眼而意氣用事,只理智客觀地看待整件事,從而做出了最佳的決斷。
“導演說得對,我們只做本分,是非曲直就讓法官去論斷吧。”
“可是心心,我總覺得這事還有點古怪。”
“說說看。”
“如果是人爲,爲什麼偏偏胡志存僥倖存活?他明明說昏過去不省人事啊,而且醒後也發現了自己脖子上的指印,這麼說來兇手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將人弄死,既然是存心殺人不可能半途收手啊。”
“說不定當時有什麼外來因素干擾,兇手不得不停手呢?”
“梅姐,半夜三更能有什麼外來因素干擾?就算有人找上門,胡志存也已經昏了,難道來人還破門而入?我們查過了,那胡志存是個北漂,除了工作連女朋友都沒交,大半夜的誰來找他?”
白沁心笑看顏如玉一眼,這丫頭還挺有偵探頭腦,上回電梯吃人事件第一時間發現了疑點,這一次的想法和自己不謀而合,不由接話道:“就當有外來因素兇手不得已停手,可胡志存說醒來後發現家裡到處都是王珊珊的照片。既然兇手還有耐心佈置現場,說明危機解除後時間很充裕,那麼又怎麼會輕易放過胡志存?”
“看吧,心心和我想的一樣,說明我的想法沒錯。可是我就是想不通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合常理啊。”
“查!”
“怎麼查?”
“主犯還逍遙法外,那背後的人能甘心?”
“那你的意思是?”
“守株待兔!”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咱們找不到兇手還找不到那兩名罪魁禍首麼!”顏如玉一拍腦門,挽住白沁心的手,“心心,我要和你一起去抓‘鬼’。”
“我接個電話。”手機鈴聲起,白沁心拿起一看,白熙秋?
走到一邊剛接通,不待出聲,那頭帶着隱忍的急切沉聲問:“在哪?”
白沁心瞬間明白出事了!
“我已經回來了。”
“下來。”
“好。”白熙秋親自過來,說明事態緊急,掛了電話後白沁心給衆人打了個招呼,“我有事出去一趟,晚飯不用等我了。”
“心心你幹嘛去啊?”
“小顏子,小白說有事肯定是大事,咱還是不要添亂的好。”梅嵐一把拉住顏如玉,沒瞧見白丫頭臉色凝重嗎?你這丫頭咋啥事都要往前湊呢?
“早點回來。”
“嗯。”
白沁心去到樓下,門口停着的黑色賓利開了門:“白小姐請。”
白沁心坐上後座就聞到一絲血腥味,微微皺眉:“受傷了還來?”
“小傷,不礙事。”
白沁心瞧了眼白熙秋胸口,還真是鐵了心要他的命呢。
白熙秋從口袋裡拿出護身符:“多虧了你給的符,只是彈頭的輕微擦傷。”
否則……當真如白沁心之前說的,這次可不就是心口了麼。
“丟了吧,這個沒用了。”白沁心掃了眼黃符,內裡的硃紅已淡,靈氣全無。倒是白熙秋,明明有所防範竟然還被人給傷了心口,誰能耐這麼大?“怎麼回事?”
“我想你去看看我妹妹。”
白沁心不再多問,爲他妹妹找上她,肯定不是尋常事。
一路無話,車速飛快,只二十來分鐘就來到市區一幢庭院前,門口黑衣人站了兩排,見白熙秋回來,極有規矩地低頭喚了聲“三爺”。
白熙秋無暇顧及其他,只微微點了點頭,大步邁向裡屋。此刻白沁心也無心看景,隨後跟了上去。
進了大堂,白沁心粗略掃了一眼,喲!人不少。
年長的六十有餘,有兩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佔了三個,這五人論資排輩的話當屬叔父輩的。剩下五名較爲年輕,大概在30歲左右。能坐在這裡的,應是集團的話事人。
而此時十人齊聚一堂,或坐或立,有喝茶的、有若無其事閒聊的,也有煩躁踱來踱去的。見到白熙秋歸來,有人剛想說什麼,被白熙秋擡手給阻了,帶着白沁心直接上到了二樓。
衆人面面相覷,什麼個情況?風風火火出門結果就帶了個女人回來?
推開房門,白熙秋屏退左右,徒留桂文淵一人,看了眼依舊昏迷不醒的妹妹問:“怎麼樣了?”
桂文淵搖了搖頭:“屬下無能,看不出任何異常,除了虛弱點,小姐各項指標都正常,可就是不醒。”
白沁心一眼看去,那丫頭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此刻如同睡美人般了無生氣躺在牀上,若不是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個死人。
皮膚白得不太正常,卻隱隱透着幾分鬼氣。
原來是鬼上身啊。
白沁心只一眼就瞧出了問題所在。看似疑問,實則肯定說了句:“她動的手。”
此話一出,白熙秋只淡淡點了點頭,桂文淵詫異看來,她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