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太向後仰倒的時候,尹瑩捂着嘴,驚愣之下根本就忘了扶老人。後頭曲朋達的妻子和兒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沒反應過來,他們也忘了扶,但老太太卻直接撞到他們身上,把母子兩人撞去樓梯轉角處的牆上。
“噗通!”一聲,曲朋達的兒子頭磕到牆上,撞得有點猛,他頓時翻着白眼,眼冒金星。他母親磕得輕些,一看兒子撞了頭,哪管前頭摔了個仰面朝天的老太太?頓時便寶貝似的去看自己的兒子。
曲老太摔在地上,仰面朝天沒人扶,因爲曲家還站着的人此刻都愣了。
曲朋達和曲霞一家子都擡頭,看向樓梯上。樓梯上,一名西裝筆挺的英俊男人面色發冷,站在曲冉身旁。
曲冉還維持着抱住母親的姿勢,懵愣地擡起頭來,臉上淚痕未乾,眼圈紅得兔子似的。
展若皓目光更冷,任誰都看得出他的怒氣來,曲冉往母親身旁縮了縮,剛纔還勇敢地撲出來救母和跟人理論,現在又嚇回去了。
“總、總裁?”這時,一道不大的聲音傳來,帶着不可思議。
但這道聲音卻把曲家人給震醒了。
且不說展若皓三合會高層的身份,僅憑他三合集團亞洲區總裁的身份,在香港便是金融才俊,商業週刊的常見人物,沒人不認識!
曲霞的丈夫尹明新就在三合集團工作,雖然他是市場部經理,但在展若皓面前,他都不配說是他的下屬。
所以,尹明新對在這裡見到展若皓才覺得不可思議。而且,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他爲曲冉擋了老太太的一棍子,現在還看起來有點怒氣……
尹明新這句“總裁”喊出來的時候,曲老太在地上還沒爬起來。她跌了個七葷八素,心中大怒,只覺得曲冉是被她母親教得一點教養也沒有,竟敢找人對她這個老人家動手?當香港法律是擺設?她定要找律師,告這人一個傷害罪!
但當聽到這句“總裁”之後,曲老太懵了。不僅僅是因爲對方是黑道的人,還因爲對方是女婿的頂頭上司。她這時才由大兒媳和孫子扶起來,一家子人望向展若皓,氣氛死靜。
而這氣氛裡,偏偏有不長眼的。
尹瑩捂着嘴,看見展若皓的一瞬便眼神發亮,道:“總裁?爸,這位就是展先生?”
展若皓誰不認識?尹瑩從商業週刊上也必然是見過的。她這時聲音不大,選的時機卻好,正是氣氛死靜的時候,展若皓耳朵再不好使,也能聽見她的話。
“可不是?這位就是你爸常在家中提起崇敬的展先生。”曲霞看了女兒一眼,也笑了,語氣裡多少有些藉機炫耀之意。炫耀她的丈夫在三合集團工作,今日還能和總裁搭上話。
尹瑩笑了笑,露出淑女的微笑看向展若皓,等着他向她望來。
展若皓卻吝嗇給她們母女哪怕一個短暫的目光,他只看向尹明新,問:“你是三合集團的人?”
“是!是!”尹明新搓着手,笑容逢迎,“我是市場部的經理,叫尹明新。總裁日理萬機,可能沒聽說過我。”
“明天不用來上班了。”展若皓無情地道。
一句話,讓尹明新討好的笑容僵住,曲霞母女也一瞬間臉色煞白。曲霞臉上沒了炫耀,尹瑩臉上也沒了嬌笑,母女兩人只是震驚且呆木地望着展若皓,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總裁,您、您開玩笑吧?”尹明新笑容僵硬。
“我在開玩笑。”展若皓點頭,尹明新頓時一愣,站在他後頭的妻女也跟着一愣。但一家人還沒露出釋然的笑容,展若皓便轉頭看向了曲冉,然後再對尹明新道,“明天你不僅用來上班了,還得把她父親的賠償款還給她。”
尹明新身子晃了晃,後頭妻女扶住他,卻也覺得要跟着他一起跌倒。他們直到這個時候,纔好像發現展若皓心情不太好。
其實,展若皓看起來有些怒氣,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但曲家人選擇了忽略,他們覺得,他或許是因爲碰巧在餐廳吃飯,然後因爲曲冉哭喊的聲音太大吵着他了,所以纔出來的。他是黑道的人,不會有什麼善心,他出手最大的可能就是覺得吵。而吵他的人是曲冉,他生氣也應該對着曲冉生氣纔對。
可是現如今看來……他生氣,確實是因爲曲冉。
只不過,理由跟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
“總、總裁……”尹明新還想說什麼。
展若皓卻對他還有話說的樣子挑了挑眉,隨即露出殘酷的笑意,轉頭看向曲冉,“你父親去世多久了?”
曲冉臉上淚痕未乾,只呆呆看着展若皓,不說話。
“多久了?”展若皓皺眉頭,耐着性子。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耐心不太好。
曲冉被嚇到,往母親懷裡一挪,聲音不大,帶着濃濃的鼻音,“六年。”
“六分利。”展若皓冷淡道。
尹明新卻只覺得心跳要停止,他張了張嘴,曲家一家人眼都瞪大了!
六分利?這不是高利貸麼?!
尹明新臉色發白,他在三合集團工作,當然對黑道那些高利貸有些瞭解。高利貸的利息從來都不是指年利息,而是月利!車禍當年,曲朋遠是國際名廚,高收入,另外有個女兒未成年,因此法院在判賠償金的時候判了近兩百萬!六分利,一個月的利息就要十萬!一年就是一百萬,而他們欠了曲冉母女六年……
六百多萬的利息!
這還只是利息,加上本金,那不得還到八百多萬去?
曲家哪有那麼多錢?把一家老小都賣了,也不值這麼多!
曲朋達慢慢往後挪,他雖身在政府部門,但對高利貸的事也知道。那筆賠償金他們兩家都有動用過,他粗略一算便知是筆鉅額數字,頓時悄悄往後挪動。
尹瑩卻轉着頭看着父母煞白的臉,她不明白六分利是多少,聽着好像不是很多。她只在乎父親的工作!這是把她父親解僱了嗎?
爲什麼?她不要!
尹瑩看向曲冉——是爲了她?
沒有人回答她,曲老太在這時尖聲叫了起來,“六分利?憑什麼!那是我兒子的賠償金!有我一份!我是他媽!我不能處置?”
曲家人頓時嚇得恨不得去捂老太太的嘴——這老太太怎麼什麼人都敢叫板?對方是黑道的人啊!
而曲家人這時其實更恨不得的是去捂住展若皓的耳朵,希望他沒聽見老太太的話。但展若皓耳力沒出問題,他不僅聽見了,還笑了。
笑容殘酷。
“老太太,您聽錯了。我說的是十分利。”
十分利!
曲老太一懵,曲朋達和曲霞兩家人卻眼前一黑!
尹明新粗略一算,剛纔還欠八百多萬,如今已欠最少一千五百萬!這對曲家人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
“明天還。還不清的,十分利。還清爲止。”展若皓一句話,如同給曲家判了死刑。
“總裁!總裁!”尹明新差點跪下去抓展若皓的褲腳,“我們沒動小冉他爸的賠償金啊!那些錢、那些錢都是老太太保管着的!跟我們沒關係啊!”
尹明新一指曲老太,曲老太不可思議地看着女婿,氣得血壓直線升高。
“哦?這麼說倒是我冤枉你們了。”展若皓挑了眉,目光冷淡,但看起來很通情達理。
曲朋達和曲霞兩家人一個勁兒地點頭,眼底復甦起一線生機。
“那我派人去查。查出來你們有動,你們兩家人就給我橫屍街頭,怎麼樣?”展若皓目光冷淡,語氣商量。
“咕咚”一聲,不知是誰喉嚨口的聲音,兩家人臉色煞白,沒人敢說話。三合會是世界級黑幫,明白黑道心狠手辣的人,是不會認爲展若皓在威脅他們的。
他們不值得他威脅。他所說的話,就是判官手中的筆,一筆定生死。
尹明新崩潰了,他跪下來,卻不敢去抓展若皓的褲腿,“總、總裁,十分利我們、我們還不起啊!一個月二十萬的利息,我們兩家加起來的薪水也沒這麼多啊!我們就是上街乞討,也討不來這麼多錢啊!”
況且,他的工作還在剛纔丟了……
父親給人下跪,尹瑩已是看得懵住,聽見父親的話,她更是捂住嘴,瞪大眼。
一個月二十萬?光利息?
騙人!
展若皓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像是騙人,有的只是殘酷,“怎麼還是你們的事,我只要她看到錢就好。”
展若皓下巴一點旁邊那個眼圈通紅的小女人,“還不完就一直還,還到死爲止。”
曲家人看向曲冉,沉默如死。
“把人清出去。”展若皓對聚集過來的餐廳侍者吩咐,“動靜小點,別驚了顧客。”
這後半段話與其說是對侍者說的,倒不如說是說給曲家人聽的。餐廳有後門,曲家人直接被侍者帶着從後門出去。曲老太直到走的時候還發着懵,不明白自家爲什麼要還兒媳婦和孫女一筆鉅款。
但展若皓髮的話,曲家這樣的家庭,又豈敢不從?
樓梯上的鬧劇時間不短,早就聚集了不少人。樓下的顧客探着頭往上看,樓上的則往下看。只不過當看見展若皓掃視的目光時,一羣人便呼啦一聲散了。
接着,就好像一切沒發生一般,食客們吃飯的吃飯,點菜的點菜。
曲冉和母親怔愣地站着,對事情變成這個樣子也有點懵。展若皓看曲冉一眼,皺眉,“膽子小就別跟人起爭執!剛纔那盤龍鳳卷,再來一盤!五分鐘之內上來!”
曲冉一聽,擦擦眼淚,先不管別的,去了趟洗手間洗了把臉,便往廚房忙活去。而曲母也趕忙去幫忙,兩人都不知該對展若皓說什麼。而展若皓也沒給她們說話的機會,轉頭便又上了樓去。
走到拐角處,卻聽見掌聲傳來。
夏芍站在樓道拐角處,剛掛了電話,笑着拍掌不語。她也是在包間裡聽見了吵架的聲音纔出來的,不過,既然有人英雄救美,她便避在牆角,沒出來出這風頭。
但她卻給羅月娥打了個電話。
羅月娥如今已是七個多月的身子,早早就住進了醫院養胎。她這一胎經查還真是雙胞胎!對此,羅月娥早在查出來的那天就喜出望外地打了電話給夏芍,稱她真是神了。
夏芍猜測羅月娥早就過了合適的孕齡,且懷的又是雙胎,足月生產的機率只怕不大。果然,剛纔打電話的時候,羅月娥稱,已經定了下個月剖腹產。
但夏芍打電話可不全爲了這件事,她也是爲了曲家的事。曲冉的大伯曲朋達是政府的公務員,但聽曲冉剛纔的話,他當年升職只怕也是花了些錢的。夏芍只把這件事隱晦地透露給羅月娥知道,羅月娥是怎樣的七竅玲瓏心思?當即就明白了夏芍的意思。
“妹子放心吧,這樣的事好辦。”羅月娥在電話那頭下了保證,然後便話鋒一轉,歡喜地讓夏芍下個月一定要在香港,等孩子出世了,要她給孩子祈祈福。
夏芍算了算時間,她雖說是要回家了,但下個月底艾達地產總部落成,港媒週刊的收購也將完成,她勢必還是得回來一趟,於是便答應下來。
羅月娥的保證來的很快,往事餐廳開業僅僅三天後,曲朋達就因爲行賄罪被廉政公署審查,停職接受調查。
曲老太信重的大兒子和三女婿都丟了工作,這打擊對她來說猶如晴天霹靂。曲家一下子天都塌了!這些年,當年的賠償金早就用在了兒子和女婿的升職上,家裡哪有多少積蓄?莫說是一千多萬的利息,就是那兩百萬的本金,他們也是還不出來的。
有工作的時候,都還不出來。何況沒工作?
別說曲朋達和尹明新的工作丟了,就連兩人的妻子都不敢出門上班。每天出門,總覺得身後有疑似黑幫的人跟着。兩人不敢跟學校裡實話實說,就只說家裡有些事,然後請了假。
曲朋達和曲霞兩家人窩在家裡,孩子哭鬧,大人吵嚷,吵誰當初用那筆賠償金用得多。可是再吵,錢也是要還的。而且越是拖拉,要還的錢就越多。一個月二十萬利息,這不要人命麼?
想來想去,病倒了的老太太做主,讓兩家人去找曲冉。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件事只有求助曲冉和她母親。
曲冉家原先住的永嘉小區現在正由艾達地產主持開發建設,曲家人知道曲冉和她母親早就搬了家,但卻不知道搬去哪裡了。兩家人只得偷偷摸摸來到往事餐廳後巷,這裡是曲冉的餐廳,她每天都得來掌廚。在這裡,總能遇見她。
但沒想到的是,兩家人在這裡沒見到曲冉。餐廳的侍者告訴他們,曲冉和她母親去國外散心去了。
什麼時候回來?不告訴!不知道!
這話侍者可真沒騙人,曲母知道家裡那些親戚還不了這些錢,他們一定還會上門。曲冉自那天被他們一鬧,心情有些低落。曲母想方設法讓女兒開心,想起她遊歷世界學習美食的夢想,就想着家裡也算有點積蓄了,不如帶母女兩人出去走走。
曲冉臨走前跟夏芍請了假,說是一週就回,不會耽誤下週節目的拍攝。
夏芍聽了,倒是有日後讓攝製組跟着她去走遍世界拍美食節目的想法。但這一次,她沒提這件事,只點頭答應,告訴她好好出去散心,節目空一期沒事。
曲冉哪裡會真的讓華樂網的節目空期?這是她的節目,她也有責任。於是便笑道:“我會按時回來的!等我淘到美食,介紹去節目裡,正好也給餐廳增加點新的特色菜!”
夏芍見她眼中有興奮的光,不像是爲了開業那天的事勞神太重,便放心讓她去了。
“不過,等我回來的時候,小芍是不是就不在香港了?”這點讓曲冉有些捨不得。
夏芍頓時笑了,“又不是生離死別!我只是回家一趟,陪陪父母。八月底地產公司落成,我還會回來一趟的。在我去大學前,咱們怎麼着也能聚一聚。”
這話總算讓曲冉安心下來,高興地跟着她母親辦了旅遊簽證,出國玩去了。
而夏芍則在訂好了回家的機票後,離開之前,又與朋友們聚了一次。
這次聚會的地點在華苑私人會所,還在開業時風景甚美的陽臺。
這次還是那些人,戚宸、展若皓、展若南和她的刺頭幫。李卿宇去德國出席展銷會,今天缺席,但他表示艾達地產總部大廈落成的時候,他一定出席。
聚會無非是吃吃喝喝,閒聊幾句。只是閒聊的時候,夏芍時不時看向展若皓,直到展若皓看向她時,她才笑了。
“展先生法令紋有些深,近來要出差?”
展若皓一愣,也不問夏芍怎麼知道的,她的職業人盡皆知。
只是夏芍這麼一問,戚宸和展若南都感興趣地看向夏芍,不知她要說什麼。
夏芍只問:“什麼時候走?去哪裡公幹?”
“明天中午,泰國。”展若皓答道。
“哦?”夏芍一笑,掐指點算。
展若南目光驚奇,咕噥,“真跟江湖神棍似的!”
戚宸卻對此有些瞭解,畢竟他爺爺跟唐宗伯是拜把子的兄弟,對玄學裡的一些道理,他還是聽過的。只不過,他也不知道這女人要搞什麼。
夏芍在算的是香港當地時間的真太陽時,掐指過後,她便一笑,“明天出行沒有太好的局象,但你中午出行,卻有一個玉女守門格局。你什麼時候回來?”
玉女守門格局是什麼,三人都聽不懂。但似乎跟女人有關?
展若南和戚宸眼神都亮了亮,戚宸也聽說了往事餐廳展若皓英雄救美的事了,而展若南更是現場觀摩者。因此這兩天她總是觀望着她大哥的一舉一動,但是他似乎沒什麼特別的舉動。這把她急得團團轉。
她爲什麼急?她巴不得這龜毛專制的大哥找個女人,換個人管管。而那個人如果是曲冉的話,她倒還能接受。
可是他沒動靜!但今天一聽夏芍的話,展若南立馬來了精神,“什麼玉女守門?跟女人有關是不是?是不是跟女人有關?”
夏芍沒回答她,只是看着展若皓。
展若皓皺着眉頭,“後天就回。”
夏芍聽了一挑眉,卻別有深意地笑了,搖頭,“後天你回不來。”
“回不來什麼意思?”戚宸看向夏芍,問。
“回不來的意思就是這個玉女守門格跟泰國的太陽時對應在三天之後。你在泰國最少逗留三天,回來的時候,會在飛機上遇到一名女孩子。”夏芍笑道。
“女孩子?!”展若南反應對大,先是驚喜,後又皺起了眉頭——她記得阿冉出國旅遊去了,哪個國家忘了,但似乎不是泰國。而他大哥是去泰國,回來的時候會遇到一名女孩子,那就是說,大哥跟阿冉不會有什麼了?
展若南皺眉,靠!怎麼會這樣?別是什麼狐媚子!她最討厭渾身擦香水一身名牌濃妝豔抹的女人!
不知道爲什麼,展若南已經爲這個女人打上了標籤,反正就是不喜歡!
展若皓也眉頭深皺起來,不知爲什麼,腦海裡閃過一張臉色浮現出笑容的圓潤臉蛋兒,接着又想起一張淚痕未乾的委屈的臉龐。
他有些煩躁地眉頭深皺,“夏小姐,我已經訂了返程的機票。後天我一定會回來,你算得不一定會準。”
不知道爲什麼,他對那個玉女守門格局會遇到的女人,也生出些反感。因此,言語間便有希望夏芍卜算不準的牴觸味道。
夏芍也不辯駁,只頗有深意地笑:“那就且看。”
於是,便就且看着了。
夏芍訂的回家的機票也在三天後,她之所以還要在香港待這幾天,是想跟師父說說往京城去的事。
雖然現在錄取通知書還沒下來,但是夏芍已對錄取心裡有數。但眼下有一敵人身在暗處,玄門還有泰國降頭大師通密和奧比克里斯家族的人沒解決,外患太多。讓師父在香港待着,夏芍有些不放心。
但是玄門紮根在香港,老風水堂還有好些弟子,不是說關門就關門的。唐宗伯身爲掌門祖師,他不能離開這裡,也擔憂他走後這裡會遭人破壞。無論如何,玄門費盡心思清理門戶,如今留下的這些好根子不能出事。
“門派的傳承還得靠後人,我們這些老骨頭的責任就是看護下一代。”唐宗伯如此說,是下定決心要留在香港了,“你日後到京城也要小心。如果遇到什麼事,門派可以去往京城,全力幫你。如果是香港遇到了事,你在大學空餘時間多,也可以回來。”
這個提議看起來讓夏芍沒有拒絕的餘地,但她垂眸思索時,卻沒看到老人微微嘆氣的神色。
唐宗伯看着夏芍,她雖是他的弟子,但自小在山中陪伴他,在他眼裡,她早已如自己孫女一般。看着她天賦奇高,又有天眼通的異稟,心智、謀算乃至在門派的人緣和威嚴,都是適合傳承玄門衣鉢,繼任掌門祖師的人選。
因此,他更不願讓她出事。
現在,他老了。身體雖還行,腿腳卻早已不便。本想着清理了門戶,就發帖子告知江湖門派,把玄門的衣鉢傳給這丫頭。但思來想去,唐宗伯還是決定再等等,等到仇家除去,大勢已定的時候,再把一個沒有內憂外患的門派交給她。
玄門是有傳承的古老門派,接掌門衣鉢傳承大禮自然要辦得風風光光,讓江湖得知。但唐宗伯就怕一旦夏芍身上擔了玄門掌門祖師的名號,到時候那些仇家要找的就不是他,而是衝着她去了。
所以,如今他還是玄門的掌門,不管通密還是克里斯家族,抑或那個身處暗中的人,他寧願讓這些仇家衝着他這把老骨頭來,也不能讓他們傷了他的愛徒。
夏芍哪隻師父心中竟有這麼多打算?她見師父主意已定,便只好又把金玉玲瓏塔拿出來,要把金蟒留給師父。
唐宗伯卻笑斥她,“你這丫頭!真當師父這裡沒有好東西?玄門傳承上千年,能連件像樣的法器都沒有?師父的羅盤和玄龜甲,歷代祖師的元氣加持,可是上千年的,不比你這剛化蛟的陰靈差!這兩樣法器要是拿出來,你這金蟒都要怕三分的。”
夏芍知道師父這不是吹噓,金蟒是陰煞修煉而成,而羅盤和玄龜甲卻是歷代祖師金吉元氣加持煉成,說白了就是相剋。專克世間邪氣!那晚救龍脈,師父沒把兩樣法器拿出來,是因爲吸取陰煞,這兩件法器不對路子。
而降頭術多爲陰邪之法,克里斯家族傷師父的人也是黑巫一派,玄門掌門祖師的兩件法器確實剋制這些。夏芍想到這裡,這才安心了些。
她收起金玉玲瓏塔,好好地陪伴了師父三天。
第四天,她收拾行李,去往機場,準備回家。
就在夏芍踏上香港國際機場的時間,在馬來西亞吉隆坡國際機場,也有一架飛往香港的航班,臨近起飛。
經濟艙裡,一名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倚在座位裡,閉目養神。他眉頭皺成川字,來來往往的乘客似乎讓他覺得吵。
男人身上有種尊貴的氣度,英俊的臉龐讓來往的乘客都不由多看他一眼,但卻沒人敢搭訕——他看起來並不好相處,而且,那一身名貴的西裝,讓不少人都覺得,他是不是坐錯了艙位?
這男人,看起來應該坐頭等艙。
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展若皓。
他爲什麼在馬來西亞?爲什麼坐經濟艙?
說來話長。
華苑私人會所的聚會之後,第二天中午,展若皓按行程到了泰國。公事辦得很順利,但事情一辦完,他就開始倒黴。
先是泰國的天氣突變,接着機場緊急發佈了航班停飛的消息。展若皓讓秘書取消了次日的返程,但鬱悶的是,泰國機場方面竟告知,有暴雨要來,航班什麼時候恢復,時間未定!
三合集團在三天後有場很重要的會議要開,展若皓必須出席。他鬱悶不已,但沒用,老天像是跟他作對,暴雨不緊不慢,下了兩天。
到了第三天早晨,雨停了,但飛往香港的航班卻還是沒有恢復。秘書跟機場方面聯繫,僅被告知早晨恢復了一班飛往馬來西亞吉隆坡的航班。
展若皓無奈之下,只得轉道。到了馬來西亞之後,再轉香港的航班。
但吉隆坡飛往香港的航班,最近的那一班頭等艙已售空。展若皓並不是很在乎坐頭等艙還是經濟艙,只要能儘快回到香港就好。
因此,他坐上了這一班的飛機,但他的心情很不好。
從到了泰國開始,一直到今天,所遇的種種事情表明,夏芍算得毫無遺漏。
也就是說,今天在飛機上,他會遇到個女人?
“女人”這兩個字,莫名令展若皓煩躁,心情不好。
正當這時,一道女孩子靦腆試探的聲音傳來,“這位先生,請你讓讓……”
嘖!
煩什麼,來什麼!
展若皓睜眼,目光冷銳地擡眼一掃!
他的目光是多年黑道和商場的腥風血雨裡歷練出來的,黑道上少有人受得住,更別提區區女人了。
這女人識相的就給他滾!
而女人去沒滾——她抱着小小行李,眼神驚嚇,不敢動,連聲音都嚇回去了。
與其說這是女人,倒不如說,這是名女孩子。她咬着脣,脣邊一顆可愛的小食痣,讓目光冷銳的男人頓時一窒,隨即看見一張圓潤煞白的臉蛋兒。
曲冉根本不知道爲什麼會在這裡遇到展若皓,她的腦袋根本在這一刻思考不了太多東西,她只有驚嚇的念頭。
爲什麼展若南的大哥脾氣這麼壞?黑道的男人,果然都好可怕。
這時,曲冉聽見了母親在身後的聲音,“小冉,怎麼還不去坐下?咦?展先生?”
“伯母。”展若皓以奇快的速度收起冷銳的目光,眉頭皺紋撫平,淺笑着起身。
曲母頓時受寵若驚,“快別起來!那天餐廳的事,我們母女都還沒謝謝你呢。咦?你坐這裡?真巧。小冉的座位在你裡面,我在她前頭。”
“媽……”曲冉不看展若皓,小聲拉母親,“我們換換票……”
“是麼?那是挺巧。”展若皓看了曲冉一眼,像是沒聽見她的話,對她道,“進去坐。”
這話帶着半分客氣半分不容拒絕的專制,曲冉臉都皺成一團,苦兮兮的表情。曲母倒沒感覺到什麼,客氣地跟展若皓說了幾句話,讓女兒去坐好,自己則坐去了前頭。
展若皓重新坐下來,目光往身旁看了眼,見曲冉縮去一旁,努力跟他之間拉開距離,便輕輕皺眉。但隨即,男人英俊的臉上浮現起淡淡笑意,先前的鬱悶竟一掃而空。
外頭陽光明媚,夕陽大好。
而在這夕陽大好的天氣裡,香港國際機場的航班起飛,向着青省東市。
晚上七點,夏芍下了飛機。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