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了嗎?”
上午,閣樓上,顧猛坐在輪椅上,望着窗外的潺潺春雨,眼中透着幾分滄桑。
爆炸發生之時,他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心中沒有多少畏懼。
本就是個死人,這一世能多活四年,安頓好家裡,還跟幾個女人發生了一些美好的事情,掙下了一大筆家業。
這四年比前世四十多年還有意義的,奢望更多,只會讓自己變得更貪婪。
在死亡來臨之際,他微笑着跟世界作了告別,忽然咔地一聲,冥冥之中,身體中忽然有什麼東西破碎了,發出一聲很玄妙的輕響。
是運動瓶頸嗎?
在那一瞬間,他突然失去了意識,人事不知,像是喝酒斷了片,直到嘴裡感到一陣刺拉拉的酸澀,才慢慢清醒過來。
這算是一種身體的復甦,與雷奧妮小公主的酸水攻擊沒多大關係。
儘管小妮子逢人便得意洋洋地宣稱,是她用聖水救活了爹地,贏得了不少稱讚。
顧猛沒有掃小丫頭的興致,沒有她的酸水助攻,或許自己還要多睡一天。
而且一覺醒來,見到了自己的兩閨女,他差點沒嚇暈。
原來茱莉婭在回國前便已經懷孕,回到徳國沒幾個月生下了一對雙胞胎。
老大雷奧哈德和小公主雷奧妮。
想起兩孩子的名字,顧猛有些頭疼,雷奧在拉丁語中表示勇敢無畏的獅子,哪有當孃的給孩子起這名?
還有老幺的娘鄧麗珺女士,更沒有起名字的天賦。
多漂亮的一個小女孩,叫顧鄧好聽嗎?
聽着就像咕咚一下掉水裡了。
小咕咚的到來他是知情的,那次兩人在馬爾代夫度蜜月時,鄧小姐例假沒到,在島上檢查了一下,有喜!
鄧小姐欣喜若狂,三十五歲當媽,算是大齡孕婦,她不敢再胡來,趕緊回港休養。
三個孩子,當爹的沒餵過一口奶,沒換過一張尿布,顧猛心中滿是遺憾。
不過來日方長,再彌補吧!
“張林,那天現場的情況怎麼樣?”
那天他失去意識之前,親眼看到現場有很多人受傷,這件事算是私仇,牽連到了無辜的人,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重傷六人,輕傷一百二十多,無一死亡,局裡認爲這是奇蹟,是你創造了這個奇蹟!”
張林默默地望着他,眼中帶着崇敬和炙熱,他知道顧猛是一個勇敢的人。
從與黃河對峙,洪峰中救人,長街夜戰,冒死追擊魏黑子,奧運會逆勢奪金,再到廣場前拼死救下了上千人...一樁樁一件件,都堪稱奇蹟,只有一個內心無比強大的人,一個超人才能完成這些史無前例的創舉。
爲了表揚他的功績,去年國家頒給了一個英雄勳章,還是戰鬥英雄。
因爲那次上次偷襲事件很不簡單。
事後調查顯示,在這次襲擊行動中,有國外敵對勢力參與,他們幫助魏黑子籌集物資,並在機場附近製造混亂,調虎離山,纔給了魏黑子可趁之機。
他們的目的很簡單,試圖毀掉華夏的榮耀和驕傲,世界著名運動員顧猛先生。
面對敵人的偷襲,顧猛完全有時間躲避,甚至帶着家人一起躲開,因爲他是世界百米冠軍,他是大力士。
但是他沒有那麼做。
他勇敢地駕着車,衝向了即將爆炸的汽車,用自我犧牲捍衛了人民的生命以及國家財產安全。
由於他當時有很多相機沒有關閉,現場拍下了很多真實清晰的照片。
當他的汽車把對方的車撞到了草坪中時,他本來有機會提前跳車,但是他沒有那麼做。
在照片中,顧猛明顯有個扭頭的姿勢,他看到周圍還有人沒有退卻,所以選擇了繼續撞擊對方的車,直到撞到了草坪中間,他才選擇了跳車。
從跳車到跑動,在照片中,他變成了一個火人,身後是爆炸現場,熊熊的火光,被砸飛的數輛汽車、激射的殘片、被捲起的草皮、解體的車門、樹木石頭...
在那種場面,只有他才能從烈火中突圍出來,但凡速度慢一點的人,肯定灰飛煙滅。
事後張林捫心自問,遇到那種狀況,沒有人能做到那種程度,心中更加地佩服顧猛。
“哈哈!”
聽了張林的回答,顧猛輕輕地笑了笑,“人都沒事就好,大家受了我的拖累,受了傷,請丁哥跑一趟,送點心意...重傷兩萬,輕傷兩千!”
張林點了點頭,勸慰道,“東家,你不必自責,大家感激都來不及,那裡有人會怪罪你,要是沒有你那場面不堪設想,大夥兒都說,能陪着超人受傷,是一種榮耀!”
“哈哈哈!”
顧猛笑罵道:“你個殺材,才一年時間不見,還學會拍馬屁了你?”
張林咧了咧嘴,他的臉上多了幾道疤痕,其中一道從嘴角到耳根,削掉了半邊耳朵,一笑的時候有些猙獰。
顧猛搖了搖頭:“你當時怎麼不遮着點臉,傷了面子,小心找不到對象”
張林笑了,笑得有些甜蜜,“東家,我和小勺約定好了,等你醒了我們就領證”
顧猛愣了一下,放聲大笑,“雙喜臨門,好事好事,恭喜恭喜!”
“哈哈哈!顧猛在哪?!”
“顧猛!我們來啦!”
“顧超人!”
正笑着,樓下傳來一陣叫喊,像是陳偉、王恆、竇偉一夥兒。
“上來吧!”
顧猛哈哈大笑,“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喝杯酒,哈哈哈!”
張林會意,下樓安排酒席去了。
......
騰騰騰!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從樓下響起。
顧猛滾着輪椅走到了書房門口,笑盈盈地看着一羣小夥伴們,本以爲那次會是天人永隔,沒想到還有見面的機會,所以他珍惜身邊每一個朋友。
“顧猛!”
“顧猛!”
儘管剛纔大家在笑,但見了面,一個個咧着嘴,眼中都盈着淚水,笑着流淚,這是顧猛這段時間見到過的最熟悉最動人的表情。
顧猛眨了下眼睛,笑道:“大家都好吧?”
大家站在門口的位置,靜靜地看着他,輪椅上的人瘦了一圈,皮膚白了些,從黑鐵色變成了黃銅,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練功布褂子,黑布褲子,黑色布鞋,人更穩重了一些。
那天大家親眼看到他葬身火海,被氣爆衝到了半空中,他竟然活了下來,堪稱奇蹟!
這就是一個活着的傳說。
見大家都不說話,顧猛嘿嘿一笑,擡起右手笑道,“你們要不要親我的手指?”
“什麼?”
竇偉疑惑道。
“《教父》看過沒?吻手禮表示崇拜,我允許你們崇拜我!”
顧猛認真地道。
“哈哈哈!”
王恆高小頌幾人頓時笑了起來,氣氛更輕鬆了一些。
“是嗎?”
竇偉想了一下,蹭蹭走進屋裡,拉着他的手背就準備親下去。
“滾蛋!”
顧猛撤開手,笑罵道:“小豆子,才一年不見,難道你改了性取向?”
竇偉搖了搖頭,認真道:“你是活着的傳奇英雄,聽說靠近你的人都能增加勇氣和膽量,親吻的人很有可能得到額外的品質,我想試試!”
這是在玩遊戲嗎?
顧猛哭笑不得,“我昨天穿的臭襪子,你要不掛在身上當吉祥物,也學能驅病辟邪呢!”
“哈哈哈!”
開了幾句玩笑,一羣人進了書房坐下。
大家自己泡茶自己倒水。
“今天怎麼同時來了?”
顧猛笑呵呵地看着十多個小夥伴,陳偉王恆幾個去年畢業,各自走向了工作崗位,老崔高小頌幾個也有工作,大家平時聚會的時間少了,難得來這麼整齊。
王恆笑道:“今天人民曰報、華夏青年報、京城日報等等,所有的報紙,不是一版頭條就是二三版頭條全都安排了同一個標題同一個新聞:超人醒了,哈哈~,連電視臺廣播電臺也在播放這個好消息,還有一羣小傢伙興奮地在街上大喊大叫,你的安危牽動着千萬人的心,你能醒來,對全國人都是一個極大的好消息”
這些事情顧猛看到了也聽到了,心情十分複雜,一個小人物,何德何能呢?
大概是去年救了幾百個記者的緣故吧。
聽趙佳說,去年去世之後,那羣記者在報紙上寫了上萬篇文章,全都是關於他顧某人的事情,全都是他曾經做過的好事,曾經的功績。
甚至一些他沒有做過的好事也落在了他的頭上。
那段時間,在全國各地,只要拿起報紙,都能看到顧猛的名字,讀到關於他的新聞,有一種刷版的趨勢。
據說這羣記者差點把他神化。
幸好文宣部及時叫停,用紅頭文件的形式強制減少關於顧猛的報道。
這種勢頭才慢慢冷卻。
要是真被神化,他顧某人死了纔有價值,活過來會被稱作神話破滅,因爲人都是有污點的。
“顧猛,今天人民曰報的新聞你看了嗎?”
陳偉勾着嘴角笑道,他昨天就來了,今天算是過來送信的。
“看了,怎麼啦?”
“今天人民曰報上的標題‘超人醒了’,沒有帶雙引號,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
大家都很疑惑。
“難道官方認可了超人這個稱號?”王恆猜測道。
陳偉點了點頭,“前兩年國家授予聶偉平‘棋聖’稱號,這次打算授予顧猛‘超人’的稱號,以後顧猛就是貨真價實的超人”
“我靠!”
竇偉高小頌老崔幾人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官方認可的超人,不單單是一種榮譽稱號,還可以享受特殊津貼,見官大三級,牛逼爆了!
顧猛無奈地笑了笑,“還是別了,自從聶偉平接受了棋聖的稱號之後,就沒有拿過第一,我可不想步他的後路。”
“你現在這樣子還能參加...”
竇偉沒說完話就後悔了,立即捂着嘴巴,老崔幾人也氣惱地瞪着他,多大了嘴還沒個把門?
“哈哈,沒事,咱們兄弟幾個在一起沒什麼話不能說!”
顧猛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我身體正在恢復,別以爲我坐個輪椅就成了諸葛亮,我坐着照樣天下第一”
“哈哈哈!”
大家說笑了一陣,又聊起了各自的近況。
陳偉畢業後去了文宣部門,一年正科,流弊壞了。
王恆在區政府機關,從基層開始奮鬥。
劉福才放棄分配,全面接管噹噹,在全國現有的私人出版商中,噹噹出品的書刊雜誌銷量第一,盈利第一。
竇偉在宣傳新唱片,顧猛沉睡,陳偉上班,猛龍樂隊暫時散了,竇偉一個人撐着。
高小頌去了電影學院讀研...
老崔大紅大紫,成了大明星,其餘樂隊的小夥伴也都事業有成。
顧猛點了點頭,笑道:“小安子呢?我醒了也不見他來看看?”
“...”
衆人默然無語。
王恆捂着臉,眼淚從指縫中滴落,“他他迷路了...我沒有管好他...我太自私了!”
陳偉含着淚水,緊緊地咬着牙,嘴角咬出血來。
劉福才嘆道,“其實他從來都沒有原諒過誰...”
......
醉不成歡慘將別,喝了一場沉悶的苦酒,衆人各自散去。
顧猛坐在窗下,想起了小安子,想起了那次開學時他在講臺上沒有吟誦完的詩歌。
他眺望着天空中的皎皎明月大聲地朗誦道: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冰川紀過去了,爲什麼到處都是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