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老宅子從外面看並不大,早年壘的土坯牆也已經變得歪歪斜斜,透過不高的院牆還能看見幾間瓦房,不過房上的瓦片稀稀落落早不復當年的風光,這棟宅院初建成的時候,怕是村裡數得着的好房子吧,可如今卻敗落成這等模樣,可以想見這房裡的人,如今是怎樣的光景。
院門上的門環早就脫落了,只留下很呼呼兩個小洞,伸手一推院門,那門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搖搖晃晃的像是要向裡面倒去了。
院內那白茫茫的積雪上沒有一個腳印,這說明從很早開始這裡就沒有人走過了。
“有人在嗎?”周升問道。
可許久都沒有人應聲。
“難道這裡的人早就搬走了?”餘喬探頭四處看看,這裡確實不像是常住人的地方。
推開離得最近的屋門,一股子沉重的黴味傳來。餘喬扇了扇鼻子,探頭進屋裡瞧瞧,屋裡空蕩蕩的只歪斜的放着幾張腐壞的椅子。
“這裡已經很久都沒有沒人住了。”幾人看過後,周升皺起了眉頭。“這可是老宅,怎麼會搬家呢?”
李香說。“興許是家裡的兄弟有人在哪處得了勢,就將老人接了過去。”
“先到岳丈家看看吧,他們興許能知道什麼。”
幾人出了屋便奔後村去了,這千里迢迢回來一趟沒想到竟是這樣,這裡交通信息都不發達,要是這一兩年才搬走的還好些,再久一點,怕是難找了。餘喬嘆了口氣。
李香一邊走,一邊握緊了周升的手,生怕自家也是那般模樣。這十餘年了,村裡的街道也沒什麼變化,李香家住的是三間窯洞,在窯洞前面用樹枝隨便搭了圍牆,此時已經到了正月末,這年是已經過完了,可是北方仍然是天寒地凍,也不會有什麼人出門,不過院牆裡卻能聽到孩子嬉鬧的聲音。
李香上前叫門,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應了,跑回屋去叫人。
不一會兒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走出了屋,雙手抄在袖中,慢條斯理的來到門前。“誰呀。”
那籬笆牆根本擋不住人臉,李香仔細看了一會兒,忽然激動的叫道。“二嫂。”
那女子愣愣的看這李香,這半年來餘喬一直變着發的給李香調理身體,李香整個人看起來白淨富態了許多。
“香妹子?”那女子遲疑的叫道。
“二嫂,可不是我嗎。”李香移開院門,進去激動的一把抓住對方。
那女子此時纔像是反應了過來,滿臉興奮的衝屋內喊道。“娘,大哥你們快出來看吶,香妹子回來了。”
院內靜了一會兒,一個佝僂着背老人攙扶着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走了出來。
“香丫頭在哪?”老婦人四下看看,終於將目光鎖定在李香身上。
“娘。”李香頓時熱淚盈眶。“我回來了。”
老人上前幾步抓住李香的手,不住的上下打量,眼淚順着眼角不斷流下。“好好,回來了好。”
“娘,讓香妹子他們到屋裡坐吧,外面冷,娘您的身子也受不住。”李香的二嫂桑葚看着兩人在這裡大哭,自己也忍不住紅了眼角,當年她嫁過來的時候,李香還沒有出嫁,兩人年歲相近,在這個家裡也是最談得來的。當年李香出嫁她還暗地裡哭過呢。
“好,好,回屋,回屋。”老人枯瘦的手掌,將李香的手握的生疼。
李巖自己站在院中,這別人的家務事他也不想插手。
餘喬跟她師傅點點頭,便也跟着老人進屋去了,屋裡的炕很大,幾乎佔了半邊屋子,李香等人利索的脫鞋上炕,盤腿在炕上坐了。
“娘,女兒不孝啊,這麼多年也沒回來看您。”剛說了一句話,李香的眼淚就又止不住了。
老人也只是哭,兩人又抹了半天淚,李香才接着問道。“我爹呢?”
老人握着李香的手。“你爹身子骨不好,幾年前就去了。”
說到這裡,幾人少不得又是一陣大哭。
“妹,別哭了。”那佝僂這背的人正是李香的大哥李大民,纔剛剛六十的年紀卻蒼老的好像八十多歲的老翁。
“大哥。”李香看着自己大哥蒼老的樣子也是一陣心酸。
李大民強笑道。“大哥我都是當爺爺的人了。對了,這兩個孩子是?”
李香擦了擦眼淚。“都是我的孩子。這個大的叫惠兒,小的叫餘喬。”
“妹妹如今可是好福氣啊,兒子女兒都有了。”李大民也是儘量將話題往好的地方引。
“是啊。”說到這李香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家裡就你們在嗎,其他人呢?”
“你二哥帶着家裡兩個小子還有大哥家的幾個都到城裡做工去了,過了年才走的。”桑葚說道。“你三哥在城裡一個大戶人家謀了個差事早搬到城裡去了,家裡的幾個小的做工都是他給作保的。”
李香點了點頭,看來家裡過的還算不錯,三哥從小就聰明,對爹孃也孝順,現在有三哥在城裡照應這,想來她二哥和幾個孩子應該不會遭罪。
“這家裡可好着呢,過年三哥還送來了兩斤肉,一袋米,你二哥他們做工到了年底也能拿回不少錢,村裡人都羨慕咱家呢。”桑葚笑道。
幾個人終於笑着話起了家常。那邊周升早忍不住了,還沒等衆人說完,就急忙問道。“岳母,大哥,你們知道我家的人都搬到哪裡去了嗎?”
幾人愣了一會兒,桑葚纔回道。“妹夫啊,說起來你們家人,好像是十年前你們走後不久就搬走了。我記得那天還來了一輛大車,那車可氣派了,我聽說是接你們一家到哪裡做工去的。”
“做工?”周升接着問。“那你可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這我不知道,那車上的人還帶着護衛,一個個帶着刀挺嚇人的,這誰敢上前問啊。”
“這倒是奇怪了。”餘喬悄悄湊近惠兒說道。“哪有大戶人家找下人還要用車接的,帶着侍衛就跟奇怪了。難道爹孃當年走的時候得罪了什麼人?”
惠兒搖搖頭,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現在也只能凡事往好的地方想了,只希望他們真的在某個地方做工吧。
“都接走了,一個人都沒剩下?”周升喃喃說着。
“是啊,一個人都沒留下。”
周升的心頓時懸了起來,他總覺得這事情和那晚那個送孩子的事脫不了關係,不過眼下十年都過去了,他就是想找也不知道從何找起了,只希望家人都還平安吧。
“說起來你們當年怎麼也是沒留個信就突然不見了,當時家裡擔心了好久,你們那客棧也被周家本家那邊收走了。”李大民對於妹妹妹夫當年的不辭而別至今依然很想不通,那好好的客棧怎麼說不要就不要了,後來他們都到客棧查看過,客棧裡只少了一掛車,衣服什麼的以沒見少幾件,當時這客棧被收走前還是李大民來收拾的妹妹的衣服。
“當年還能有什麼事情。”周升並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多談。“對了,我們此次前來捎了不少南方的特產,還有些布料什麼的。趕緊找人搬回來吧。”
“回來還帶什麼東西啊,你們現在是在南方吧,都是幹些啥啊。”李香的娘忍不住握住了女兒的手。
“我們開了個茶館,現在生意也還不錯。”李香笑道。
“茶館。”李母點頭。“你們這麼回來一趟,路上要多久啊?”
“差不多一個月。”
“那茶館的生意不耽誤了?”桑葚叫道。
“家裡那邊都安排好了,我們不在也沒事,茶館照常開門。”周升笑着。
“讓別人給看着,能放心嗎?”李大民也開始替妹妹擔心。
“大哥你就放心吧。我們心裡有數。還是趕緊找人把東西卸了吧,車伕還在村頭等着呢。”
“哦,好好,我這就去找人幫忙。”桑葚急火火的出了門。
等找齊了人將貨完全卸完,這小院也被佔去了將近一半,幾個孩子好奇的圍着院子裡的大木頭箱子打轉。
這些東西原本預備的就是三份,李香家一份,周升家裡一份,本家那裡一份。如今跟這東西就給李香家裡都留一份吧,給本家那份等會兒再送過去,說不定本家那裡還有誰會知道他家裡的消息。
桑葚打開了一個箱子,只見裡面被薄木板隔成了三分,一邊放着各種凍得梆梆的扇貝海鮮,這些東西北邊是很少能見到了,一邊放着卷好的各色衣料,這都是上好的細布織成的,另外一邊則放着大串大串的銅錢,銅錢上面還放着一個小罐子,這罐子裡裝的是周家的茶葉。
“這,這……”桑葚頓時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這些東西在餘喬他們眼中並不怎麼貴重可在這小村裡,這麼好的布料,可都是城裡老爺們身上才能穿的,這一堆銅錢得有好幾貫了,平時又哪裡能見到這麼多錢。她可不知道,其實最珍貴的是那銅錢上面不起眼的小罐子,只是這一罐茶葉在北方怕是都漲到天價了。“這得要多少錢啊。妹妹你怎麼能這麼破費。”
“沒關係,這些東西都是正好吃用的,那些沒用的禮品我也不會往家裡帶啊。”李香說。
“可這也太多了。”桑葚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些都是身外物,再多又有什麼用,不能給父母盡孝,這些東西……”李香紅了眼眶。“算了,不說了,這幾箱子你張羅着給家裡分了吧,回頭給三哥那份也找人捎過去。”
李香和桑葚開始絮絮叨叨的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