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歸途,走走停停,中間換了幾趟車,餘喬和惠兒也沒有心情玩鬧,大家悶頭趕路,這速度比來時倒是快了不少,即便是如此等車子進了素城,時間也是二月末了。
周家茶館和品香閣早在正月十五就開門營業了,現如今門前也是車流不斷,車子在後門處停下,幾人下車付了車資,讓店裡的夥計將行李卸下。
身體上的疲憊趕不上心靈的疲憊,家裡人歡歡喜喜的迎上來,也沒換來誰的笑臉。這下誰都看出來不對了。
“師傅。”李雪期期艾艾的靠上來。“這是怎麼了?”
“小丫頭,不該問的別問。”餘喬也沒個好氣。這一路上坐車坐的她是火氣十足。
“好了,都散了,該忙什麼忙什麼去。”周升衝周圍擺擺手。
夥計們聽罷都各自散了,主家的事情也不是他們能管的。只有李雪還巴巴的跟着餘喬。
餘喬知道李雪向來都是個大嘴巴,沒事還就喜歡打聽。這次她可沒給李雪好臉色。“雪啊,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打聽的,明白嗎?回品香閣去,那裡很閒嗎?”
李雪的臉色猛的白了一下,低聲回道。“我知道了師傅。”
“我先回去了。”李巖衝周升一抱拳,也不停留,自顧自的走了。
“爹,娘,你們也下去歇着吧,趕了一路也該乏了。”惠兒躬身道。
李香終於擠出了一個笑臉。“你們也下去歇着吧。”
“知道了,娘。”惠兒笑了笑。
看着李香和周升相攜着走遠,惠兒重重的嘆了口氣。“這個老家回的真是……”
“現在每個人心裡都憋得慌,過幾天就會慢慢好了。”餘喬皺着眉。“有些事情爹不想說,我們也沒辦法。”
“是啊,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爹孃背井離鄉。整個周家的人也都不見了。”惠兒搖頭,這事情根本沒有頭緒,就是想理也理不清。
“大哥就別白費腦子了,這事情爹、娘應該是知道的,可他們就是不說。可能是不想我們這些小輩操心,等什麼時候我們真的能頂起一片天空的時候,爹孃就會告訴我們了吧。”
惠兒望着遠方出神,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餘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回去吧。”惠兒對餘喬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又躺在自己的牀上,餘喬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即便睡着了,腦袋裡也亂糟糟的都是各種莫名其妙的夢,但是第二天餘喬卻醒的很早,起來洗漱完畢,餘喬又開始圍着城裡的街道跑步,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什麼都不想,這種時候是最輕鬆的,好像一切煩惱全部跑掉了。
等跑完了步,餘喬又在院中自覺紮起了馬步,這馬步剛紮上,就看到惠兒束着發,穿着利落的短襟,像是也要出門鍛鍊的樣子。餘喬對着惠兒微微點了點頭,又斂神調整起了呼吸。功夫總要到用的時候,才知道水平如何,她確實還嫩得很。在這個無法分清好壞的世道,還是自己能擁有自保的能力是最好的。
晨練過後,吃過早飯,餘喬就開始驗看這一個多月積累的賬冊,不怎麼會用算盤的餘喬只能不時的用筆在一旁寫寫畫畫。
等驗看完賬冊,餘喬還得爲品香閣構思新的舞臺劇,同一個類型的節目表演的太多也就沒了新意。
周家茶館那裡也到了該採買春茶的時候了,周升和李香也收斂的情緒開始吩咐人上山採買,製作,事情一多,忙忙碌碌的這悲傷的心思也就淡了些許。再加上餘喬和李雪經常在一旁裝傻逗趣,老兩口的臉終於繃得沒有那麼緊了。
這天,餘喬忙完了手邊的活,正看到惠兒坐在院中發呆。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大哥也沒去讀書怎麼坐在這裡發呆。”餘喬打趣道。
“今天就先不去了。”惠兒支起頭看着天空,一臉的閒適。“我又不是書呆子,還能真的鑽進書裡了不成。”
“恩恩,勞逸結合最好。要不精神總是繃得緊緊地,學起來效率也不高。”餘喬在惠兒身邊坐下。“不打算回學堂裡去了?”
“是。”惠兒依然仰頭看天。“餘喬,你看那天多藍。”
“空氣好,又沒有污染,天看起來當然藍。”餘喬託着腮。“大哥以後看書小心點,別看的太晚了,小心把眼睛看壞。”餘喬像是想到什麼,臉上浮現出笑意。
“污染是什麼?”惠兒問。
“廢氣,廚房做飯飄出去的煙都算廢氣。”餘喬無所謂的答道。“不過現在的人口不多,周圍的樹木森林卻很多,這點廢氣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了。”
惠兒也沒再多問。“天上的雲問什麼不會落下來?”
餘喬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難道要給他解釋雲的形成,以及降雨的原理。
不過惠兒原本就沒指望餘喬會回答他的問題,他繼續說道。“我要是也能像鳥一樣在天上飛就好了。”
“那隻能說你非常向往自由。”餘喬有些無奈,惠兒一直都很自律,同年齡的孩子在玩的時候他在讀書,同年齡的孩子在父母懷裡撒嬌的時候他還在讀書,一直這樣壓抑這自己的天性,他想要無憂無慮,卻又害怕自己過於放縱,這樣的性格無論出生在怎樣的家庭,都會被人認爲是老成持重,可餘喬卻覺得惠兒內心太苦了。縱然周升和李香沒有給過他壓力,他卻將整個家的未來都放在了自己肩上。
“自由。”惠兒小聲念着。“也許吧。”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全世界都拋棄了你,那你會不會拋棄全世界?”餘喬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想到了這個。
“哪裡會有這樣的事情。”惠兒忽然笑了。
“我是說如果。”餘喬撇嘴。“算了,這個問題是有點傻。”
“這樣看看天空,我心裡舒服了許多,最近看書總是靜不下心。”惠兒將餘喬抱到腿上。“你長高了。”以前餘喬的腿是夠不到地面的。
“那是,天天鍛鍊,吃的好,個子當然長的高。”餘喬呵呵笑着。“大哥也要長的高些,不然哪天我就超過你了。”
“好。”惠兒輕輕的應道。
日子終於一天天平靜下來,周家上下彷彿又回到了外出前的模樣,周升每日裡沒事就在茶館裡和一些熟客嘮嗑。
李香卻不大進廚房了,一天裡總有大半天是呆在品香閣的,餘喬乾脆在品香閣二樓給李香留了一張專用桌。平時就算是客滿,這張桌子也是不允許坐人的。
沒想到有老客人打聽了幾次,竟也拿着銀子要求長期包一張桌子。餘喬乾脆讓袁振寫了客人的名字,用上好的紅木仔細雕了做了個號牌,每日裡那鑲着金邊的牌子在桌上擺着,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客人的眼球。
這後又有不少人都打聽過,不過餘喬沒有輕易答應,這想要留位子也是要有身份,有地位,外加有錢的。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包的起的,再說了,總共就那幾張桌子要是被他們都包了去,她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各種造型的茶碗,茶壺,餘喬已經又訂製了許多,淘汰下來的那一批茶碗也有那些遠道而來的茶販子給買走了,聽說是要搭配着賣。在別的地方這種細白瓷的東西還是很少見的,價格也很昂貴。
這日子過的很快,眼看着惠兒年前考試的成績就要下來了。這次的恩科不同於往日,是不直接張榜通告的,主要由各地學子所在地的舉薦官員代爲轉達。
劉大人已經回京去了,這消息就還得再等等。這急是急不來的。
餘喬看了整個家裡好像也就她和李香爲這事操心,其他人都好像沒事人一樣。就連惠兒也是漠不關心。
“大哥你就不操心嗎?”有一天餘喬逮到惠兒問道。
“中不中都沒有關係,不是還有兩年後的大考嗎?”惠兒拍拍餘喬的頭去了。這心態倒也豁達。
餘喬轉身又去問周升。
周升笑着答道。“我的兒子,中不中我都一樣疼。”
得,話說到這個份上,餘喬乾脆也就不管了,愛怎樣怎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