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葉天就想通了全部過程。
但夏文明看了一輩子四大名著,中外名片,卻根本不能學以致用,連馮校長的意思都無法領會。
馮校長皺着眉頭感嘆:“老夏,現在我開始懷念夏夢了,等她學成歸來,你這個院長乾脆不要當了,讓夏夢接班。你的腦子簡直老糊塗了,只能回去在書房裡做做學問,咬文嚼字,了卻殘生。”
葉天走過去,把《儒林外史》抽出來,翻到了《范進中舉》那一張,放在夏文明面前。
直到此刻,夏文明才明白兩個人是什麼意思,頓時漲紅了臉:“老馮,你這人就喜歡賣關子,剛纔說的什麼意思直接說不就行了。”
“好啦好啦老夏,不開玩笑,今天我們就是要玩一出范進中舉的好戲,你不會說話就不要開口,最後一巴掌由你來完成怎麼樣?我把孫梅叫過來,你總不能讓丈母孃打女婿吧?”
夏文明想了想:“也對,我們聽你的,我現在就給孫梅打電話。”
他們在這邊明確分工,佈置好了角色。
而且夏文明還站起來,在葉天的臉上比劃了兩下。
“老夏,這一巴掌下去一定要夠狠,夠響亮。最好在葉天的腮上留下五個手指印,你得拿出老丈人的氣勢來,幫葉大勇教訓兒子,關鍵時刻,老丈人頂上去。”
夏文明咬着牙反覆比劃,總是不像樣子,手掌拂過葉天的臉頰,就好像給他撓癢癢。
孫梅接到夏文明的電話,火速趕來,她希望幫助葉天掃清一切障礙。
見到孫梅,馮校長非常收斂,不再像面對夏文明那樣口無遮攔。
他把情況介紹了一遍,孫梅立刻明白:“葉天,這一次要委屈你,我們兩個對你批評的時候,肯定毫不留情。”
葉天連連點頭,這一次只要能平息葉大勇和劉萍的憤怒,讓一家人恢復原先心貼心的狀態,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夏文明仍然在演練扇耳光的動作,孫梅急了:“老夏,扇耳光不是這樣,你要表達出內心的憤怒,就好像葉天不忠不孝,對不起國家,對不起父母。明明父母選擇了一條很好的發財之路,他卻反覆阻攔,風言風語,這樣的孩子留着何用?而且,葉天現在這樣對待咱們親家,以後也會這樣對待你我,你想一想,這多可氣。”
夏文明愣住了,看着孫梅,很長時間沒有做聲。
“老夏,咱閨女跟了這樣的孩子,以後只會落下罵名,被鄰居們笑話。你和我都是高等知識分子,找這樣的女婿,臉上怎麼掛得住?這樣的孩子,兩個耳光都是少的,我的意思,直接開了他,讓夏夢另外選擇。咱們夏家不可能容納這樣的無恥敗類入門,百善孝爲先,他連孝都做不到,還指望他幹別的嗎?”
夏文明唯唯諾諾,看看孫梅,再看看葉天。
馮校長長舒了一口氣:“早知道孫梅這麼厲害,把你請過來,這個打耳光的重任,交給你來完成。”
夏文明仍然進入不了角色,孫梅只好放棄,告訴葉天:“等會兒吃飯,我來做這個壞人。但是你得保證這件事平息以後,你跟親家解釋,這都是演戲。”
“我知道,我知道,今天只要讓我爸媽消了氣,怎麼打我都可以。”
現在葉天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他始終沒有意識到葉大勇在想什麼,反而錯誤的認爲,葉大勇考慮問題不周到,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正因如此,他覺得受了委屈,而真正受委屈的是葉大勇和劉萍。
想通了這一點,他心裡的愧疚,如同錢塘江水,一波連着一波。
今天,幸虧他來到金陵大學,受到馮校長的指點,不然這個死結越來越大,最後就解不開了。
只會讓葉大勇和劉萍越來越生氣,越來越失望。
馮校長接到葉大勇的電話:“馮校長,本來說好我在小區這邊請你,我都選好地方了,結果你司機來接我,這怎麼好意思。”
馮校長開懷大笑:“老葉,這一次學校聘請葉天來主持一個項目,今天請客,算是公家出錢,下一次我到你家裡,你再單獨請我。公家的錢你不用也白不用。”
他這樣說,葉大勇就不會欠他人情,反正這頓飯是葉天賺回來的。
葉大勇連連答應,帶着劉萍現在就過來。
馮校長輕輕拍掌:“各位,現在咱們再捋一捋,分好自己的角色。孫梅,你負責罵人扇巴掌。老夏,你負責沉着臉不說話,拿出老丈人的威嚴來。葉天,你負責捱罵,挨巴掌,老老實實站着當服務員。別人不會給你好臉色,你自己也得老老實實。”
夏文明不理解:“老馮,那你的角色呢?到底是偏向誰?”
“我的角色,就是做個公平的中間人,你們都是親戚關係,只有我是局外人。一開始的開場白,最後的結論都是由我處理。老夏,你這個人也只能在文學院幹一輩子,這種耍心眼的事兒,有我們這些唱白臉的來做。”
他們商量好了對策,等到葉大勇和劉萍到了學校,馮校長親自去迎接。
握着葉大勇的手,兩個人進了宴會廳。
幾位長輩坐下,葉天剛剛想坐,孫梅呵斥了一聲:“葉天,站起來,站到一邊兒去。”
她的舉動把葉大勇嚇了一跳,立刻擡起頭來,滿臉都是驚愕。
以前孫梅對葉天非常欣賞,讚口不絕,這一次沉着臉殺氣騰騰,跟平日全然不同。
葉天老老實實的起身,站到了一邊。
馮校長打圓場:“葉天,不用害怕,今天我在這裡呢,由我替你做主。你就負責給長輩們倒茶倒酒。”
葉天趕緊端起茶壺,挨個倒茶。
葉大勇有些惴惴不安:“親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金梅冷笑一聲:“二位親家,不瞞你們說,以前我覺得葉天這孩子老實可靠,纔會讓他跟夏夢發展關係。今天馮校長跟我說了一件事,讓我突然明白,這個孩子以前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他也不孝順,百善孝爲先,他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我怎麼放心把夏夢交給他。”
葉大勇愣住,老老實實坐在那裡看着孫梅。
孫梅把葉天的過錯,詳細的歷數了一遍。
她的觀點很明確,葉大勇帶領老鄰居們致富,而且現在有金陵地鐵這個有利條件,葉天當然應該支持。
現在反過來諷刺葉大勇在作死,口出狂言,大逆不道。
她作爲旁觀者,只是聽了幾遍就已經怒髮衝冠,再也按捺不住火氣。
“葉天,剛纔我說的對不對?”
葉天向前走了幾步,站在孫梅面前彎下腰:“您說的很對,當時我的確說,我爸這樣做是在作死。”
孫梅突然出手,“啪啪”兩聲,兩個耳光扇在葉天臉上。
她平時嬌嬌弱弱,笑語盈盈,從來沒有打過人,但現在這兩巴掌用足了力氣,打了葉天一個趔趄,兩邊腮上各留下五個通紅的手指印。
在座的人都驚呆了,包括馮校長在內,臉色也變得尷尬起來。
他大概沒想到,孫梅做事相當利索,說過的話一定能辦到,這兩個打耳光的動作堪稱經典。
“葉天,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馮校長趕緊打圓場:“不不,弟妹千萬不要生氣!葉天只不過是一時糊塗,等他轉過彎來,肯定還是跟以前一樣。”
“葉天,你這個不忠不孝的敗類,你爸爸着急,老鄰居們集資爲金陵地鐵做貢獻,有什麼不好?你是兒子,竟然說你爸爸作死,還有王法嗎?”
葉天站在那裡,臉上火辣辣的,他的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內心悔恨流下淚來。
現在,葉大勇才反應過來:“親家,你不要生氣,當時我們只是在開玩笑。”
劉萍也替兒子分辨:“親家,說歸說,罵歸罵,但你不能打人。”
孫梅再次冷笑:“你們教育的兒子,如此忤逆,我替你們打兩巴掌教育教育,有問題嗎?”
劉萍沉下臉來:“親家,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孩子是我們的,教育的好不好由我們說了算,你動手打人這就不對。”
夏文明突然開竅猛的站起來,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葉天說你們作死,你們都沒有反應,這種家教,還有臉嗎?我女兒夏夢知書達理,落落大方,如果嫁給這樣的人,我們能放心嗎?現在你們就把葉天帶回去,好好教育,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忠不忠、孝不孝,像什麼東西?”
孫梅也站起來,同時指着葉天:“以前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小小年紀這麼虛僞,我打你兩巴掌就是替你爸教訓你。”
葉大勇也站起來:“我的孩子自己教育,用不着你扇他兩個耳光。我們是一家人,平時開開玩笑怎麼啦?我想集資,我兒子爲了我好,怕我上當受騙,我心甘情願聽他的。”
關鍵時刻,馮校長根本插不上話。
這是一場好戲,夏文明和孫梅的演技已經發揮到極致。
葉天向葉大勇深深的鞠了一躬:“爸,我今天說的話太過分了,你帶領老鄰居們致富,我全力支持。我拿下金陵地鐵項目,一定會選一個最好的地段,交給你來處理。一定帶領老鄰居們掙錢,我在這裡向你保證,如果掙不到錢,你集資多少錢,我來賠他們,不用你和我媽掏一分錢。”
話說到這個份上,葉大勇哽咽了:“葉天,這件事我也得向你道歉,一直沒跟你說清楚自己的真實想法。咱們葉家這麼多年,沒有一件露臉的大喜事,我開了半輩子出租車,別人都瞧不起咱。現在老鄰居們覺得你出息了,想找個機會佔咱們的光,我能說什麼?上一次葉強的事鬧到最後雞飛狗跳,他在外面一直說你的壞話,如果我能咬牙挑起這個頭,帶領老鄰居們賺點錢,以後說起來也是一件風光的事。我的想法就這麼簡單,明知道有風險,後來覺得你能拿下金陵地鐵的項目,怎麼也不會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