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公交車回到學校,顧流光一路護送女孩回到女生宿舍門口
此時雪已經停了,屋頂房檐上落着一層剔透的白。
女孩將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還給了顧流光。
“今天我很開心,謝謝你。”女孩笑着說,兩眼彎成月牙,綻放着莫名的神彩。
“不客氣。”顧流光答道,轉身就要離去,“晚安。”
“等等!”女孩慌忙開口。
顧流光回過頭,皺起眉,不解的看着她。
女孩雙目閃動,將剛纔在路上買的蘋果遞給他:“這個給你。”
“我不要。”顧流光淡漠的拒絕道。
失望的收回手,女孩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在心中掙扎了許久,復又擡起頭,鼓足勇氣問道:“那……我們可以試着交往嗎?”
顧流光愣了愣,轉過身來,靜靜看着她。
女孩子個子嬌小,長相甜美可愛,最重要的是還算溫柔體貼,會是個很好的女朋友。
可是……
他擡起手摸了摸心口,當他看着女孩子時,裡面並沒有什麼奇異的感覺,也沒有任何想要去了解的衝動,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忘記了。
他的確是想找個女朋友,嘗試着過正常人的生活,擺脫晏東霆。可就因爲這樣,就要利用一個無辜的人麼?這樣子的他,和晏東霆又有什麼區別?
若有一天她知道自己是帶着目的接近她的,會不會也像他恨着晏東霆那樣,恨着他?
心頭一顫,他垂下眼不敢再看她,低聲道:“……對不起。”
女孩眼裡的神彩漸漸暗了下來。
“這樣啊,我知道了。還是很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很不一樣的平安夜。”女孩故作堅強道。
“對不起。”顧流光只能再次說出這三個字。
“你以後真的會去做明星嗎?”女孩問道。
“恩。”顧流光低低應了一聲。
“我會支持你的,到時候你可要記得有我這麼一個粉絲!”女孩握着拳頭,強笑着在身前揮了揮,“加油,你一定能紅的!”
顧流光嘴角輕輕勾了勾:“謝謝。”
“那,我回去了。”女孩揮揮手,說完就立刻轉身跑進了樓裡。
顧流光輕嘆一聲,目送她離開後,便返回了自己的宿舍。
路燈照耀着筆直空蕩的校道,道上除了一些同樣晚歸的學生,就再無其他人。
顧流光順着校道向遠處看去,既沒有看到那輛熟悉的車,也沒有看到那個人。
回到宿舍,推開門,他按下了電燈開關。
黑暗的房間倏地亮起來,依然還是他離去時的模樣,一點被他人造訪的痕跡也沒有。
脫下外套,他看了看時間,已經將近11點了。
在椅子上坐下,他疲憊的仰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
那個人今天沒有來,這個時候也不可能會來了,今天又如他所願的逃過了一劫。可是明天呢?後天呢?將來呢?
永遠要這樣下去麼?
可是他一點也無法面對那個人,那不是說說就能做到的。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倏地睜開眼,從大衣口袋裡取出手機,看了看。
是古德打來的。
顧流光鬆了一口氣,接了起來。
“回到家了嗎?”
“……”電話那頭沉默着沒有回話。
顧流光疑惑皺起眉,道:“古德?”
“……嘟嘟嘟。”那邊頓了兩秒,立即掛掉了電話。
聽着耳邊的忙音,顧流光愣了愣。
古德怎麼了?打電話來爲什麼不說話?
身上一寒,他倏地站起身來,瞪大了眼。難道那通電話不是古德打的?會不會是——
顧流光立即來到窗前,拉開窗簾往外看了看。宿舍樓外一片空蕩,依然還是他回來時的模樣。
隨後他又踉蹌着來到門邊將門打開,朝外看了看。走廊一眼就望到了底,雖有穿着睡衣的男學生在四下亂晃,但並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這時,他手中的手機又響了一下。
顧流光拿起一看,古德來了一條短信。
【古:屋裡光?】
顧流光不敢多說,只回了一個問號。沒一會兒,短信又回了過來。
【古:晏東霆在?】
顧流光鬆了一口氣,回到牀鋪上,顫抖着手回道:
【顧:他不在,我差點以爲剛纔打電話的是他。】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
【顧:不要讓他拿到這部手機。】
短信發出去以後,古德便不再有任何回覆了。顧流光沒有多想,放下手機,簡單洗漱過後便疲憊的躺了下來。
閉上眼時,他想,他真的不能再見到晏東霆了。
黑暗中,寂靜的廢墟旁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
車裡的人倚靠在身後的椅背上,透過車窗,呆呆的看着不遠處那片隆起的陰影。
那裡曾經是一座兩層老式平房,屋外是一片寬敞的空地,空地上還栽種着一顆枝葉繁茂的大樹,樹下拉着兩條杆子,用來晾曬屋子主人的衣物。
然而現在,房子倒了,樹也砍了,人也散了。
什麼都沒有了。
早在那個清晨,所有的一切都坍塌了。
閉上眼,他彷彿還能描摹出那座房子的模樣,彷彿還能看到青澀的少年抱着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大樹底下依偎相伴的場景。爲了融入這幅畫面裡,他曾經做了很多努力,然而當他以爲自己終於成功時,這幅畫面卻因爲他而被狠狠撕碎。
流光恨他入骨,他亦不能原諒自己。
睜開眼,他以爲自己又看到了那個柔軟可愛的孩子。她還是那麼的樂觀善良,喜歡聽故事,喜歡聽人唱歌,喜歡……叫他晏叔叔。
乾澀的喉嚨動了動,他想呼喚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這個資格。
是他害死了她,接着又幾乎害死了她最愛的哥哥。
他想,流光說得對,如果他不出現在他們的生命裡,這一切是否就不會發生了?
然而,若他真的離開了,那個脆弱敏感的人又該由誰來保護?
【晏叔叔,如果有一天寧寧不在了,你能不能替我照顧哥哥?不要讓他總是一個人,他會覺得孤單的。】
他努力了七年,到最後流光還是寧願死也不願和他在一起。
是啊,他錯得太多,錯得如此的不可饒恕,怎麼可能會有人願意跟他在一起呢?流光肯答應他,他就該感恩戴德,謝天謝地了,怎麼還敢奢求更深一點的東西呢?
晏東霆,知足吧,擁有了七年,是時候該放下了。他現在有可以照顧他的人了,他壓根就不需要你。
可爲什麼……還是想再試一次?哪怕是最後一次也好,如果再不行,就徹底死心吧。
擡起手,覆上眼前,他深呼吸一口氣。
再過幾天就是顧寧生日了,他想求流光給他最後一個機會。
西郊,一家地下賭場裡氣氛高昂糜爛,煙霧繚繞。
一個穿着豔麗廉價的女人正坐在賭場裡那唯一破爛的沙發上,翹着二郎腿,把玩着手上的手機。她有着一頭漂亮的黑色捲髮,身材凹凸有致,臉蛋漂亮而富有女人味,看起來不過才三十幾歲的年紀。但熟悉她的人知道,其實她已經年過四十了,能保持如此年輕的模樣,不過是勤於保養罷了。
她的身邊挨坐着一個男人,此刻那個男人的手正不規矩的朝她移去。
“姐,今天行不行?”男人笑問。
“沒心情。”顧婕懶懶的擡眼,她面前的電視機里正好播放着一條娛樂新聞。
看到新聞的內容,男人討好的笑道:“這個大明星跟你長得還挺像,而且都姓顧,你們該不會是姐弟吧?”
顧婕冷笑一聲,道:“我要是有這麼一個大明星弟弟,我會和你們待在這裡?”
男人笑道:“那就是他照着你的樣子整的容。”
顧婕扭頭笑眯眯的打量着他,道:“你也去整成他那樣,好不好?”
男人一把摟住她,銀笑道:“當然好,只要姐喜歡。”
這時,賭場的門被人給推開,一個穿着綠色棉大衣,頭髮異常凌亂的男人搖晃着身子走了進來。他脣邊長滿了鬍子,眼睛狹長陰冷,一看就知道是蹲過號子的人。
那個男人進門後,就揹着手開始在賭桌旁徘徊着,眼裡滿是興奮。
顧婕的目光一直追着那個男人走,眉頭疑惑的皺了起來,當她終於認出那個人是誰時,立即握緊了手中的手機。
察覺到她的目光,那個男人也轉身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來。看清她的樣子後,他腳步一頓,快步朝她走去。
顧婕對身邊的男人道:“你先走,我一會兒找你。”
男人會意的起身,走開了。
待那個鬍子拉碴的男人走到面前,未等他開口,顧婕就笑道:“哎喲,好久不見啊,曾大導演,還記得我麼?
顧婕的這個稱呼令男人十分的不爽,他冷哼一聲道:“賤人,老子當然記得你,當初要不是你偷走膠捲做出那些事,我又怎麼會被晏東霆發現,被他整得這麼慘?”
顧婕笑道:“曾導以爲我又好過一點嗎?你別忘了,我可是比你先進去的那個人啊。”
聽到她的話,曾愷眼珠轉了轉,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顧婕道:“五年前。”
曾愷道:“你居然這麼快就出來了,哼,老子前年纔出來的。”
“沒辦法,表現好。”顧婕笑着說,拍了拍身旁的沙發,道:“坐啊,老朋友相見,怎麼好站着說話呢。”
曾愷聞言在她身邊坐下,把腿架在面前的矮桌上,問道:“你出來這麼久,就沒想過報復那兩個狼狽爲奸的東西?”
顧婕挑了挑眉道:“哦?難道曾導有什麼想法麼?”
曾愷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道:“我們都有共同的敵人,不如再合作一次?”
顧婕道:“七年前無意間的合作已經讓我們兩個都付出了代價,難道曾導還想重蹈覆轍麼?”
曾愷道:“你是怕了晏東霆?還是母愛氾濫不忍心對你那出了車禍的兒子下手?”
顧婕立即道:“笑話,我會怕晏東霆?”
“那還等什麼?現在顧流光身上有傷,正是拿來威脅他的好機會。”曾愷冷笑一聲,“是時候讓這小子付出點代價了,媽的,就是因爲他,老子這輩子再也沒辦法拍電影!”
顧婕看了看手中的手機一眼,笑問:“曾導想怎麼做?”
“過幾天不是你那寶貝女兒的生日麼?顧流光想必會去給她上墳,到時候咱們抓住他,再把晏東霆引出來,殺了他,你要是捨不得,我就放你兒子一馬。”說到最後,曾愷眼裡閃過一道陰冷的光芒。
“殺了他?殺了他,我們兩個都會完蛋。”顧婕冷笑道,“你以爲我有那麼傻?顧寧的死還不夠你吸取教訓?”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這樣看着他橫行霸道,坐擁一切?”曾愷煩躁的扯了扯領口,不甘心的道:“這些東西,老子本來也能有的!”
“他不是對顧流光情有獨鍾麼?”顧婕別有深意的說道,“我很想看看,當晏東霆知道顧流光背叛了他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我覺得那樣比殺了他更令人痛快。”
“哦?好想法,果然最毒婦人心。”
“呵呵,誰讓他糟蹋了我的好兒子呢?”
說完,兩人互看一眼,笑了起來。
和曾愷商討完畢,顧婕趁着夜色回到了自己的租住屋。
經過地下室門外時,她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走上前去把門打開,按亮了裡面的燈。
漆黑的屋內倏然轉亮,清楚的映照出裡面的場景。
狹小的地下室角落裡,放着一張小牀,一個女人被人用鏈子鎖在牀尾,身形無比消瘦。燈光亮起的那一刻,她便擡起了頭,看清來人後,她尖叫一聲,跳下牀朝顧婕撲來,但卻因爲腳上綁着鎖鏈的關係,堪堪在距離顧婕一米前的地方被拉扯住。發現自己怎麼都碰不到顧婕,那個女人歇斯底里的掙扎起來。
“賤人,你快放了我!”
這個女人正是昔日華恆影視的女星——李怡然。
“想要我放了你,可以啊。”顧婕饒有興致的欣賞着李怡然臉上的表情,朝地下室牆上貼着的海報指去,道,“你只要承認,你比顧流光還不如一條狗,我就放了你。”
李怡然突然停止了掙扎,靜靜看着顧婕。正當顧婕以爲她要妥協的時候,一口唾沫突然吐在了顧婕的臉上。
“賤人生賤種!”
顧婕一巴掌把李怡然扇倒在地:“你一個人儘可夫的女表子,有什麼資格說別人賤?顧流光一出車禍,你就迫不及待想爬上晏東霆的牀,你難道不是也想當他的狗?怎麼樣,被你最想勾.引的人害成今天這幅樣子,你滿意麼?
李怡然捂着臉尖叫道:“是晏東霆讓你把我抓起來的是不是!他還是不肯放過我是不是!”
顧婕笑:“你要這麼認爲也不是不可以。”
李怡然又朝顧婕撲了上來:“我要殺了你們!”
顧婕卻轉身走了出去:“有本事你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