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當一架白色的飛機乘着朝陽離開A市上空的時候,這座城市也開始忙碌了起來。
自習室裡,剛和李磊他們三人在椅子上坐下,準備爲下午的考試做複習,顧流光就接到了古德打來的電話。
對李磊等人做了個手勢,顧流光握着手機來到教室外,回道:“什麼事?”
“流光你現在在哪兒?有時間嗎?我有些東西想要拿給你看。”電話裡,古德的聲音顯得有些嚴肅。
“我在學校,現在倒是有點時間,”皺起眉,顧流光問道:“你還有什麼東西要拿給我?”
“昨天送你到東田之後,我和唐謙又回去找了王坤,託他對曾愷做了一個深入調查,我要給你看的東西,就是曾愷的調查結果。”
顧流光一聽,臉色凝重了下來。他說:“你別出來,我去找你。”他記得今天下午東田要對外召開新聞發佈會,雖說在這個事件中“顧流光”並沒有受到波及,但他依然是最敏感的人物,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免得壞了某個人的計劃。
掛掉電話,回教室跟李磊他們打了聲招呼,顧流光便提起包,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一個小時後,顧流光乘坐出租車,抵達了他公寓所在的小區。讓司機遠遠停在路邊,顧流光下了車,繞到樓底下看了看,發現外面果然有幾個可疑的人影在徘徊着。壓低頭上的帽子,拉起圍巾掩住臉,他低着頭佯裝無關緊要的路人,朝那邊緩緩靠近。
作爲東田的“藝人”,他只在新聞中露過一次臉,雖獲得過短暫的關注,但實際上那些媒體記者並不能一眼就認出他。很輕易的,他瞞過了緊盯着出口的記者們,成功的進到了樓裡。搭乘電梯,他來到了自己曾經居住了很久的公寓門前。看着那扇久違的門,顧流光心中感慨萬分,下意識地就要按下門鎖密碼,卻在將要觸碰到鍵盤的時候止住了動作,轉爲擡手敲了敲。
他差點忘了,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這間公寓的主人了,而是客人。
片刻後,門鎖發出一聲輕響,古德從裡面推開了門,對他道:“快進來!”
顧流光應了一聲,朝身後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跟隨後,便迅速閃了進去。
走到客廳,看了看這間幾乎沒什麼改變的屋子,顧流光問道:“你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嗎?”
古德跟在他身後,笑說:“挺好的,東西都很齊全,就是一個人住着有點悶。你什麼時候放假?到時候回來和我一起住吧?”
“不了,我已經……”
目光在轉到電視牆旁邊的裝飾櫃時,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顧流光愣在了那裡。
古德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櫃子上擺着的東西時,笑了笑,說道:“上一次你讓我扔掉,我後來想了想,就沒扔。都挺漂亮的,扔了多可惜,不如拿來裝飾一下這間屋子。”
櫃子上擺着的,正是那些被顧流光藏在箱子裡的,晏東霆出差帶回來的各種紀念品。
顧流光走到櫃子面前,將其中一隻可愛的陶瓷兔子拿了下來,握在手心裡,沉默着沒有說話。
古德躊躇了一下,問道:“昨天你去了東田之後,怎麼樣了?”
顧流光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改觀的?”
古德愣了愣,垂下眼,低聲說道:“大概……是從機場我們三個人被狗仔偷拍的那一次開始的吧。那個時候,他雖然很生氣,但到底還是沒有爲難我。”隔了這麼久,他依然還記得晏東霆離去時的那個目光,那樣強忍着不讓自己表露出來的、對顧流光的關心和愛護。
“是嗎……”顧流光道,“這個世界上,大概就只有我會那麼固執地否決他的一切了。”
古德道:“唐謙說,越是在乎一個人,對他的期望也就越高,所以……失望也就越大。”
碰了碰兔子的小耳朵,顧流光嘴角有些苦澀。想必晏東霆對他也是這樣吧?雖然他從來都不說,但每一次自己狼狽地選擇結束生命時,他一定是非常失望的。
暗歎一聲,將兔子放回了原位,顧流光轉過身道:“好了,談正事吧。”
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古德將放置在桌上的資料朝顧流光推去,說道:“這就是我想給你看的東西。”
顧流光拿起它,皺緊眉頭仔細翻閱起來。一字不漏地看完之後,他沉着臉合起了手中的資料。
古德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道:“昨天唐謙做了一個推理,我覺得很符合邏輯,你要不要聽一聽?”
顧流光道:“你說。”
於是,古德將唐謙昨天所做的推理告訴了顧流光。說完之後,他道:“看完資料你也知道曾愷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流光,或許他纔是帶着不單純目的接近你的那個人,殺青宴之後他對你說的話根本就不能信。”
“恩,”顧流光沉聲道,“其實在昨天發現他和顧婕認識之後,我就質疑了這一點。如果照片真的是他拍的,那他拍下照片的目的或許並不在我,而是在晏東霆。再結合他殺青宴之後對我說的那些話,我想……他在那個時候可能就已經開始在算計我們了。”
古德問道:“那麼殺青宴上,是他把你灌醉的嗎?”
“不。”顧流光篤定的說道,“這點我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他沒有跟我喝酒,反而還想要替我擋酒,我醉得站不穩的時候,他還給我找了醒酒茶。所以這就是爲什麼我會選擇在出事後去找他,並且還相信了他的話。”
“等等,”捕捉到他話裡的關鍵,古德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他替你擋酒,還給你找醒酒茶?那杯醒酒茶你喝了嗎?”
顧流光說:“喝了。”
古德腦中瞬間閃過一絲靈光,他緊張地道:“問題會不會出現在那杯醒酒茶上?”
“恐怕不止。”顧流光說道,“你知道我的性格,我最不願被人小看,別人越不讓我做什麼事,我就偏要做。如果不是曾愷替我擋酒,那些酒我根本就不可能會喝。”
古德用力地握緊拳頭。他就猜曾愷這個人心機深沉,果然沒錯!
“你當時就沒有懷疑過曾愷嗎?”
“沒有。”顧流光苦笑了一下,說道:“其實我的酒量並不是很好,這一點我在殺青宴開始的時候告訴過曾愷的助理,他當時安慰我說並不一定要喝酒,只是到個場就可以。但是最後到了場之後,我卻還是無法避免的喝了幾杯。因爲當時來參加殺青宴的不只是《那年夏天》劇組的人,還有其他劇組的導演,他們和曾愷是朋友,我曾拍過他們戲裡的龍套,也算是認識,所以他們來和我碰杯,於情於理我都無法拒絕,又怎麼會懷疑呢?”
莫名的,古德覺得身上有些冷意。
顧流光疲憊的閉起眼,說:“既然曾愷也不可信,那麼那幾個導演跟我碰杯的動機便也不單純了,他們或許事先就已經和曾愷商量好,目的是想要幫助曾愷成功的讓我喝下那杯醒酒茶,從而走進他們佈置好的圈套裡。”
想起殺青宴過後那三天裡發生的事,顧流光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當時他醒過來,發現在他身邊的人不是晏東霆,而是曾愷,或者是那幾個導演,他和寧寧又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深呼吸一口氣,顧流光繼續說道:“你知道的,那幾個導演在當時已經算是我在圈裡最好的人脈了。所以在那個女人找上我,要我給她錢的時候,我去找了他們,希望能接點角色多賺點錢。但是他們當時說什麼也不願幫我,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爲晏東霆禁止他們跟我再接觸,否則……就要像對付曾愷那樣對付他們。”
“啊,”古德恍然,“原來就是他們!”他記得這件事,他們第一次在省立醫院見面時顧流光曾提起過。當時他聽後只覺得心寒,覺得晏東霆真是個人渣,卻完全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一層緣故。
想到這裡,古德不禁犯了疑惑。在顧流光所以爲的那些事中,到底被隱瞞了多少真相啊?
顧流光說道:“只可惜現在找不到曾愷的行蹤,否則我真想親口向他證實這一切。”
古德回過神來,說:“你放心,唐謙已經去B省打探他的行蹤了,我們會找到他,查明所有真相的!”
“恩?”顧流光皺起眉,“唐謙去了B省?”
古德點了點頭,道:“是的,他今天早上的飛機。”
顧流光聽後,心中頓時百感交集,他長嘆一聲,說:“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唐謙了。這一路走來,他真的幫了我很多。”回想起以前對唐謙的質疑和不友善,他終於明白,自己原來之所以會被那麼多人討厭,完全就是自找的。幸好,幸好重生之後他們沒有嫌棄他,不管他脾氣多麼古怪,都還願意這樣幫着他。
“大家都是朋友嘛。”古德笑着說道,“爲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
是了,朋友,這就是他們做這一切的含義。
【當你身邊有了其他人幫助你、追隨你的時候,你就不再是一個人,而會與他們成爲一個整體。】
忽的,晏東霆昨天說過的某句話又在耳邊響起。顧流光握緊拳頭,對古德說道:“不管是晏東霆還是唐謙,都在爲自己心裡認爲重要的事情奔波。我們不能幹坐在這裡等待着,我們也做點什麼,爲他們減輕一點負擔吧。”
古德驚喜的感覺到了顧流光身上的變化,他覺得顧流光變得主動了起來,不再像從前那樣,總需要人推着才能前進了。又或許,其實這纔是顧流光真正的樣子嗎?
古德說道:“唐謙走的時候有吩咐我,讓我跟你商量一下組建新公司的事。流光,你是想要回到東田,繼續支持晏總,還是選擇跟我們一起從零開始呢?”
“跟你們一起。”顧流光堅定地說,“我要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即使失敗了也沒關係,再接着努力就是了。”
古德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太好了,我也是這麼想的!”
被他的笑容感染,顧流光也跟着笑了起來,渾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種名爲“新生”的光芒。他說道:“那麼,我們就先來進行新公司的第一場會議吧。”
古德點了點頭,在沙發上正襟危坐,開始聽顧流光給他分析起如今傳媒行業的現狀來。
“你知道現在在A市裡有多少家傳媒公司嗎?”顧流光一邊泡着茶,一邊說道,“大一點的,像東田、華恆、時代影視這樣知名一點的大公司,就有五六個;緊接着還有一些沒有這麼大名氣,但也出過不少好作品的公司和工作室,比如龍騰世紀、還有三聯影視;再往下,就是各種各樣的小公司,他們都是無力跟大公司在影視方面競爭,只能走一走現場演出或是模特經濟的道路。所以,整個A市綜合起來,大概有二十五家左右。”
古德聽完,皺起眉:“那照你這麼說,我們要想在這個行業裡站穩腳跟,豈不是很難?”
“倒也不是。”顧流光說道,“只要有人脈,有資源,有錢,有關注度,知道這個行業的規則,想站穩腳跟很容易。”
“對了,晏總當初讓我離開的時候,給了我一份名單,上面全是圈裡一些大人物的聯繫方式。他讓我多跟他們接觸,說對我們有好處。”
顧流光心中一暖,說道:“恩,他費心了。”
“那我們該怎麼做?”古德問道。
“你最近先按他說的,跟名單上的人都聯繫一下。必要的話,或許還需要跟他們見一面。”顧流光說道。“那個時候你叫上我,我跟你一起去。”
古德點了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接下來我們確定一下公司的名字和性質吧。”顧流光將泡好的茶遞給他,說,“有了一個好名字,知道我們要做什麼,才能把這個公司真正運轉起來。其實成立一個公司很麻煩,不僅需要人和人脈,還需要大量的錢。”說到錢,顧流光果斷乾脆地道,“錢我這些年倒是攢下不少,作爲公司的註冊資金還是夠的,你取出來拿去用吧。”
“咳咳,”古德輕咳兩聲,小聲說道,“唐謙說,晏總曾交給他一個你的賬戶,裡面有好幾千萬的存款……”
顧流光手猛地一顫,茶水潑了出來,燙了他的手。他擡起頭,震驚的看向古德:“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