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
我絕對不要這樣的人生……
好想回到最初……好希望一切都能重來……
窗外下着傾盆大雨,猙獰的閃電劃過天際,照得天空亮如白晝,隨之而來的巨大雷聲震得人心悸。
陳竹雙目無神地躺在牀上,對外界的一切彷佛無知無覺,淚水不停地從眼眶滾落,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指甲狠狠地陷入手掌,白皙的手掌中浮出一道道血痕,但是這一切怎麼比得上心裡的疼痛?
曾經以爲那個人是可以依靠一輩子的,爲了他出國留學的心願,她將全部積蓄取出還向父母借了10萬塊錢圓他的夢想。
他握着她的手流着淚說,“寶貝,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等我,很快我就能回來娶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你不喜歡那份工作就辭了吧,我以後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而等來等去只等到他的一句,我已經結婚了,別再來打擾我了。
爲什麼?……
沒有人給她答案。
她恨,她悔,但是一切可以重來嗎?
一道刺目的亮光劈向陳竹,伴着一聲巨響,陳竹只覺得無法呼吸,缺氧讓她痛苦地掙扎……
“啊——”她終於喊出聲,同時新鮮的氧氣進入她的肺部,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小竹,怎麼了?”旁邊傳來外婆的聲音,她睜開眼發現真的是外婆關切地看着她。
不對,外婆沒有這麼年輕,現在的外婆皺紋不深,頭髮白得也不厲害,她怔怔地看着外婆。
“是不是被雷嚇到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陳竹懷疑這一切都是夢。
“咔噠”一聲,燈亮了,一個無數次出現在她夢中人。
“外公——”看到眼前這個戴眼鏡的瘦小男人,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不管這是不是夢,她都不想醒來,再次看到最疼她的外公,心裡痠疼痠疼的,彷佛要把這麼多年的委屈通通都哭出來。
“小竹,快別哭了,別把爸爸媽媽吵醒了,他們明天要上班呢。”身邊年輕版的外婆輕聲安慰着。
“小竹,外公把陽臺門和窗戶都關好了,雷打不進來嘍,我們不怕。”外公寵溺地拍拍陳竹的頭。
看到陳竹慢慢止住了抽泣,外公才把燈關掉,房間又陷入黑暗。
藉着窗外的微光,她看到自己的小小手掌,這是幼童的小手啊!她的腦中一片空白,自己明明已經大學畢業幾年了,怎麼會是這樣小小的身體?
這黑色的木牀,打着幾塊補丁的蚊帳,還有這外婆自己車的印花被單,……一切的一切再熟悉不過了。
枕邊傳來外婆均勻的呼吸聲,外公的牀在房間的另一頭,有節奏的鼾聲已在房間裡響起,窗外的雷聲雨聲漸漸小了下來,她卻毫無睡意。
盯着掉灰的天花板,直到天色微明,這具兒童的身體才受不了睏倦,昏昏睡去,隱約聽見外公外婆起牀低聲交談,還有屋外父母洗漱的聲音。
金色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眼睛有種很不適應的感覺,翻了個身把臉埋到被子裡繼續睡,卻聽見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起牀嘍,太陽曬到屁股嘍。”
纔不要,睡得正香,誰願意起牀?可是這聲音……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那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在她的牀頭唱着荒腔走板的歌……
她倏地睜開眼,有點愣怔,真的是外公,昨晚的一切真的不是夢!
“外公!”她猛地撲向外公的懷裡,眼眶不禁溼了。
“大懶蟲,趕緊起牀吃飯,讓你媽知道這麼遲才起牀要打的嘍。”外公揉了揉她的頭,笑着說道。
以飛快的速度起牀洗漱後,坐在飯桌前的陳竹慢慢地扒着碗裡的稀飯,佐餐的是榨菜、鹹蛋、肉鬆和甜豆。
小時候的她最愛吃甜豆,那種用蜜糖醃漬的黃豆,每天早晨都要求外公帶她上早市買甜豆,就是這種童年的味道啊!把糖豆含在嘴裡都捨不得吞下去,雖然和二十年後的零食味道相差甚遠,但是這種熟悉的味道讓她再次淚盈於睫。
通過牆上的風景掛曆知道了今天是1991年7月23日,星期二,大暑,再過一個多月她就要上小學了。
現在的她已經接受了重生的事實,心中充滿了對上天的感激,重活這輩子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不能讓父母親人失望!不能讓愛她的人傷心!
爸爸和媽媽已經去上班了,外婆現在還在居委會做會計,只有外公已經退休在家,陳竹小時候就是由外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故而對外公特別親近。
已經刷完碗的外公照例坐在大廳裡看他最愛的戲曲頻道,和着節奏拍打大腿,嘴裡輕輕哼着。
慢條斯理地吃完碗裡的飯,把碗放進水槽裡,外公聽到聲音趕忙過來,“快放下,外公來洗。”
外公外婆一向溺愛她,住在外婆家的日子裡,兩位老人捨不得她做任何家務,小時候的她是個典型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成天跟着老人家看電視裡的《西廂記》、《牡丹亭》,還老向大人埋怨她怎麼沒有個貼身丫頭。
這種思想被她父母知道後把她好一頓教訓,並在她小學一年級下學期的時候搬出了外婆家。
一個還沒上小學的小孩暑假在家該幹什麼?看黑貓警長?葫蘆娃?神筆馬良?西遊記?
1991年,《貓和老鼠》都只有在周天晚上才播,《小神龍俱樂部》要1994年纔開播呢。這個時候連電視遙控器都沒有,摁着電視機調了一圈,不是長得奇醜無比的地方臺主持人,就是穿着大墊肩西裝的方便麪頭女人在做作地走來走去……
雖然20年後的她討厭看電視,但也不得不承認電視節目的質量的確比現在好太多了,九十年代處轉遍電視臺能看的就是《西遊記》和《紅樓夢》了,還有下午才播的《濟公》。
“小竹,趕緊去背乘法口訣表,晚上爸爸回來要檢查的,背不好要挨罰的。”外公看她無所事事地晃來晃去趕緊出言提醒。
瀑布汗,她想起來了,父母對自己的要求一向很嚴格,週一背“一”的乘法口訣,週二背“二”,以此類推,昨天背到了“八”,今天該背“九”了,背不出來可是要被老爸教訓的,過去的陳竹對這種考校怕得要命,現在自然是毫不擔心。
回到父母房間,這個時候父母還沒有自己的房子,而是和外公外婆住在外公單位分的房子裡,就兩間小房間,一個小客廳,還有一個陽臺、廁所和廚房,統共就六十來平方,住着五口人,這在二十年後是不能想象的。
陳竹的父親陳琪不是本地人,出生在本省一個偏僻的山村裡,高中畢業去參軍,在部隊裡由於表現突出連連提拔,現在30來歲已經是副團級幹部了,沒有關係沒有後臺的人能走到這一步是非常難得了。
陳竹對父親的印象一直是敬畏的,父親由一個高中生不斷進修成一個碩士研究生,不斷地努力上進就是他人生的主題,父親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工作,就連看書看電視都會拿本小本子記錄心得。
長大後她曾經接觸過父親的一些上級、同事和下屬,對陳琪的評價永遠是讚歎的,正派、能力強、上進、努力……讓今後也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她一直活在父親的陰影下。
而父親玩命兒似的工作也給他的健康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由於長期的熬夜工作,他的身體沒法得到很好的休息,後來得了嚴重的肝硬化,讓重生前的陳竹和母親擔心不已。
而母親李明清是個知識型的女性,恢復高考後考上了大學,後來被分配到外公的單位裡成爲一名工程師。母親和父親惺惺相惜,互相支持,那個年代的人對於學習和工作看得特別重,母親生下陳竹二年後還到外地進修,把兩歲的陳竹扔給了外公外婆。
出色的父母對女兒的期望非常大,希望自己的女兒同樣優秀,甚至能夠超越他們,因此對陳竹的要求非常嚴格,在女兒的教育上花再多錢也毫不吝惜。
陳竹4歲的時候就被母親送去學習國畫,但是小孩子上課總是走神,學了幾年毫無成效,把老媽氣得要命,爲這也沒少捱過母親的揍。上小學後,父母對她的要求愈加嚴厲,數學、英語沒考上98分,語文沒上95分,就是揍!沒的商量。
說起她的童年就是一部淚跡斑斑的血淚史,雖然平日成績不好,但是每次大考都能考上不錯的學校,在父母的棍棒下,總算考上了重點大學,後來又考上了公務員。
雖然在別人眼裡也是很值得羨慕的,但是對陳竹的父母來說這樣的女兒實在是太讓他們失望了。
他們同事朋友的孩子,不是考了GRE出國留學,就是保送名校的碩博,或是被某大企業高薪聘請了去,年薪幾十萬的,陳竹算是很不爭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