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中午的時候, 三個人坐在了一起吃飯。蔣宏舉了一杯:“我也知道潮汐不能喝,就一杯!爲了今天的重逢,爲了過去的情誼, 更爲了將來的美好!”他自己先喝了。

李響也喝了, 然後看看我, “潮汐, 你現在怎麼樣?”

我儘量笑着說:“嗯, 挺好!你呢?”

“嗯,我也挺好!”

然後餐桌上就安靜了下來。蔣宏實在坐不住了,“我去買包煙, 你們先吃!”沒等我們說再見,他就消失了。

剩下我們兩個似乎更加安靜了, 他細細地咀嚼嘴裡的那塊冰糖桂花糯米蓮藕, 似乎要數一數裡面到底有多少粒糯米, 或者一片蓮藕上有多少個小孔。我則在喝茶的時候偶爾瞟一眼他看他數到哪裡了。

直到服務員進來上菜,見我們這麼安靜, 她愣了一會兒,問:“我可以進來嗎?”服務員還挺上路。

上了菜,她飛也似的跑了。

他嘴裡那塊蓮藕大約已經嚥下去了,這會兒正考慮是不是要轉桌上的託菜盤以便能吃到在我這邊的一盤子薰魚。

他用眼神看了一眼,發現我在瞄他, 立刻示意了一下, 我假裝沒看懂。繼續喝茶舉筷準備吃魚。他頹然地又吃了一片蓮藕。

“你數清楚了到底有多少粒糯米了嗎?”我實在有些僵不住了, 首先開始發問。

他先是愣了一下, “我, 我以爲你並不願意跟我多說話。”聽起來像是委屈的孩子在訴苦似的。

見我復又不說話了,他又加了一句:“你現在快樂嗎?那個, 男朋友對你好不好?”

“都到了這個時候,什麼快樂不快樂的,就是跟一個靠譜的人一起生活過日子唄。”這是實打實的話。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如果你這麼生活也好,至少生活會很安定,也不會讓爸媽操心讓爸媽擔心。”他附和着。

“你呢?怎麼沒帶上次那個小美女過來?”說完了我總要說說你,這纔是對話的格局嘛。

“哪個?”他有些不解,想了一下,才說:“哦,那個靜怡店裡的小姑娘啊,她是個好姑娘,只是我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她有男朋友了吧!很久沒見到她了。”說完他竟然嘴角往上撇了撇。

這麼一來也就約莫二十分鐘過去了,蔣宏一包煙是回去B市買的嗎?我看了眼門,李響說:“他可能已經回去B市了!”Bingo!我可以未卜先知當個女巫或者大仙了。

我頗有深意地看看李響,他說:“他剛從法國回來,就來找我說要看看你,他不曉得我們已經——已經分開了,就只能帶他到這裡來。上次事情之後,他跟劉聖媛還有劉錫良劉叔叔一起搬到了法國,他們在南部法國住着,劉叔叔和我媽他們住在一起了,我一直沒怎麼回去,徐文清被董事會一起除名,拿了些退休金就走了,Sophie現在在法國那邊處理本地以及歐洲的事宜,公司已經是新面貌了。”他突然頓了頓,“我說我這些,你不會煩我吧?”

“不會,你繼續!”我儘量當八卦聽,“你媽媽跟劉錫良?”

“具體我也是聽媽媽說的,至少他們現在很幸福,我回來陪爸爸,儘量讓每個人心裡都能平和些。”

如何能做到大家都平和呢?需要一個人放棄多少,才能讓大家都滿意?散席之後,我們各自回家。臨別的時候他幾次試圖說些什麼,終究沒有開口。有時對別人往往比對自己好,可最後誰來對我們好呢?期盼這樣一個人的出現比期盼永遠更加不靠譜。

我們竟然俗套極了地相互握手道別,他的手似乎比三年前更加粗糙了很多。他稍稍尷尬地笑了笑,便上了車,楊經理在我身後輕聲地說:“也許相見不如懷念。”

“以後的會議我都請假了!”她看着我笑笑。

“該來的總歸逃不掉!”她又頗有深度地說了一句。我捉摸,這位大姐,你到底要求說什麼啊?

她竟然補充了一句就走了,她說:“我說什麼不重要,總要的是他對你是一個句號還是一個感嘆號,或者是個省略號?”

“周星馳是你親戚啊?”她竟然哈哈大笑。我突然覺得她纔是《天龍八部》中少林寺裡的掃地高僧,隱藏在民間的高手啊。

雖然像我這樣,覺得心理診所充滿了神秘感,對心理醫生各種不瞭解之外,其實還是有很多人已經開始偷偷地投奔了這類醫生的“懷抱”,用雷風的話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是來訪者的另一個母親,給孩子一個回到童年的某段經歷然後陪伴他們成長。

近來他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的,終於在一個週六的下午給了我一個小時。

起先,我還有點緊張,但是他十分溫和地坐在我的對面,表情和身體都很放鬆,我在躺椅上,用自己覺得舒服的姿勢放鬆了自己。

他先是問了一些簡單的問題,之後開始給我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後來我知道那些是催眠的手法,讓來訪者進入放鬆狀態。

其實要回到凌雲離開的那天下午和晚上,不需要這麼複雜,一個響指的是件我就能立刻回憶起來,因爲太真實,就像昨天剛發生一般。

整個過程我回憶得行雲流水,真希望那些都是我自己虛構出來的,等我醒來的時候不過是高一某個悶熱的下午上課之前,凌雲,靜怡,蔣宏甚至李響都還在我的身邊。

雷風說:“如果凌雲那天在窗臺上還沒有跳下來的時候,你見到她了,你會跟她說什麼?”

我一定會告訴她,看看我,看看她敬重的顧爸……可除了這些我還可以說什麼?突然我就僵住了,雷風走進了我,握着我的手,“我知道,當時你已經盡力了,你多希望她會繼續活着你可以有機會去好好關心她,解開她的心結,讓她可以有自己的幸福,有自己的家和事業!”

他已經將我拉進了他的懷抱,緊緊地抱着我,這是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一個被接納的懷抱,沒有慾望沒有要求沒有期待,僅僅是一個溫暖的依靠,可以讓我痛哭一場,可以讓我肆意發泄,可以讓我將心底裡的話一股腦兒傾瀉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已經太久了,才鬆開了他。“潮汐,現在你在這裡,跟我在一起,你不會失去我,只要你願意,我會一直都在。”

我擦了擦眼淚還有鼻涕,他遞給我紙巾盒,我連續抽了好幾張。

他無聲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我重新回到我自己的躺椅上,“你剛纔說得很對,我就是感到沒有機會再好好對她給她補償才如此耿耿於懷放不下。”

“相信我,這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他非常認真地看着我說出了這句話,字字珠璣地落在我的心絃上,跟他看《心靈捕手》的時候並沒有覺得這句話這麼深刻,這時候竟然象寒冬的黑夜裡燃起的篝火一般溫暖而明亮地住進了我的心裡。

他看了看錶,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一個小時過去了。他起身,“我不得不說,時間到了,如果願意下週這個時候我們還可以見面!診費請打入網站公佈的我的帳號上,門口我的助理會給你安排下週的約見時間,再見!”之後他做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面,我從躺椅上起來,看着這個依然在工作狀態的雷風,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我跟他的相遇並不是要成爲男女朋友,而是說我們註定是在診室裡的醫患關係?”

剛要開門出去,他突然叫住我:“潮汐,你別走!”我回頭,他快步走了過來,“對不起,我一時沒能從診室角色裡跳出來!”

我笑笑,“沒事,充其量你就分裂了兩個人格而已,而且這兩個人格都很正常!”

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哈哈,你學得真快!”

我驕傲地拽了拽脖子,他說:“一起晚飯,半小時後還有一個來訪者,之後我們走?”我點頭,在門口拿了本雜誌,今天他最後一個來訪者是個快五十歲的中年女人,進去的時候,她似乎有點莫名的興奮,難道見諮詢師還需要有興奮的情緒嗎?

小助理是個看起來十分有少男殺傷力的美女。她見我出來了,讚了一句:“顧小姐你真漂亮!以前有位小姐跟您也很像……”她突然住了嘴,我慢慢地擡頭看着她,她卻立刻住了嘴,任憑我怎麼問,她就是不就這個話題繼續給我任何信息。

我想着是不是我多心了?這裡常常有很多客人,難免有個把相似的也不是新鮮事,可她爲什麼就是不告訴我詳情呢?這就不能不讓人懷疑有問題了。

我繼續翻着手邊的一本《心理健康》雜誌,除了些譁衆取寵的標題之外,我真是懶得翻看細節,哪有那些花花綠綠的圖片雜誌吸引人呢?我立刻扔了這個,端了本《時尚》看起來,時不時地瞄看一眼診室大門,它禁閉着,讓人對裡面發生的事情充滿了想象。

一個小時之後,那扇門開了,中年婦人走出來,臉上還有些淚痕,沒有跟雷風打招呼,她就自己走了。助理追了過去,跟她商量下週的約見吧?

我探頭看了看診室,他從診室出來了,臉色已經比剛纔好多了,“讓你久等了,走吧?去吃什麼?”

“回家做吧?我買了魚和肋骨,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啊,不不不,我忘記了,還有個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他突然十分抱歉地看着我,“可能還需要半小時,你可不可以再等我會兒?辦完了我們就去巷口那家吃點粵菜?”其實魚和肋骨都還在超市裡,我只是神經兮兮地想試驗一下罷了,但不記得是誰說的了,不要測試,多半你都會失望的!當你開始懷疑的時候,多半是有了跡象,而有跡象就說明內裡已經發生質變了纔會在表面上顯現跡象……至於要試驗什麼,似乎我只是有個隱約的感覺罷了。

我再一次發揮了自己裝的能力,巧笑倩兮地說:“沒事,我等你!”這時,小助理回來了,我想我是要多些時間從她這裡知道更多雷風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