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蹲在他身前,一邊吹氣,一邊動作輕柔地按摩:
“醫生明明都說了讓你多休息,你怎麼就不聽呢?就知道逞能……”
週近嶼像是一點兒都不疼,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司予,笑容和煦:
“我們的司予都會發脾氣了。”語氣間竟然還有幾分欣喜。
司予皺起眉頭:“誰跟你說笑了?明天再這個樣子,我就不理你了!”
週近嶼連忙正色,眉眼暗含笑意:“好好好,誰還敢不聽咱們司予的話?”
……
但有些人就是這麼面上一套,背地裡一套,比如週近嶼。
司予晚上突然毫無徵兆地醒來,下意識看向週近嶼的方向,他不在牀上。
司予驚地差點從牀上蹦起來,先是焦急得像無頭蒼蠅在病房周圍轉了兩圈,差點就要給小蛋打電話了——突然福至心靈。
她連忙跑去康復室,果然——空曠的室內,頂上大燈亮着,只有週近嶼一個人,扶着欄杆,一步步小心挪動。
司予剛想叫他,他卻突然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上。
“近嶼!”她連忙跑過去,看見他臉色蒼白,神情很痛苦,一頭一臉的汗。
司予連忙檢查了一番,發現沒什麼大礙,才終於放下心來,想要扶他起來,他卻輕輕推開她,一隻手放在膝蓋上,另一隻手掩着面,背靠在牆上,很沮喪。
還好司予出來的時候,多帶了件外套,乾脆給他披上,倚着他肩並肩坐下。
“這不是我第一次急救室了,卻是第一次進去待這麼久。”
“對不起,我……”
司予看着他搖搖頭:
“我從來沒有怪你,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我的人生,到現在短短二十年,很少有過得償所願,可現在的一切都是我的想要的,我只是想說——
你是不是很奇怪,爲什麼我面臨這麼危險的時刻,我家人卻沒有來,甚至沒有打來一個電話?”
週近嶼看着她,沒有說話。
司予輕鬆一笑: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甚至都可能有了自己的猜想,只是害怕冒然問出來會得到什麼不好的結果。
其實,我的爸爸媽媽很愛我,他們只是不能來,聽爺爺說,我媽媽剛生下我不過兩個月,就和爸爸去工作了。
他們是令人敬仰的科學工作者,在我爺爺眼裡卻只是不稱職的父母。
我爺爺心疼我,剛開始連讓我下地走路不捨得,生怕磕碰了,爸媽再一次回來的時候,我都快兩歲了,竟然還不會走路!
我爸媽當時都快急死了,害怕爺爺把我養笨了。
現在想來,那麼晚才學會走路的我,也是無比幸福的,因爲有爺爺的疼愛。
所以啊,你現在就當做是嬰兒學步,你想趕快站起來,趕快健步如飛,但這不一定是最好的選擇,不如順其自然。
因爲很多事情,早已上天註定,那纔是最好的選擇。”
“那……你會恨你的父母嗎?他們幾乎錯過了你人生中的所有瞬間……”
司予毫不猶豫搖頭:
“他們不能經常陪我,我確實難過……但我絕不恨他們,因爲他們爲了自己畢生熱愛的事業而付出,爲了我們祖國而付出,我無比崇敬他們!
我知道他們也是愛我的,只是還有比我更需要他們的人。”
週近嶼看了她一會兒,忽然低下頭:
“我媽媽也很愛我,可是她很早就離開了……”
“我知道。”
“嗯?”週近嶼眉眼疑惑地看向她。
“我還知道,你母親做飯很好吃,你很懷念她……所以我大學才選擇學了烹飪。”司予眉眼含笑,語氣溫柔而淡然。
“你……”週近嶼眉眼微微皺起,很多念頭一齊閃過,卻來不及抓住。
“我因爲服用激素藥物,從小就很胖,受盡嘲諷和排擠,甚至很少有人給過我一個溫柔的神色。
彷彿胖就是我的罪,我十惡不赦……”
司予抱着腿,目光直視前方,語氣清淡地回憶着那些不堪的往事。
“那天下午,我本來都做好捱打的準備了,反正又不是沒被打過……”她說着,輕笑一聲,包含了太多無奈與辛酸,“但你突然出現救了我,可能你已經不記得還有過那麼一個下午,那麼一個人……
但這卻是照亮我晦暗人生的光亮,我一直珍藏、銘記,從不敢忘……
我設想過無數種我們再次想見的場景、要說的對話……當然也想過,你很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
但從未想過,我們會是這樣遇見……”
她說着,聲音漸漸低落,緩緩低下頭,眼淚跌進衣服,只留下幾處顏色較深的印記。
週近嶼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女孩,電光火石間,埋藏在記憶深處,早已淡忘的一些浮光掠影,此刻忽然全跑了出來。
七年前,他也在上初中,但也是那時候,剛被JM特招爲練習生,其實他最開始根本沒心思當什麼練習生。
只是單純地想跟周致和對着幹,周致和不讓他幹什麼,他偏要幹——
周致和想讓週近嶼乖乖出國留學,好回來繼承他的公司,說當練習生是不務正業。
周致和憑什麼這麼說?那什麼又是“正業”呢?爲了掙錢,爲了擴大自己所謂的商業帝國,永遠得不到滿足,將一切都拋之腦後?
當初母親剛生下他,周致和就開始忙於工作、不着家,如果說司予的父母是爲了他人、爲了國家……
那麼周致和,只是爲了他無法填滿的慾望!
除了保姆,就是母親一個人照顧他,幾乎付出了所有心力,儘管如此,她的丈夫還不理解她……
終於,母親換上了產後抑鬱,甚至最後因此而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周致和卻好像永遠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明明是他奪走了母親……
……
所以周致和越不想讓他幹那些所謂不務正業的事,他偏要幹……
就這樣,他成爲了JM的練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