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鳴滿臉血污的躺在這方不足容納兩人的小池子裡。而那塊從天而降的石頭堪堪的貼着文一鳴的臉,擦着皮肉撲通一聲沉入池底。
文一鳴早已失去意識,對於這塊萬惡的石頭是否毀了他的容也一無所知。不過隨着腦袋漸漸下沉,眼看着水面便要漫到嘴角,估計最多一刻鐘便會完全漫過鼻孔。
當整個洞底歸於平靜後,在洞底角落的一蓬很特別的紫色植物微微顫動了一下。
這紫色植物根莖不深,只是淺淺的貼在泥土表層;高不過一尺,通體暗紫色;其主幹脈絡呈血紅色透出體表,有如一根根血管似的,葉片豐茂而肥碩。
一蓬茂密的紫色植物足有四株,將其角落遮擋得嚴嚴實實。
片刻後,那蓬植物大幅度晃動了下,然後從後面偷偷探出半個長滿雪白羽毛的腦袋。
兩隻充滿靈性的金色眼瞳透過肥厚的葉片,警惕的看了一眼浸泡在池裡有如死人一般的陌生人。
幾分鐘後,發現這名陌生人毫無動靜,它緩緩的從紫色植物後顯現出身體。
原來是一隻如鷹體格般的大白鳥,但眼眸並無鷹眼的銳利,而是有着一絲溫馴;嘴殼亦不如鷹般兇悍,而是纖長有如仙鶴的嘴夾一樣。通體雪白的羽毛上沾染着片片血跡;兩隻翅膀並未收攏體側,均是耷拉着吊在兩側,尤其是右翅,斜斜的拖在地上,一看就知道是被折斷了。
大白鳥腳步有些蹣跚,在自覺安全的情況下一步步的拖着斷翅來到文一鳴頭部的地方。
大白鳥看着水面漫過嘴脣的文一鳴,眼中閃過人性化的猶豫。而後‘咕咕’的鳴叫了兩聲,見文一鳴依然一動不動,它大着膽子探出可愛的腦袋,用嘴夾輕輕的啄了一下文一鳴的臉龐。
在連續啄了幾次文一鳴的耳垂、鼻翼等敏感部位,依然不見其醒轉的跡象。大白鳥轉動着腦袋看了看四周,那金色的眼瞳在暗黑中猶如兩點亮光般醒目。
眼看水面即將漫到文一鳴的鼻孔處,大白鳥看了一眼文一鳴,又扭頭望向不遠處的剛纔藏身的紫色植物,眼眸中閃現出絲絲善良之光。而後艱難的拖着斷刺一瘸一拐的走向那逢紫色植物。
它來到那蓬紫色植物前,用纖長的嘴夾將植物的根莖一層層的挑起,而後叼住主幹,爪子抓地狠狠的向後拖動着。
不到兩分鐘,大白鳥已將連根帶起的紫色植物拖到池子旁。如此重複兩次,大白鳥好似人類一般從鼻孔裡冒出一股股粗氣,估計是累的夠嗆。
此時,文一鳴腦袋處的池子邊緣已擱放着兩株紫色植物。而那隻大白鳥將其以嘴夾靈巧的繞成了一捆,而後用嘴殼使勁的推到池子裡。
大白鳥像是怕觸碰到翅膀的傷口似的,輕輕的扭過頭,將右翅用它那纖長的嘴夾叼起,而後小心翼翼的匍匐了在池子邊緣。伸長了脖子,探頭利用長長的嘴夾將那捆浮在水面的紫色植物塞在文一鳴的後腦之下。
水面剛剛漫到文一鳴的鼻孔,還沒有灌進一絲,文一鳴的頭部因爲腦後紫色植物的浮力居然上升了足足三寸。
大白鳥滿意的甩了甩嘴夾上的水珠,將腦袋翻轉扭到後背,微微沉下眼皮,疲憊的睡了過去。只不過,那隻斷翅卻滲出大量的鮮血,將地面染紅了一大團。
文一鳴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夢見前世那羣科學瘋子將自己固定在機甲之上,不斷的灌輸着一個又一個的靈魂;他感覺自己整個靈魂好像撕裂了無數道豁口,那些灌注進來的靈魂死命的往豁口裡涌進;他感覺腦海的信息紛亂無比,撐的他頭疼欲裂......
他又夢見了狼狽而又焦急的母親,帶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不停奔跑;時不時的回頭看向身後,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母親害怕壓着懷中的嬰兒,緊緊的護住嬰兒側過身體用肩膀硬生生的承受;母親摔傷了,肩膀和膝蓋大片的殷紅浸透了衣衫;母親匍匐在地,拼命的向一籠草叢爬了過去......
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就是那個嬰兒,但在夢中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意識和行動......
母親躲在草叢裡簌簌發抖,後面一羣蒙面黑衣人追了過來,他們在仔細的搜索着,眼看着他們即將走向岔路的另一端,自己卻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起來......
母親嚇得臉色發白,慌亂中忽然爆發出一股力量,強撐起身子抱着自己向前衝了出去。
後方的追兵大笑着追了過來,那戲謔的笑聲讓母親發了瘋的狂奔;自己沒有一丁點恐懼,但是卻無可自控的哭得愈加厲害...
文一鳴感覺在夢裡無比的真實,他一邊哭泣一邊還在莫名的想着,這些是記憶還是夢境,又或是真實的。
前方一塊路引碑!---跳澗崖!
母親帶着自己逃到了這個叫跳澗崖的地方。前方絕壁懸崖,一片雲霧瀰漫在懸崖下;母親不小心踢下一塊石頭,卻久久沒有回聲。
後有追兵,前無去路!
母親絕望的回過身來,看向一羣猙獰的黑衣人,淚水一滴滴掉在他幼嫩白皙的臉上、嘴上,他感覺鹹鹹的,酸酸的,令他的心都覺得酸澀無比。他蹬踢着小腿哭得聲音都嘶啞了。
一名面黑衣人衝了過來,面巾上的雙眼透出一股兇殘,獰笑着一腳想將母親和他踢落懸崖。母親掛着兩行淚水,低頭看着懷中的自己,目光中盡是溫柔和無盡的眷戀。
他忽然停止了哭泣,他看見一名渾身血跡的白袍老人突兀的出現在母親身旁。這老人不過花甲之齡,卻鬚髮皆白。他不明白爲何能看出老人的年齡,但他無比的篤信自己的判斷。夢中也有直覺?他感到不可思議!
花甲老人身影晃動中,在懸崖邊化出數道殘影;頃刻之間,數十名蒙面黑衣人身首異處。而在殘影消散後,老人站在原地仿似從未移動分毫般。
老人不待母親上前鞠躬感謝,忽然噴出一大口黑血,身子一晃便倒在了懸崖邊。
母親費力的將老人移動到樹林中,餵了老人幾口清泉後,拖着疲憊不堪的步伐,將所有的屍體統統掀到了懸崖之下。
不知過了多久,老人醒了過來,接連不斷的咳嗽,每次都會帶出一口淤血。
母親抱着自己一直守在老人身邊,老人卻滿口胡言亂語;不過每過兩個時辰,便會清醒一小會兒。
清醒之時,老人對於母親的感謝僅是慈祥一笑。
沒錯,文一鳴覺得這老人是他見過最爲慈祥和善的一個。高高的鼻樑,有着睿智眼神的雙眸;雪白的長髮披在雙肩,銀亮的鬍鬚籠在胸前。頗具仙風道骨之氣,而眉宇間的一股傲然之色卻怎麼也無法隱去。
從早到黃昏,老人咳嗽越來越厲害,到後來彷彿要把內臟咳出來似的。每次清醒時老人都會喝上幾口母親遞過去的清泉,而後頗有興趣的看着幼小的自己。
最終,老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頭,捏了下自己的舞動的小手;而後,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天問宮的血脈居然流落南樑!祖師的後人!有趣...”而後便不再言語,唯獨看向自己的目光多出一抹深思...
老人神志不清的時間遠遠多出清醒時分數十倍。老人在這個過程中總是胡言亂語,說出很多他似懂非懂的話來。不過重複最多的話就那麼兩句,令他在夢境中都能倒背如流了。
老人時而捻鬚若有所思,頻頻點頭,“仗劍峰內羅剎血,斬龍道下英雄淚!”
不一會兒又長身而起,豪氣沖天的咆哮:“聖壇的渣崽們,能奈我何?哈哈!我瘋魔狂人樑某豈是浪得虛名!”
反覆聽着老人的莫名話語,文一鳴感覺夢境越來越模糊......
只是隱約記得老人最後交給母親一個錦緞包裹,而後...
好像,母親在一堆亂石的草皮上種下了一株松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