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
真正的晴空萬里。
天空跟水洗過一般,變淺了好幾個色號,偶爾飛過的幾抹流雲,絲絲縷縷,細得像捻透明的棉絮。
於青擡頭望了望天空,早上的陽光從大樹的枝杈縫隙間射下來,落在鋪滿腐爛樹葉的土地上,投出一大片斑斑駁駁的光影。
林間縈繞的白色晨霧正一點點變的稀薄,鞋子和鼻息間還能感覺到露水的清涼。
她現在站的地方是一攏田間的畦頭,身後不遠處是一大片楊樹林,但面前沒有農田,而是一方呈長方形的魚塘——水面俱已結冰,看的出冰層很厚,因爲魚塘的主人正現拿一個手搖的冰鑽費勁巴拉的在那破冰。
天氣很好,一大早就很是晴朗,遠處地頭屋舍覆着一層薄薄的白霜,冷也是真的冷,於青跺着腳往手心裡呵着氣,然後被扔過來一雙皮手套。
戰池正彎腰整理魚線和魚餌,穿了件大紅色的滑雪服,劉海始終不那麼聽話的彎翹着,覆在寬闊的額上,鼻尖和臉頰也凍的有點發紅,朝她看過來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出心情很好:“現在還有點冷,待會太陽全出來了,就會好很多。你先戴上這個。”
他手裡拿的是很小的魚鉤,釣竿也很細,於青不懂釣魚,但上輩子陳曦偶爾也會出門釣釣魚,所以她對釣魚懂得還算一知半解。
最起碼她知道他現在手裡拿的魚竿應該不便宜,這個年代的懷姜市,好多釣魚愛好者的釣竿都還是自制的竹木材料的,但戰池現在手裡拿着的,已經是很專業的碳纖維釣竿了。
嗯,寒假伊始,昨天下午他來找她,說明天天氣很好,要不要一起去釣魚?
於青是個懶蛋,在她的人生哲學裡,最舒服的莫過於倒着。
況且她向來最缺乏的就是耐心。
釣魚?上輩子陳曦去釣魚,她陪過一次就死活不肯再去了。
釣魚在她的認知裡真心是最無趣的娛樂,有功夫坐在那盯浮子半天真不如去睡一覺來得實在。
不過她還是一點艮都沒打的點頭答應了。
這是在城西郊的鄉間,司機張哥開車把他們一路拉至這處小山頭,魚塘主人一早就在大門處候着,遠遠小跑着迎上來,滿臉喜暇暇的直搓手。
於青以前總覺得戰池這個官二代有點拿錯劇本,說好的邪魅狂狷一點都沒瞧見,此刻纔有對其身份又多了點認識:官二代就是官二代,光瞧他那副輕車熟路的模樣,就知道他來過類似這種地方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
而且她以爲今天應該是羣體活動,例如最起碼不能少了大班長許友鬆,他跟戰池總像連體嬰一般,哪哪都如影隨形。
但今天,沒有許友鬆,也沒有別人,只有她和他兩個。
魚塘主人一口氣在冰面上鑿了4、5個釣口,都距離岸邊不算遠,這樣可以方便垂釣人坐在田畦頭即可,而不用在冰面上坐凳子,也是夠體貼細心。
然後就一個勁忙活着端茶送水送煮花生,戰池說不用了,自己帶了保溫壺,煮花生就留下了,其他的不用忙。
司機張哥說下午3點再來接他們,自行開車走了,魚塘主人聽了話也不再上前來叨擾,於青手裡被塞了一根細細的釣竿,戰池在她的魚鉤上掛上紅蟲魚餌,讓她試試手。
即便是魚塘,即便站在冰面上甚至都能瞧得見下面一尺多長的肥魚游來蕩去,但於青的釣魚運依舊延續了上輩子,那就是一條不條。
戰池往自己的釣桶裡擱第7條鰱魚的時候,於青終於把魚竿一丟:老孃不玩兒了。
如果是陳曦,一定會不住的好聲安撫她,如果是陳曦,也一定會提前就備下好多的零食來叫她打發時間。
一盆的煮花生都剝完了,戰池終於收了竿,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輕輕踢了她凳子一腳:“走吧,去吃飯。”
午飯也是魚塘主人忙活了一上午備下的:鐵鍋燉大鵝,幹炸小黃花,炒土雞蛋,還有一小鍋嫩豆腐,以及一小碟翠綠的韭菜花。
午飯地點就安放在這座小山頭僅此一間的小屋裡,大竈燒的畢畢剝剝,旁邊放了張小方桌,上面的碟子盆子俱是熱氣騰騰香氣繚繞。
魚塘主人一個勁的搓着手說條件太有限了,請多擔待些。
戰池這人,愛木着個臉,沒啥表情,人家說客氣話,他最多反應也就是微不可查的笑笑。這放在別人眼裡,就有些不明其意,於青瞧着戰戰兢兢的魚塘大叔,忙接口說:“大叔辛苦了,爲了我們裡裡外外忙活了半天,也沒坐下歇歇,太過意不去了!一塊坐下吃吧?!”
魚塘大叔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忙擺手,又招手示意他們坐下。然後又忙活着上酒,酒是提前溫在一個小鐵酒壺裡的,大叔說這是家釀的果子酒,偏甜口,不嫌棄的話可以嚐嚐看。
戰池這才說話了:“酒就算了。”
“別,別,咱試試吧。”於青捧着熱乎乎的酒壺已經給自己斟了一杯,好奇的湊上去聞了聞,酒的顏色是淡黃色的,散發着淡淡的果香。
她上輩子都沒喝過這種家釀,有點好奇,笑着央求道,“就喝一點,嚐嚐看嘛。”
戰池點點頭,於是大叔又端上了一小壺,放大竈上溫着,讓他們慢慢吃,又藉口說要看顧林子,便推門出去了。
沒有外人在場,他倆這頓飯吃的安安靜靜。
於青吃起飯來向來專注,不喜歡多說話,戰池則不管吃不吃飯話都不多,暖呼呼的小屋裡只有勺子碰着瓷盤的聲音和咀嚼聲。
大鵝燉的又酥又爛,很入味,豆腐很嫩,放一點韭菜花和香油,一攪,就跟喝豆花一般;至於主人家自釀的果酒,果然入口甜絲絲的,清口的很,於青把一壺酒都下了肚,又一連吃了三塊玉米餅子,戰池自然也是不遑多讓,他們兩人把一桌的菜都吃了個乾淨,兩個酒壺裡的酒一滴不剩。
魚塘老闆就跟掐着點一樣回來,很利索的收拾了飯桌,於青想伸手幫忙下都被趕緊說不用不用,手裡又被送上了一碗飯後解膩的大葉子茶。
吃飽喝足,一出門,發現正午的陽光實在溫暖耀眼的可喜。
對着太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於青毫不客氣的說:“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