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暖水瓶都摔在樓道里,一隻咕嚕咕嚕直接順着樓梯直滾去了一樓,另一隻內膽摔的稀碎,足有半瓶的熱水盡數澆在於青右臂上——更要命的是,她趴在那裡,整個右手掌都按在瓶膽的碎茬子上,碎茬子上都是血,兩條腿鑽心的疼,爬都爬不起來,一時間整個人都懵了。
二樓的樓梯口是政教處的辦公室,有個老師聽到動靜走出來一瞧,嚇的一個愣怔,邊大步朝她跑過來,邊大聲回頭問:“怎麼回事??!”
於青擡頭望樓道口瞧,就見關彩虹手裡也拎了兩把暖水瓶站在那裡,臉色有點發白,那政教處的老師分明就是問的她。
關彩虹吞了口吐沫,鎮定了一下,回到:“我也不知道……她好像沒站穩,就…摔下去了。”
於青也是這個時候纔開始感覺到右臂以及整個右手鑽心的疼,疼的嘴脣直抖,那老師過來攙扶她,她一直張着嘴吸氣,疼的眼淚止不住的流,那老師一個勁的問她怎麼樣,她卻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辦公樓一樓就是校醫務室,政教處的老師連同校醫趕緊找了個車把於青往醫院送,幾個一起來辦公樓打掃的同學瞧見了,嚇的咂舌不已,忙去學校禮堂找班主任王往報備。
於青直接被送去了市醫院急診室,她右手掌上一手的瓶膽玻璃茬子,大夫需要拿鑷子一點一點的給盡數撥出來,而被燙傷的手臂則需要用剪子剪開袖子,先用涼水沖洗,再暫時塗一層鎮定用的燙傷膏。
沖洗的時候,手掌上的血順着水一直往下流,於青疼痛之餘這也才實打實的從心底裡害怕起來,心想這可是右臂!自己這條胳膊不會就這麼廢了吧?
這右手受傷,她還怎麼參加高考?怎麼考大學?
一想起這個茬右手好像更是火燒火燎起來,實在是忍不住的疼,本來她不想哭的,可眼淚就是忍不住的掉,連給她衝胳膊的護士阿姨都不忍心了,一個勁的念:“呀,小姑娘家家的,怎麼弄成這樣啊。”
班主任王往和小池以及許友鬆是一塊趕過來的,要不是跟前還有班主任,於青鐵定得大哭一場,她一瞧見小池的臉簡直就是委屈的不行不行了,使勁咬着嘴脣不敢張嘴,怕就怕一張嘴就得衝他大哭起來。
小池卻是纔不管跟前有沒有班主任,張腿就朝她衝過去了,一瞧清楚她右手臂的慘狀,倒吸一口冷氣,站那半天沒吱聲,待於青擡頭定睛一瞧,見他眼圈竟是紅了,拿手背使勁擼了兩把眼睛,才梗着嗓子問:“怎麼搞的啊你?”
王往在跟急診室的大夫詢問於青的傷情,許友鬆這時也靠上來,瞧着於青那慘不忍睹的右手右胳膊,默了下,問:“聽說你是拎着熱水瓶從樓梯上摔下來的——”
他低頭去探看她的腿:“腿沒事吧?”
腿當然有事,這一路上上車下車進醫院於青都是被兩個老師拎着走的,膝蓋那不敢打彎,只不過胳膊疼的更劇烈更鑽心也更觸目驚心,所以先來處理胳膊。大夫已經開好了單子,等處理完手上的玻璃碴子,就得去拍片,看看腿部骨頭有無損傷。
大夫這時正給於青的手掌大幅度的淋澆擦拭碘伏,每澆一下於青咬着嘴脣就得渾身抖一下,疼到一時面無人色,頭髮絲下面的冷汗一層一層的往外冒——小池整個人本來一直都閉緊嘴握着拳不做聲的,當下被許友鬆推搡了幾下給死拖硬拽的推出了門去。
過了一會許友鬆自己一個人進的診室來,衝於青苦笑:“我把他攆出去了,班主任在陪着他,否則我真怕他在這就能哭出來。”
於青白着一張臉點點頭,小池不在跟前也好,否則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大哭大叫。
這她哭他也哭,到時候這急診室裡可就真叫熱鬧了嘿!
這時大夫開始用鑷子開始翻撿掌肉裡的玻璃碴子,於青深吸一口氣,心中頻頻給自己打氣說一定要忍住忍住忍住!
便聽得身邊的許友鬆問:“大夫,這……不能用點麻藥嗎?”
大夫搖頭:“用了麻藥肌肉容易無力,這種細碎的玻璃碴子反倒更不容易拔出來。”
話說着,一塊最大的玻璃咔嚓落去瓷盤裡,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於青和許友鬆兩人俱是渾身一震,於青嘴脣咬的一時都從白到了發紫,許友鬆掌心握去她的肩:“於青……,要是疼的厲害,你就……叫出來……”
於青也是怪佩服自己,這個時候還能力氣和心情呵呵一笑,只不過估計她這笑容十分的嚇人,否則爲什麼連向來從不着慌的班長臉色都變的如此難看?
“我、我就覺得吧……”她吸一口氣,說一句話,斷斷續續,“這孟子老兒都說了,這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所以我這輩子,估計要活的十分精彩纔是,否則……,否則——”
於青本來想說:否則老天爺咋這麼愛折騰我啊,動不動就得難爲難爲我!
結果一句話沒來記得說囫圇,鑷子尖戳進肉裡,這俗話說可是十指連心啊!
這手掌的肉也是肉啊!
她一哆嗦,一時忍不住,“啊”的一聲叫出來:“疼!”
這一出聲,腦子裡一直在苦熬着繃着的那根弦終於崩潰決堤,於青一頭的汗,臉上淌的一時也分不吃到底是淚還是汗,到底忍不住嗚咽出聲:“班長……好疼啊……”
許友鬆張手把她摟在懷裡,把她的臉壓在自己的胸腹處,手指不停摸着她的頭髮:“別看,於青,別看。”
他指尖有點發涼,輕輕摸索着捻着她的耳垂,語聲是一種特意做作出來的輕揚:“於大青,我倒不知道,你的耳垂居然這麼厚嘿!都說耳朵大有福,看來咱們於大青這一輩子啊,肯定特有福氣!”
於青一臉的淚和汗都盡數蹭去了他胸前的衣服上,少年的胸口有點暖,氣息氤氳,有種淡淡的很好聞的味道。
具體是什麼味道她一時也分辨不出,總之是和小池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這種味道好像撫卹了她遊走在針尖上的脆弱神經,於青又疼又累,腦筋發矇,也不由喃喃接口道:“班長,我耳朵有個小眼眼,我姥姥說是穀倉,穀倉是專門用來盛糧食的,我小時候我姥就說過,說我這輩子肯定餓不着……”
少年的指尖果然準確停在了“穀倉”的位置,他胸口震動,在笑,指尖無比溫存而溫柔的撫摸在她耳際:“我摸到了,果然有個穀倉!我就說了,於大青果然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