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光銀是黨委委員,分管工作比較重要,相當於常務副鎮長的角色。
當閆光銀彙報到稅務工作時,永樑猛然想起,明年八月份財稅體制改革,將實行分稅制,設立國稅局和地稅局。實行分稅制以後,國家將以今年稅收收入爲基數,超出部分實行國家和地方分成,75%將會歸國家財政,留歸地方財政的只有25%。
前世的時候,到93年底,各地都會虛開稅票,以圖虛增稅收收入基數,此舉還引得中央領導大怒。
永樑想,與其到時候虛開,還不如把功夫做在平時。
“閆鎮長,去年全鎮欠稅是多少?”
“這個數字我還真不清楚。”閆光銀沒想到王永樑會問欠稅。
“閆鎮長,作爲分管副鎮長,這些主要的數據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數啊。”王永樑輕輕地批評了一句。
領導者的威信就是在一些小事上慢慢建立的,今天你批評下屬一個小錯誤,明天又批評一個小錯誤,慢慢地,這個下屬在你面前就有了畏懼,你的威信就建立起來了。
永樑深知此理,抓住閆光銀一個失誤,輕輕批評了一句。
閆光銀稍有一些尷尬,沒想到王永樑這麼重視欠稅,他覺得是不是有點小題大作了?
“閆鎮長,國家現在正在研究財稅體制改革的問題,我估計,最遲明年,國家將會實行分稅制,到時將會以今年的稅收收入爲基數,超出部分實行國家地方分成,國家拿大頭,地方留小頭。所以,今年的稅收工作重點一是清欠查漏,做到應收盡收,二是要挖掘新的稅收增長點,到年底把稅收收入這個基數做大。”王永樑說道。
這番話說出來,閆光銀馬上就服氣了。人家王永樑不是無的放矢,人家是真懂啊!
他是不知道,王永樑前世就是稅務幹部,稅務上的事哪裡能難得住他?
“好,王鎮長,下去以後我立即做相應安排。”閆光銀再也不敢大意,小心應對。
在彙報到經委工作時,閆光銀臉露得色:“王鎮長,今年我們鎮正在建設的有兩個項目,一個是蔬菜脫水,一個是電解銅。尤其是電解銅項目,是一個年產五十萬噸的大項目,建成投產以後,將會帶來上千萬的稅收收入,而且還會解決一千多個工作崗位。”
閆光銀說得眉飛色舞,可王永樑越聽臉色越不好。
“閆鎮長,電解銅這個項目是誰引進的?”永樑問道。
“電解銅是李縣長引進的,當然張立全局長當時主政鎮政府。”閆光銀見永樑臉色陰沉,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永樑沉思有傾,說道:“閆鎮長,今天就到這裡吧,你回去後,先把稅收工作抓一抓。”
“好。那我就告辭了。”閆光銀見永樑打斷了工作彙報,料知是電解銅項目出了事,心下疑惑,也不便多問,依言退了出去。
永樑只所以臉色不好看,是因爲他這一上任,就遇到了大難題。
電解銅是個強污染項目。
電解銅的電解廢液對地下水污染嚴重,飲用有毒地下水的豬通過食物鏈進入人體,當人體內殘存了大量的重金屬之後,極易對身體內的臟器造成負擔,特別是肝和膽,當這兩種器官出現問題後,維持人體內的新陳代謝就會出現紊亂,肝硬化,肝腹水甚至更爲嚴重。
當然,如果含有重金屬離子的水被人類飲用,會造成人類患各種疾病,有的甚至會致癌。
還有就是,重金屬廢水不僅使土壤受到污染,同時會進一步污染水體,造成重金屬離子在農作物生長和水生生物中的富集和積蓄,通過食物鏈對人體造成嚴重危害。
這樣一個項目怎麼會落戶城關鎮?是李承明和張立全不知道它的污染有多厲害?還是明知有害還要上?這其中有什麼貓膩嗎?如果沒有貓膩,環評報告是誰出的?
永樑意識到,這個項目的上馬,其中牽涉的人太多了,縣委、縣政府、縣計委、縣經貿局、縣環保局、城關鎮原領導班子,都不可能獨善其身。
這樣的項目給環境造成的危害有多大,永樑最爲清楚。地下水遭到污染,直接就把全縣甚至鄰縣生態全破壞了,人民的身體健康將受到嚴重威脅,得癌症的人越來越多,死於重金屬污染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這個項目可能會給城關鎮乃至全縣帶來gdp的增長,帶來財富的增長,可能會造就一些百萬、千萬甚至億萬富翁,但它貽害子孫,老百姓罵聲不絕,得不償失啊。
怎麼辦?
最好的處理方式當然是不聞不問,和光同塵,那樣自己照樣升官,而且這個項目不是自己任上引進的,也不必有心理負擔。要是反對的話,自己可就是要跟大批的人作對,而且還是反對自己前任現在貴爲副縣長的李承明,弄不好,官帽子就得丟。
如果不聞不問,受害的只有老百姓,那跟自己從政的初心就完全相悖了。
不行,自己絕對不允許這個項目在城關鎮落地生根!奶奶個腿的,就是這個鎮長不幹了,從此退出官場,也不能日後讓老百姓罵娘。
王永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暗暗下定了決心。
永樑想了想,這事怎麼着也越不過劉加樹去,必須徵得他的同意和支持才行。
想到這裡,永樑看天色已晚,快到下班的時候了,他跟劉加樹打了個電話:“劉書記,晚上有安排嗎?如果沒有安排,咱倆喝二兩?”
劉加樹接到永樑的這個電話心裡疑惑,中午剛喝了酒,怎麼晚上還要喝?他想不出其它理由,覺得王永樑找自己喝酒還是拉關係的意思居多——這當然是他樂意見到的。
想到此,劉加樹痛快地說道:“王鎮長,咱不去飯店,去我家吧,讓你嫂子炒兩個菜,咱哥倆好好喝兩杯。”
“那敢情是好。我正愁沒地方去吃飯呢。”王永樑說道。
“好,那就這樣定了。”劉加樹說完,放下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