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密歐與朱麗葉》和《哈姆雷特》作爲莎翁的兩部知名代表作,單就劇本本身來說,並無顯著優劣之分,一個將愛情寫得驚天動地、感人至深,表達了對世間自由之愛的歌頌;一個將人倫綱常描述得觸目驚心、發人深省,揭露了社會的不公與黑暗,展現對理性思維的呼喚。
無論是讚美自由愛還是歌頌理性美,都是作家人文主義情懷的充分釋放,從這點來看,兩個劇本各有千秋,各擅勝場。
文藝作品本就是如此,只要能將自身立意完整精細地呈現出來,同時能保證故事的趣味和合理,能觸動讀者或觀衆的情緒,那這部作品自身就達到了完滿,可稱獨一無二,這也是爲什麼會有“文無第一”這種說法,各自做到極致的作品,依然超脫勝負這種概念。
當然,這些指的是作品在呈現的過程中沒有出現較大紕漏,沒有技巧上的明顯破綻,比如今晚的話劇,除了劇本之外,要考慮的還有舞臺佈景、道具安排、演員服裝以及最重要的一節,演員表現。
同樣的劇本和故事,由不同團隊來呈現,效果自然不同,和影視劇翻拍的道理類似,而評委和觀衆要做的就是找出這些差距。
中國版《羅密歐與朱麗葉》保留了柳敬亭上交本子的九成以上的內容,只有局部臺詞和情節做了微調,所以在上報原著編劇這一欄,柳敬亭的名字仍然要寫在第一位,這也是康園長特別交代過的一個環節。
儘管如此,上面在重新排練這個劇的時候,還是對之前萬象的版本進行了有意識的規避,可以說是藝術家的驕傲和獨特的審美追求。也可以說是文藝的再創作,總之,主持人把柳敬亭邀請上臺的時候,坐在臺下的某位編劇臉色變得不是特別好看。在他看來。《羅密歐與朱麗葉》這部劇之所以能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績,和他的幾處改動不無關係。邀請上臺的話,自己也應該也有這個資格吧。
不過可惜,此時此刻這個劇場只有一個英雄,而內行人更是已經在討論兩部話劇的相似性和共同性。討論的結果是,他們更加的震驚。
真正有內涵的作品本來就是越討論越覺得不可思議,越研究越覺得了不起,莎學如此,紅學如此,金學同樣如此。
“在柳先生你發表感言之前,請容我再採訪一句。請問柳先生,你讀過《小王子》這本書嗎?”
這個問題問得現場觀衆都有些困惑,作爲一本世界級暢銷童話,現場大部分觀衆熟讀過至少聽說過這個故事。但是主持人爲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儘管很多高校乃至專業話劇團隊對這個故事進行了相關改編,但是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突出的聯繫啊,噢,也不是沒聯繫,這兩個故事的主角都是王子,而且他們似乎都遇到什麼問題。
主持人難道是想說《哈姆雷特》跟《小王子》有什麼聯繫,這應該不是什麼現場採訪,而是刻意刁難了吧?
略知內情的觀衆正自猜疑不定,結果聽到柳敬亭回答說:“看過,你看過嗎?”
“當然看過,即使以前沒來及看,得知今天可能要採訪到柳先生,也會臨時補上,畢竟要採訪《小王子》的作者,怎麼可能不做些準備工作?”
全場再次譁然。
《小王子》的作者?沒聽錯吧,那個柳敬亭還是《小王子》的作者?
現場陷入一片喧囂,觀衆之間互相打聽剛纔主持人的話,以確保不是自己聽錯,結果就聽到主持人特別正式地面向臺下所有觀衆宣佈道:“大家沒有聽錯,這位拿下本場話劇大賽冠軍的柳敬亭先生,同時還是《小王子》的作者,祝大家今天過得愉快,下面把時間交給這位中國天才,我已經不想繼續跟他同臺,因爲我怕自己忍不住把他是《嫌疑人x的獻身》作者的身份也告訴你們。”
主持人裝模作樣地說完下臺,臺下部分觀衆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個訊息。
《嫌疑人x的獻身》?
那本將謊言和愛情寫到絕望和極致的小說,竟是臺上那位笑的有些靦腆的大男生?
“紐約晚上好,大家晚上好……我是來自中國的柳敬亭。”
掌聲。
“我能證明主持人剛纔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笑聲。
“但是,我不得不誠懇地嚴肅地補充一句,對這個世界坦白,對別的世界坦誠。”
大家當然不可能知道這句話的具體意思,所以,大家都認爲這句話很厲害,儘量表現出自己明白的樣子,給予掌聲鼓勵。
“一切大家喜歡的故事,原本就存在,突然出現是因爲某些人的運氣比較好,我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好。”
大家頷首鼓掌,想着中國人果然普遍謙虛。
“《哈姆雷特》是中英兩國人偉大友誼澆灌出來的花朵,它和《羅密歐與朱麗葉》共通屬於偉大的中歐文化年,他們是和平時代的具體象徵!”
這段話自然是受兩位老師所託,本來是有三百多字的激昂演講,但是柳敬亭表示實在缺乏那種表演天分,無奈只好自己總結了這麼一句,沒想到大家聽到這句話,反應格外強烈,甚至已經有歡呼聲響起。
這種效果總算讓坐在臺下的兩位老師鬆了一口氣,接着就聽到那個“終究還是很靠譜的少年”話鋒一轉,說道:“最後就是站在這裡跟胡阿姨和胡小米同學道個歉,希望小米你早點打開手機,查看我道歉的具體內容。”
尖叫聲至此達到頂峰,如果在國內,這樣一句話可能會被部分衛道士判爲戲謔舞臺、標新立異,對舞臺和觀衆有失敬畏等等,但是在民風開放、人們個性相對外向的美國,這樣的舉動只會爲自己贏得更多的歡呼和尖叫。
這是正宗的美國式幽默。好像很多好好萊塢大片中的英雄,他們在拯救地球或者宇宙之後,面對媒體的採訪,通常不會說什麼“爲了大家的幸福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我只要你們好”之類的口號。而是會十分雲淡風輕地來一句“我想念老婆的香吻和南瓜餅”、“終於可以安心帶兒子去海上樂園”、“我想先要回去睡一覺”諸如此類。
這種橋段總能迅速捕捉到觀衆們的會心笑點,而且屢試不爽。
無所不能的英雄。偶然展露常人的一面,那時多麼接地氣和令人親切的一件事。
坐在臺下的胡小米終於一掃臉上陰霾,嘴角掛了點笑意,眉眼逐漸展開。看得旁邊的王文俊心若刀割,而胡媽媽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臺上的柳敬亭,聽到他說完這個道歉,臉上掠過一抹算是迷惘的表情,兩相結合,顯得有些複雜。
……
話劇大賽謝幕之後,五六個國家的記着像鷹隼一樣。等待着圍捕柳敬亭的機會,結果,柳敬亭在英國朋友們的掩護下,成功溜之大吉。
“柳要去找他的女朋友道歉。請大家諒解啊,另外,我對這個話劇也有很多瞭解,你們有問題可以問我的。”奧斯丁移花接木挺身而出。
“三年之內不再上臺。”
逃出來之後的柳敬亭立即給彌琥發了一條短信。
“怎麼,覺得跟我道歉很丟臉?”
彌琥終於“打開手機”。
“哇,你終於出現了!我肯定不是覺得道歉丟臉啊,記得以前跟你說過,我覺得站在大家的面前,感覺像似被扒光了一樣,你瞭解我的,我和某隻叫獸一樣,只是想安靜的做一個美男子。”
胡小米回了一個吐的表情。
“在哪呢?”
“不告訴你。”
“我在時報大廈等你,不見不散。”
“勸你還是早點散吧,我不會去的。”
半個小時之後,圍着紅色毛巾,帶着紅色線帽的胡小米出現在時報大廈前,不過,她完全沒有看到柳敬亭的蹤跡,正在四處尋找,忽然手機響起來。
“喂,你來了沒有啊?”柳敬亭好像很着急地問、
“你在哪裡?”胡小米不耐煩問道。
“大廈門口啊,你呢,來了沒有?“
“沒看到你,你這個路癡加白癡,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位子啊。”
“搞清楚了啊,我就在門口,就是有個戴着紅帽子的仙女這邊,你找過來吧。”
胡小米苦笑,然後放下手機,接着肩膀就被誰輕拍了一下,轉頭看到那張可惡卻一直襬脫不掉的臉。
“好久不見。”
柳敬亭笑着說道,他的背後密佈着燦爛繁華的霓虹燈管和廣告板。
胡小米說不出話,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生,無數斥責的話居然一個字說不出來。
“不要抱一下嗎?”
柳敬亭邊說邊做,把胡小米擁了過來。
“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時代廣場被你承包了……以後你老了,可以自由地帶着大家在這裡跳舞。”
胡小米終於笑出聲,任由柳敬亭抱着,認真地說:“我以後真的會留在美國。”
柳敬亭往後讓開,扶着胡小米的肩膀,問:“你要留在美國?”
“是的,大學畢業之後,會在這裡找個工作,然後一直待在這裡了。”
“那……這,不是,爲什麼?”
“習慣了,而且自由,不用父母管着,更加不用去管他們的什麼約定。”
柳敬亭無言以對。
“王文俊找過你吧?”
“嗯?”
“就知道,你沒去赴約,跟他有關?”
“那倒沒有,最近忙雜誌的事情,感覺有點疲憊,明明設了鬧鐘,結果還是睡得那麼沉,好像鬼壓身的那種經歷,想醒過來但是一直醒不來。”
胡小米眼睛裡開始有擔憂,說:“你要記得鍛鍊,每天坐在電腦前,不經常運動以後會有各種問題。”
“嗯,我知道。”
“別光說不做,每天堅持四十分鐘的小跑總浪費不了多少時間吧?”
“我們公寓有健身設施,我經常用跑步機,對了,你留美國的想法跟父母說了嗎?”
“沒有,到時再說吧,他們應該會很願意。”
“美國……”柳敬亭自言自語了一聲,“我倒還沒這麼想過呢。”
短暫的沉默之後,胡小米主動拉着柳敬亭的手,說:“陪我逛逛,還記得我當初來念書跟你說的話嗎。”
“繞着時代廣場走一圈,漫步百老匯街道?”
“嗯,現在我想再加一件事。”
“什麼?”
胡小米沒有回答,因爲她的嘴巴現在沒辦法說話。
她用實際行動回答了。
在世界最繁華的街道的夜空下,在燈紅光綠的籠罩中,接吻,長時間的接吻。
許久之後,一臉紅撲撲的胡小米幾乎和柳敬亭面貼面,呼吸很快,心跳也很快,問道:“要不要再加一件事?”
“要,特別要。”
……
時報廣場是法定規劃內要求業主必須懸掛亮眼宣傳版的地區,所以這裡是名符其實的不夜城。
不夜城,就意味着有很多人不去睡覺,夜裡不睡覺的人,要麼在傷心,要麼在開心。
紐約這一夜,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