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次見面,徐晴把“喜歡和愛”的悖論關係問題拋給柳敬亭的時候,她在柳敬亭今後情感歷程中所要扮演的角色,也隨之定下基調。
情感顧問算不上,偶爾當頭棒喝的參與是不可避免,特別是事關到楊麗璐。
從目前的具體情況來看,柳敬亭恰恰也需要這麼一個有閱歷、有經驗的人從旁給出建設性的意見。
“我不知道楊麗璐有沒有把情況說給您聽,她去美國的事情?”柳敬亭把面前的文稿合上,推到一旁,認真地問徐晴。
“不用她跟我說,”徐晴身子往後挪了挪,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我是從她那個年紀過來的,而且,我小時候帶過她,算看着她長大的長輩之一,猜也猜得到她去做什麼?”
“晴姨威武。”柳敬亭乾癟地說道。
“得了,”徐晴微嘲的目光看着柳敬亭,“這事有你便宜的,不管臉上裝的多麼爲難和痛苦,心裡盡是得意和驕傲吧?”
柳敬亭苦笑。
徐晴把目光移開,淡淡地看着桌面,說:“就是傻,女孩子永遠不會處理這種事情,或者說,以爲自己是在用最正確的方法解決問題呢,其實就是傻,去美國傻,跟那女孩說了什麼也是傻。”
柳敬亭依舊沉默,徐晴開啓犀利模式,一般男生還真難以招架,多說多錯,不如沉默。
“你不是有問題嗎?”徐晴用眼尖點了柳敬亭一下,剛纔的失態顯然已經雲散。
“您覺得呢,怎麼纔是不傻?”
“你問出這種問題,還真是讓我挺失望,既然去美國見那女孩傻,那不去不見就是不傻了。”
“那是您自己的認知。基於您的三觀建立起來的判斷,應用在她身上,未必……”
“這不是判斷的問題,這是客觀存在的問題。”
“晴姨。恕我直言一句。您這麼說,還是略武斷。我們常常聽到大人訓小孩如何如何,應該怎樣怎樣,可事實上,他們是在用四十歲的思維來揣度二十歲的心裡。這樣不平衡的交流,怎麼可能達成有效的成果?再說,生活經驗這種東西,本來就沒辦法直接灌輸,中年是中年的道理,中二是中二的想法……”
“我聽這些道理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徐晴斜了柳敬亭一眼,“你用這些名詞來偷換概念,太小瞧大人了吧?”
“那您來說。”
“自然成長是沒錯,但是前人走不通的路或者走岔的路。給後人留個警示牌總也不錯吧,就是因爲我二十歲那樣錯過,所以我告訴你,那樣不對,這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就好像我第一次來大姨媽被嚇哭,以爲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直到我媽告訴我真相,我才破涕爲笑,這也是一種傳承。”
柳敬亭嘆息,說:“我以爲晴姨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骨子裡應該挺叛逆,沒想到……”
“滾!”徐晴打斷道:“這完全是兩碼事,不要以爲做錯事就是叛逆。而且,你總是在討論別人家孩子的時候,才把那些驚世駭俗的道理擺出來,關係到自家人時,又是另外一套標準,這本來就是不合理的。具體來說,假如你有個妹妹或者姐姐,處在璐璐現在這個位子,你怎麼處理?”
柳敬亭啞口,想起某年寒假,媽媽跟他說舅舅家的表妹準備結婚的時候,他張口問的第一句話就是:“男孩子哪裡的,家裡什麼條件?”
“即使把這些全部拋開,就事論事,這件事沒必要做得那麼複雜,如果我愛你,你又沒有多餘的負擔,別的什麼就都不再重要了。”
徐晴說着不滿的瞪了柳敬亭一眼:“你也夠奇葩,能這麼不動聲色地跟我討論,莫非你真是璐璐說的那樣,來自外星球?”
柳敬亭無語攤手。
“又或者說你現在處於蘇格拉底的預言中,噢,你呱呱呱地跟我講那麼多大道理,應該聽過蘇格拉底的愛情預言吧?”
柳敬亭自信道:“有一天柏拉圖去問蘇格拉底愛情是什麼,蘇格拉底就讓他穿越一片稻田,去摘一株最大最金黃的麥穗回來,但是有個規則,不能走回頭路且只能摘一次。柏拉圖照做,但許久之後,他卻空著雙手回來了。蘇格拉底問原因,柏拉圖就說他曾看到過幾株特別大特別燦爛的麥穗,可是,他總想著前面也許會有更大更好的,就沒有摘,走到最後才發現,最開始的那幾株原來就是最好的。”
徐晴詢問式的目光盯着柳敬亭。
“晴姨,我沒有。”
“那就是更加愚蠢的中庸之道,不想傷害任何一個,於是就兩個一起傷害?”
柳敬亭終於意識到,這種事情徵求晴姨的意見纔是最愚蠢的,因爲在她看來,這件事本身就是錯誤的。
柳敬亭萬金油收尾:“我再想想,現在還是先去星月一趟。”
徐晴最後補充說:“長輩關心孩子的情感生活,是柏拉圖式的理想國,那個地方是拒絕詩人的。”
柳敬亭點頭起身,剛出房間,正準備跟大家說自己要出門,卻聽到康令月在哭。
“怎麼了?”
柳敬亭走到旁邊,問正在安慰康令月的青椒。
“有讀者在網上,攻擊……”青椒猶豫,沒有說完。
柳敬亭立即明白過來,康令月一直在負責《西遊記》的漫畫,連載的過程中,免不了被讀者和水軍攻擊,但是以康令月的心理素質,以及有柳敬亭靶子王做對比,康令月基本都能應付,這次竟然被氣哭,多半是網上有人說了什麼極爲難聽的話。
柳敬亭側身看向康令月的屏幕,果然看到一個長貼,標題大意就是指責康令月畫風脫離原著,之所以沒有換人,是因爲她跟柳敬亭的某種私密關係。
這個時候,正是古庸生個人作風問題大討論結束的當口,這麼一個帖子的出現,實在敏感。
柳敬亭眉頭鎖住,卻不知如何開口安慰,正猶豫不定,徐晴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你先去吧,這裡交給我。”
柳敬亭點點頭,又看了康令月一眼,轉身出門。
徐晴走到柳敬亭剛纔站的位子,伸手拍了拍康令月,說:“忍到現在,好好哭一場吧。”
……
柳敬亭坐在去星月的車上,腦子裡一直盤旋着薩特那句“他人即地獄”的經典名言,現在應該最應景了。
他人的目光、他人的言論、他人的動作。
成功來源於此,煩惱同樣來源於此。
“刷卡還是現金?”
出租車司機的問題打斷了柳敬亭的思路,已經到地方了。
……
【左耳朵轟鳴不止,思維受擾很嚴重,希望快點好,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