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園長辦公室,柳敬亭倒想起孫泊雅那句“原來是你”的意思,她帶那位凱文去拜訪康園長,李老師告訴她康園長見完馮主席之後還有重要客人要見,孫泊雅和凱文只好暫時離開園長室,路遇柳敬亭之後,才知道那位“重要客人”的真正身份。
不過,知道真相後的孫泊雅隨即釋然,畢竟在萬象學生羣中,柳敬亭之於園長,還是擁有着絕對的優先級,而且八卦樓中傳的那些關於柳敬亭跟康令月之間撲所迷離的緋聞,讓柳敬亭的身份尤爲特殊起來。
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正好是下午五點,距離跟室友們約定吃飯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柳敬亭決定去圖書館轉轉。
從辦公樓往左走,路過第一教學樓,右轉上博雅路,走過情人坡,萬象恢弘的圖書館就矗立在眼前,圖書館門前擺着一個黃色的提示牌,介紹入館規則,如“學生憑證入館”,“不準穿拖鞋”之類的。
剛進圖書館大廳,就感到一股涼意襲來,坐在門口的玩手機的保安看到有人進門,剛要起身查證,看到是柳敬亭,笑着擺擺手,繼續低頭玩手機。
這本來就是一個要麼刷證要麼刷臉的時代,柳敬亭跟保安點頭致意,從正門樓梯上樓。
如果是以前,柳敬亭會毫不猶豫地去三樓302室,因爲那裡是小說館,管內囊括幾十種類別的小說,包括他本人的小說。而且萬象學園爲了表現對這個校友的照顧,特意開闢出一個書架,專門擺放古庸生和柳敬亭的作品。和許多高校圖書館一樣,這個專區是人氣最旺的地方,這個專區的小說也是被翻得最破舊的地方。
柳敬亭今天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去了302,而是來到五樓,先去501翻了十幾分鐘的期刊雜誌,又去502看了會古舊典籍,然後走到右側的樓梯口。通過側窗俯瞰萬象學園,整條博雅路以及不遠處的田徑場收入眼底。
這個時候,突然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內。是林薰和許源,空曠的田徑場內,二人牽着手繞着塑膠跑道散步,柳敬亭忙掏出手機。準備給許源打電話。結果看到他們兩走到主席臺側下方時,竟然開始接吻,柳敬亭頓時樂了,然後他撥通許源的電話。
在電話嘟嘟地等待時,柳敬亭凝目遙望那對忘情的鴛鴦,電話響了七八聲後,兩人意猶未盡地分開,許源掏出手機準備接通。結果柳敬亭果斷掛斷。
許源看了一眼手機,跟林薰說了句什麼。回撥了過來,柳敬亭笑意盎然地接通,但並沒有主動說話。
“喂,老柳,你現在在哪?”
“我剛送完宮承恩,準備回學園,喂老許,你嘴巴里怎麼有股子脣膏的氣味?”
“嗯,什麼,你怎麼聞得到?”
“你在跟,林薰……KISS?”
“啊,老柳你……”
柳敬亭忍着笑意,看着許源拿着電話四顧茫然,電話裡傳來林薰的聲音:“看什麼呢?”
“老柳你在哪裡?”許源看了一圈後,繼續問。
“剛進校門,看到廣場了。”
“那行,我和林薰,嗯我們在那個圖書館前等你吧?”
“你們兩在圖書館看書?”
“啊,嗯,是,林薰她要查東西。”
“那你們還接吻,你們不會是專門過去……”
“什麼接吻,老柳你別在那裡亂猜了,我們怎麼可能去圖書館……”
“沒接吻爲什麼嘴巴里有脣膏的味道?”
“我自己早晨塗的。”
柳敬亭笑得不行,扶着窗臺,說:“那好吧,我等下就到圖書館,你們在池子旁等我吧。”
“行,待會見。”
掛了電話之後,柳敬亭放聲大笑,同時看到許源正在跟林薰解釋什麼,林薰聽了之後,立即警惕地左顧右盼,柳敬亭邊笑邊忙着下樓,他今天是存心要捉弄一下許源和林薰,豐富一下大學生活。
柳敬亭下了五樓,又快步出了圖書館,一溜煙向校門奔去,稍微休息一會,然後再優哉遊哉地朝圖書館這邊走來,走到南區階梯教室,看到許源和林薰正急着朝圖書館這邊走過來,柳敬亭隱藏到一棵樹後面,等二人在水池旁站定之後,重新露面,並加快腳步。
“老柳!”
林薰和許源終於看到自己,許源伸手叫道。
柳敬亭也舉手示意,快步走向二人。
“你們兩今天好興致啊,來看書,對了,薰姐兒,你查什麼資料?”
“《中國電影簡史》。”林薰流暢答道,顯然是跟許源對了臺詞。
柳敬亭點頭,沒有繼續追問,突然搖頭笑道:“說來也奇怪,昨晚夢到你們兩了。”
“夢到我們什麼?”林薰巴不得轉移話題。
“夢到你們在田徑場羞羞,然後被我和老戴看到。”
“老柳你的夢,怎麼這麼低俗?”
“而且齷蹉,你白天都在想什麼呢?”許源斥道。
柳敬亭慚愧自責道:“是我齷蹉了,是我白天亂想晚上亂夢,你們從來沒有去田徑場……”
許源下意識地咳了一聲,臉色略有些不自在,林薰卻狐疑地看了柳敬亭一眼,問:“老柳你剛纔到底在哪裡?”
柳敬亭笑道:“圖書館五樓的側窗旁。”
“老柳你耍我們,你太壞了。”
“哈哈哈……”
“好了,打電話給老戴、璐璐吧。”
“我來打老戴。”許源道。
“那我來……”林薰看了柳敬亭一眼,猶豫道。
“我通知半仙吧。”柳敬亭表情自然地說道。
……
晚上六點半。弘毅公寓9棟501全體成員加許源齊聚校園食府。
“大三之後,感覺每次聚餐都像是告別。”
點完菜,戴岸橋突然發了句感慨。
“主要是老柳。總是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等下要自罰三杯。”
柳敬亭笑着點頭,不知是因爲楊麗璐的緣故還是受戴岸橋那番話的影響,柳敬亭的笑容中帶着幾分與他本人一貫風格完全不同的拘謹,以及黯然。
“我等下,每人敬你們一杯。”
大家聽柳敬亭說這句話的時候,都齊齊看向他。似乎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尋常。
這頓飯在暗裡有些壓抑,明裡依舊歡快的氣氛中結束。
回到公寓時,林薰跟許源說:“奇奇怪怪的。感覺柳敬亭像似在跟大家道別。”
……
第二天,柳敬亭去了趟雜誌辦公室,看上去好像往常一樣,屬於“老闆的偶然巡視”。但他公佈的幾個消息。卻是一條震撼過一條。
“三件事情跟大家說下,”柳敬亭輕描淡寫地說道:“第一,由老常牽頭,編輯部再招一個經驗豐富的編輯和一個實習編輯,前者至少副主編級別,後者學校和專業可以不論,但是文筆和眼光必須要審慎考察;第二,十月份。除了《西遊記》和《福爾摩斯》之外,其他所有我的連載全部下刊。然後半個月之內,統統結書出版,所以之前你們篩選出來的優秀稿件,可以準備刊載;最後一個,最遲今年年底,《西遊記》會拍攝完畢,到時候我剩下的兩個連載也大概都已經完結,接下來,我可能會休息一段時間,不再寫任何連載,具體怎麼操作還沒想好,反正就是跟大家提前說一下,不至於事到臨頭才手忙腳亂。”
“休息多久?”正在記錄柳敬亭發言的常有道聽到這個信息,立即開口詢問。
“至少一年,多則三五年。”
所有人都停下筆,不可思議地望着柳敬亭。
“那就是宣佈暫時封筆嗎?”。青椒問。
柳敬亭點頭,說:“最初的計劃是停刊三年,帶着大家一起去旅遊,不過後來跟晴姨仔細商量之後,覺得這樣做太不負責任,不僅是對讀者,更是對你們,因爲我看得出來,不論是老常、慶宇、還是青椒和令月,都是很出色的雜誌人,我不能那麼自私,毀了你們的職業生涯,罪莫大焉。”
大家都沉默下來,實際上,當初柳敬亭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大家覺得這是老闆在開玩笑,跟着起個哄就算,私下討論這件事,都是不大以爲然的,畢竟,老闆出去玩三年之後,回來還是老闆,自己出去玩三年回來後,那就不知道是滄海還是桑田了。
辦公室靜得連一根線穿針的聲音都能聽到,不論柳敬亭說得如何雲淡風輕,都無法消解他們心中一絲一毫的震驚。
今時今日,“古庸生”三個字對出版界乃至對整個華人文化界都影響重大,那麼可以試想,“古庸生封筆”會跟這個世界帶來多大的震動。
哪怕是短短三年。
柳敬亭笑道:“這算是我們公司的S級秘密吧,大家心裡有數就好,不要向外界透露了。”
率先反應過來的康令月和常有道點頭答應,隨即又擡頭盯着柳敬亭似乎想說什麼勸留的話,但最後仍是放棄。
大家相處這麼久,對這位老闆的性格多少有所瞭解,他並非什麼剛愎自用的人,相反,他擅長集思廣益,能廣發採納大家的建議,但是一旦他做了決定的事情,特別是關於自己的事,基本就無法再挽回。
此外,越是輕輕鬆鬆說出來的決定,往往就越堅定。
……
當柳敬亭在《匠錄》辦公室開會的時候,某作協辦公室也在進行着一場關於他的會議。
“他拒絕被推薦的提議,理由是八個字,‘現在拿獎,仍欠努力’。”
坐在木桌首位的作協主席馮長行遺憾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