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大門口,王重山看着急召他回老宅的王耀軍。
“你回來啦。”王耀軍眼睛盯着順着壺嘴俯衝而下的茶水,等碧綠的茶水均勻的倒滿每個茶杯的三分之二,他才朝靜立在門口的王重山招招手,指着身前的座位道:“過來坐。”
待王重山坐定,他揚起嘴角,臉上擠出一道深深的笑紋,親手端了一杯放在王重山面前,“嚐嚐這茶。”
王重山心知王耀軍急召他過來,肯定不是品品茶這麼簡單,不過既然王耀軍不想開門見山,他也只好見招拆招了。
王重山從善如流地端起茶杯,放到脣邊輕抿了一口,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又喝了一口。
王耀軍哈哈一笑,“怎麼樣?”
“是紫陽雲霧吧。”王重山靠着手腕的力量微微晃動着茶杯,霎時間溢出了滿室沁人心脾的茶香。
現在市面上的紫陽雲霧大多價比黃金的,正真懂行的人都知道,紫山雲霧只有紫陽山上陰面那幾棵百年老茶樹上產的葉子纔算正宗,還要靠當地採茶的少女用嘴脣含着摘下,再貼到胸前的皮膚上一點一點焐幹,最後由世代相傳的炒茶師炒制而成,一年最多幾十斤的產量全都供到了最上頭,根本不可能流入市場。
“你小子也算是個懂的。”王耀軍手指點點面前的王重山,“這是你父親前些日子送來的。”
王重山瞭然.王靖宇官場浮沉多年,行事一向謹慎小心,滴水不漏。縱然不滿自己的父親已久,但依舊隔段時間就送來不少東西,從不肯落人話柄。
“喏。”王耀軍眼神示意王重山看向手裡的杯子,“你再看看,這套東西怎麼樣?”
王重山兩隻手指捏着輕薄的杯沿,荷葉形的杯子染的是淺淺的碧色,映着頭頂那盞鵝黃暖光的宮燈,還沒喝盡的茶水,彷彿裡頭搖晃着不是茶水而是碧瑩瑩的江南春水。那抹碧似乎要暈出杯壁,沁進王重山那兩根玉蕭似的手指裡。
王重山眉頭微皺,反覆琢磨了好一會,嘗試着開口道:“觸手溫潤,色碧似有光,是上等窯口裡出來的東西。就是這式樣……不太像是老東西。”
“說得不錯。”王耀軍撫掌誇讚,“這件東西啊,是涵江前陣子送我的,以前一直擱着,今天倒是頭一次用。”
來了,總算來了。王重山回想起王耀軍上一次能同他如此和藹地說話已經是他還未進王氏的時候了,今天態度大變,可惜沒撐到最後。王重山甚至有些惋惜地想。
“這孩子也算是有心了,這套東西是他自己畫了樣子,親自燒出來的,說是燒燬了好幾窯才湊齊了這麼一套。”
王耀軍邊說邊留心着王重山的神情,見他神情未變,便接着說道:“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們兩在公司裡頭鬧得很不好看,涵江我還是比較瞭解的,你不在的時候他可以說是爲了公司盡心盡力,是他手底下的人手腳不乾淨反過來才牽連了他。你們是血脈至親,這點小事,輕拿輕放也就算了。”
王耀軍三言兩語就幫王涵江把事情撇得一乾二淨。王重山聞言眼角一沉,撇開眼看向桌上擺放的那盆開得正好的水仙。
這麼明顯的表態讓王耀軍眉心一跳,他加重語氣向王重山施壓,“重山,你聽到了沒有。”
王重山眉宇間的溝壑比之前更深,看起來似乎很不甘願,垂首良久之後才擠出一句,“知道了。”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這件事已經鬧得公司上下人盡皆知了,這麼多雙眼睛盯着,他想再進王氏已經不可能了,我會讓人把他虧空的帳給填了,這件事情這麼就算了了。”
“這就對了。”王耀軍滿意地點點頭。他之所以要王重山表態,只是爲了試探自己對王重山的控制力,至於王涵江的未來如何根本無關緊要,大不了給一筆錢,讓他繼續做好自己的公司。
現在試探出的結果很令他滿意,王重山對他的讓步顯然還在他的控制之下,不論是尊敬也好,威懾也罷,反正他要的是自己王家最高掌權者的地位無可撼動,沒有人,沒有人能分走他的權利!
王耀軍眼底閃過一抹陰戾,他輕咳了一聲,瞬間又恢復了那個慈愛的長輩形象,“既然這樣,那你就趕緊把涵江放出來。”
“放出來?!”王重山一瞬間睜大眼睛,似乎對王耀軍的這個說法感到無比壓抑。“自從他被我逐出公司之後就不見蹤影了,財務部幾次都找不到他來填那些虧空,我怎麼會把他扣住不放呢?”
王耀軍沒想到王重山會給出這樣一個說法,他驚詫的表情確實很無辜,不過王耀軍更相信自己手裡消息是不會騙人的。他只當王重山是明知故問向自己賣傻,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你少給我裝傻,你在外面怎麼玩我都不會管,那些小玩意就是消遣時間的東西。但是涵江你要趕緊給我放來,他是我們王家的人,你可別犯渾。”
到現在王耀軍都不信王重山對他那個藏起來的小情人會有什麼感情,他更相信王重山是藉着這件事的由頭徹底解決掉王涵江這個威脅。他也就錯過王涵江在聽到小玩意三個字時眼中浮現的冷意。
面對王耀軍的步步緊逼,王重山卻一反剛剛面對王耀軍的緊張侷促,他盯着眼前的茶杯,一彈手指,撞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王涵江確實不在我手裡,我沒那麼多地方放那些沒用的垃圾。您要不再派人去找找,說不定他這個時候正在哪個窯口又給您燒東西呢。”
王重山這話說出了開玩笑的意味,落在王耀軍的耳朵裡卻直接點起了他心頭的那把火。
對王重山脫離自己控制的憤怒蓋過了對王重山和剛纔截然不同態度的疑慮。
“你……”王耀軍怒瞪向王重山。
“您要真覺得我把王涵江囚禁起來了,您儘管派人去查。”王重山單手託着下巴,說得一派輕鬆。
這讓王耀軍更是火冒三丈,就因爲他手底下的人查不出王涵江的所在,所以他才把王重山叫過來,現在王重山擺明了是要打死不認,他還真以爲自己拿他沒辦法了啊?
王耀軍越想越生氣,上下起伏的胸膛醞釀的怒火終於化作手上的動作,他把手裡的茶杯狠狠的砸向王重山,沒想到王重山也不躲閃,茶杯的棱角結結實實的砸在王重山的額角,隨着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響,一道鮮紅的血流順着王重山的臉頰緩緩往下,令人觸目驚心。
之前費心營造出的祖孫和樂的場面終於被這一點刺目的鮮紅撕破,露出蒼白猙獰的真面目。
王重山緩緩掏出手帕,按在傷口上,雪白的手帕上染出了點點猩紅,他不以爲意,滿臉冷漠看着王耀軍,沉默地和他對峙。
王耀軍深吸一口氣,用手指指着王重山,歷聲道:“別以爲我真的拿你沒辦法,包/養個男孩當情人這種事可可不是一般的醜聞,一旦傳出去,必會損害王氏的利益,到那時候,家族的那些元老們自然也容不下你。”
聽王耀軍這麼說,王重山似有觸動,搭在膝上的手指略一抽動。王耀軍敏銳的捕捉到這個細微的動作,眼中精光一閃,雙手背向身後,側過來,似乎不想再看他一眼。
“王家一系,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我身爲王家家主,不能眼睜睜看着王家的利益受損,你雖然是我的親孫子,我也不能縱容你無法無天。
與其讓你被元老們逐出王家,不如由我召集元老以你身體不佳爲由重選繼承人。這樣你還能保留姓氏,受王家庇護。”
王耀軍沉聲說出了自己的決定,說完後一聲長嘆,做足了大義滅親,正義凜然的姿態,事實上他心裡早就迫不及待要收回王重山手中的權利。
自王重山進入王氏之後,一步一步地得到在王氏的權利,王耀軍雖然還是王家名分上的掌權人,但誰都知道王式的大部分決策已經由王重山拍板。這讓王耀軍既忌憚又憤怒。
乍聞王涵江落在了王重山手裡,他是既憤怒又震驚,待他冷靜下來,又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只要運作得當,他就能牢牢握住王家都權柄。至於新的繼承人,隨便挑個毛頭小子,到時候真正掌權的還不是他?
畢竟還是太過年輕,王耀軍閉着眼睛想着,臉上帶出三分不屑。剛剛那番試探王重山已經暴露出他內心的波動。也是,誰不怕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擁有得越多,顧忌也會越多。王耀軍就是抓住這一點,給王重山兩個選擇,要嘛被驅逐出王氏,要嘛乖乖交出權利,讓出繼承人的位子。
“我也是爲了你好……”王耀軍自覺已經勝券在握,假意苦口婆心地勸起王重山來。
“呵呵。”
聽到這聲輕笑,王耀軍的笑僵硬在嘴角,他倒抽一口氣,鼻頭翕動,又羞又惱地漲紅了臉。
“呵呵呵!”王重山依舊笑個不停,他把臉埋在交疊的雙臂中,肩頭不斷抖動,好不容易控制住笑聲,他才擡起頭,凌厲如劍的眼神直直刺入王耀軍心底,王耀軍愕然,只見王重山微啓薄脣,淡淡道:“既然這樣,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元老們請來做主吧。”
作者有話要說:必須解釋一下又失蹤了的原因,小歸得了中耳炎,耳朵死痛還流膿,以爲是一個人在外求學,所以一直戰戰兢兢地跑醫院治病。現在的狀況是好得差不多了,但聽力還是收到了點影響,只能寄期望它能自己慢慢恢復。所以前段時間實在沒心情更文,對被我食言的親們表示很深的歉意,我自願胖十斤抵罪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