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閣下剛纔言語只是粗通文墨,恐怕整個金陵的文人都要無地自容了!”女子明顯以爲李逆是自謙之言。
李逆眼神閃爍,似乎在昭示什麼。
換個面皮薄的人可能結合之前對待李逆的態度,羞愧而去也未嘗可知。
但是這個女子站在此地,卻是沒有半點的羞怯,反而臉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
她盯着李逆的眼神,笑顏道:“閣下如此文采,不知大名若何,能否告訴小女子?”
李逆始終不好把那句不知羞恥說出口,看着女子靚麗的容顏,輕聲道:“李逆!”
此話一出口,便讓女子一震,隨即問道:“可是金鱗榜上的那人?”
李逆聞此,卻是輕笑道:“姑娘不是瞧不起那些武夫麼?怎麼還知道金鱗榜上的人!”
女子神色不變,坦然答道:“我從未瞧不起武夫,那些馬革裹屍,征戰沙場的將士,在我心中地位尊崇無比!”
說着女子似是想起了什麼,那是一個老者抱着一個小女孩於萬軍之中。
“爺爺,爲什麼北人要南下啊?”小女孩不解道。
“利益使然啊!”老者嘆息一聲,“這江山如此美好,哪一個帝王不想將之徹底征服,完成那無上偉業,只是發兵征戰,苦的還是百姓!”老者長嘆一聲,卻是將小女孩放到了帥臺之下。
“淇兒以後也要從軍殺敵,打跑那些北人!”少女鼓着拳頭道。
“怎可如此!”老者輕笑一聲,“我南楚千萬男兒,怎會讓女子上戰場,若真到了那一刻,南楚也不配享有國祚了!”
“女孩子就不能上戰場嗎?”小女孩還是不解,眼神很是迷惘。
“那是當然,男兒從軍裹屍還,女兒就在家中待着,相夫教子纔是正理!”老者鄭重道。
“嗯,淇兒以後肯定嫁給一個舉世無雙的大英雄,在家中好好相夫教子,也能爲夫君出一份力!”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閃動着。
想到此處,女子又道:“我瞧不起的是那種文不成武不就,偏偏不會吟詩卻又喜歡賣弄,拳腳不通還喜歡在人前表演!”
她加重了語氣,冷聲道:“這種人纔是我最憤恨的!”
李逆見此,卻是輕笑一聲,道:“還好在下粗通文墨卻不喜賣弄,略知拳腳也不喜表演,不是姑娘口中之人!”
女子聞此,也是嫣然一笑,道:“憑公子的詩才,小女子仰望還來不及,怎會瞧不起,況且金鱗榜上有名,想必武藝也不差,公子必然是個文武全才!”
李逆面色平靜,面對女子恭維他沒有半點意動,就算是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也沒有區分什麼。
“姑娘若是沒有什麼事,那在下就先離去了!”李逆看了看遠處的湖景,卻是想要離開。
“你這人……!”女子還未說什麼,她一旁的侍女卻是怒道,卻被女子打斷。
“無事!”女子輕輕舉起玉手,又道:“這位公子既然有急事,就趕快去吧,只是小女子有一事相求,還望可以應允!”
“姑娘請說!”李逆沒有推辭,卻是想聽聽女子說什麼。
“十日之後玄武湖湖心亭會有一場詩會,希望到時候公子可以來此參加,也算是讓小女子的詩會蓬蓽生輝吧!”女子笑道。
李逆沉吟片刻,道:“無事必來!”
說完這句,李逆卻是快步離開此處,身影在夜中漸漸隱去。
直到人影消逝,女子身旁的侍女方纔說道:“公主,何須跟他講客氣?”
女子笑了笑,道:“能夠改出春風又綠江南岸的人,怎麼也值得如此客氣,再說他位列金鱗榜上,似乎和那位天之嬌女有過交集,藉此聯絡一番,如何不可?”
侍女想到昔日各個場所之中璀璨奪目的女子,心中意動,嘴上卻是不饒人道:“那女子就知道賣弄,金陵城中的男子也都瞎了眼,竟對她推崇備至!”
女子笑着敲了敲侍女腦袋,打趣道:“你就是這張嘴巴厲害,人家心中的機謀勝你百倍,我也無法比擬,京中才子推崇,也不無道理,你嫉妒就直說,幹嘛貶低人家?”
侍女聞此卻有些委屈,嘟着嘴巴道:“公主,我可都是爲了你,你還來埋汰我,我可傷心了!”
“你這小妮子,還跟我耍滑頭,看我撓你!”說着女子就去抓侍女的胸脯。
“別,公主,我錯了還不行嗎?”侍女連忙求饒,不敢再出言了。
一番打鬧之後,女子坐在湖心亭前,看着玄武湖上泛舟許多,從侍女身旁接過花燈,拿出火摺子點燃,然後慢慢裝好,走到一旁的水池邊放下。
“公主來此放燈是爲了替自己祈求一段好的姻緣嗎?”侍女輕聲問道。
女子聞此,卻是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道:“身爲皇室之女,終身大事豈是自己能夠做主的?”
說到這裡,她看了看遠處的天色,但見湖心燈火輝煌,遊船四布,然後笑道:“只願我南楚能夠蒸蒸日上,不打破祖父當年的宏願便可!”
“公主胸中裝的是南楚百姓,而非兒女情長,實在是幸甚啊!”
“你就會拍我馬屁!”女子聞此,笑罵一聲,又與侍女打成一片。
李逆回到客棧之時,已是深夜,李逆將手中的扇劍放下,卻是坐在桌子旁用手蘸了蘸茶水,輕輕在桌上畫了起來。
他口中輕輕呢喃道:“京口,瓜州,鐘山!”
一番思索之後,卻是皺了皺眉頭,“沒有地圖,還是無法推斷出具體位置啊!”想到此點,李逆將桌上的水漬盡都抹去,直至看不到痕跡爲止。
“看來這路還遠,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發掘的!”
想到此點,李逆卻是輕輕一把褪去衣衫,躺在牀上便入眠了。
十日之後,卻是當日那女子宴請李逆的時間,李逆左右尋思不過,卻還是往着玄武湖走去。
此去玄武湖,李逆一是想看看這金陵的豪傑,二則是女子的身份。
當日女子穿的便是宮裝,身旁侍女的衣着也不簡單,也似乎是套宮裝。
這兩相對比,再加上她宴請李逆參加宴會,只要稍一打聽,便知清平公主常年在玄武湖湖心亭宴請各大才子,凡是有些本事的人,無一不想於此名揚天下!
既然是清平公主相邀,李逆也不好太過擺架子,他雖處江湖,可眼下畢竟在金陵城中,還是低調些好。
此去詩會,他李逆安心吃菜喝酒便可,裝個啞巴降低下存在感,也是件好事。
換了一套文士服,李逆將扇劍拿在手中,腰間佩着一枚玄清玉珏,頭上扎着藍色布巾,配合着李逆的樣貌,倒也是玉樹臨風,瀟灑不凡!
李逆去的時間不早不晚,再加上刻意低調,倒也沒有引人注目,他舉止自在,沒有太張揚也沒太規矩,隱在人羣之中倒不顯注目。
尋了一處不起眼的座位,李逆慢慢坐下,卻見身後有一顆大樹,他正好半躺着,倒也頗爲愜意。
這角落不起眼,倒也沒什麼人來,一個時辰之後,纔有一個醉醺醺的儒生靠了過來。
一坐下他便對着李逆瘋言瘋語道:“來,兄臺滿飲此杯!”
李逆笑了笑,卻是接過那杯酒,一飲而盡,絲毫沒有半點逗弄傻子的感覺。
儒生眼中閃過一道精芒,卻是轉瞬而逝,片刻之後卻又自顧自地飲酒自語,顯得極爲瘋癲。
看着別處儒士嫌棄的模樣,李逆算是明白爲何會如此。這儒士一副瘋癲的模樣,見誰都要敬上一杯,然後傻呵呵地笑着,只要是腦回路正常的人,都不會去搭理他。
李逆只是不想惹事,纔會飲下那一杯酒,不料這一舉動卻讓周圍的人關注起了他。不過看那眼神,卻和看那瘋癲儒生的差不多。
李逆本來有些納悶,但轉念一想,卻又不再苛求什麼,只是坐在一旁,自斟自飲,完全不在乎周圍人的眼色。
時間一長,周圍人也就不再指點觀望,畢竟大家來詩會都是有目的的,誰會把太多精力放到一個不想幹的人身上,甚至這人腦袋還不咋正常!
隨着天色漸漸變化,詩會也即將開始,幾個才子也都紛紛現身場上,其中幾人簇擁着一個青年公子,卻是格外引人注目。
“那便是陸家少主麼,果真是風流倜儻,不知此次詩會又有什麼佳作流出?”旁邊的人不斷議論着。
李逆卻只是輕輕看了看,便不再關注,他來這裡不過捧個場,誰誰誰再厲害,也不關他的事!
那瘋癲儒生也是看了一眼,不過目光中卻露出幾分不屑,隨即搖了搖頭,再次喝起自己的酒來。
李逆無意間瞟到這一點,之後卻見那儒生又是瘋癲。要不是李逆確保自己看的不是幻覺,到還真是被那儒生的演技給騙了。
“看來這宴會真是臥虎藏龍,很多能人都蟄伏於此啊!”李逆輕嘆一聲,卻是搖了搖頭,繼續背靠大樹,愜意地躺着。
隨後又依次來了些才子,卻不及之前那公子出來時引人注目,直至一個女子來此之時,場上方纔再次喧鬧起來。
李逆本是背靠大樹好乘涼,此刻卻也被驚起,他看着那女子的面容,心中卻是一動,“居然是她!”李逆輕聲呢喃道。
卻聽到身旁有一個醉醺醺的調笑聲道:“她是誰啊?”
李逆一轉頭,卻見那瘋癲儒生躺在自己身旁,手中還緊緊抱着那個酒壺,只是臉上的賤笑,卻再一次地刷新了李逆對他的認知。
“看來你不僅瘋,還很賤啊!”李逆擺正了腔調,雙目直視儒生道。
“嗝……!”儒生打了個長長的酒嗝,然後眯着爽眼笑着對李逆道:“這位名滿金陵的第一才女,你一見着就說居然是她,看來你們早就認識啊!”
“認識又如何,不認識又怎樣?”李逆語調平淡,只是雙眼注視儒生,似乎在審視什麼。
“認識你就得當心了!”瘋癲儒生絲毫不在意李逆的眼神,卻是拿着酒壺指着最初入場引起矚目的那個陸家公子,道:“那人追求這金陵第一才女已經很久了,雙方父母也都頗有意願,恐怕你沒有機會嘍!”
李逆本來心中沒有所想,但是經過儒生這麼一提,卻是將目光看向場上,但見那女子對所有人盡是不假顏色,似乎只有她一人般。
“恐怕是那位路少爺一腔情願吧?”李逆反笑道。
儒生聞此,卻是一笑,臉上露出一絲別樣的神情,這表情似是心酸,也似是好笑,更多的卻是對這塵世的無奈與憎恨。
只是一個表情,李逆便覺得這儒生必定是個有故事的人,便稍微放緩了語氣,默默看着儒生再言語。
“一腔情願又怎樣,這女子身世決定了他的命運,只要門當戶對,有這媒妁之言,成親便是板上釘的事,就算不喜歡又如何,還不是結成了夫妻,到時候牀榻上一躺,還不是死心塌地了!”儒生言語到後面有些粗鄙,但落到李逆耳中,卻是頗爲看好。
他所說的道理雖然殘酷,但卻極爲現實,在這個錢權社會,還真是如此。沒了家世,你就算再得女子喜歡,也都是一場空。
李逆早就看清楚此點,所以一直纔沒有陷進任何女子的漩渦裡,就算是秦悅那般模樣,他也裝作不知道。
因爲他知道,情之一字,沒有權勢來作保障,都會埋下一個苦果。等到日後慢慢舔舐傷口,還不如及早了斷得好。雖然有些懦弱,但卻是最好的辦法。
“兄臺所言極是,看來是個有故事的人,不過在下還真不是如此,也不存在什麼傷神!”李逆想了想,還是說道。
瘋癲儒生嘆了口氣,卻是再灌了一口酒,笑道:“管他風雨幾千年,我自矗立半尺堂!”
隨着女子到來,清平公主也露了面,看着到來的衆人,她清聲道:“諸君已到,詩會就此開始吧!”
說完這句話,她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後便有專門的人來到醒目之處,大聲講着此次詩會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