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至今,生靈在演化,如今人爲萬物之靈長,妖族落於下風,其它邪魔鬼怪更上不了檯面。功訣道法也在演化,古時三千大道共證永生,三千大道就有三千種境界之分,現在的境界之說則已殊歸同途,無論人魔妖鬼,修煉境界都只“煉氣化神、返虛合道”八個大字。
如今東洲,若說某人開闢了洞府,某派開闢了山門,十成十指的是擇一靈山,選一靈湖,設下禁法,規制成家。是寬是窄先不說它,只是如此洞府山門,全然都是露天門戶。
而在上古,空間、靈氣、修煉道途、神通能力,都遠非現在能及。開闢洞府指的乃是藉助地脈、星象、靈寶之力,以自身無上道行法力,開闢一處玄妙空間。空間中借取現實的日月星辰,自成一方廣袤天地,似爲虛幻,只因現實中無處可尋,唯有空間之主才能進出隨心所欲。
那等空間天地,依附於現實大世界,不止是修煉者的安歇所在,更是躲避仇家,免除災厄的絕妙去處。而今,古人遠矣,不知何往,他們留下的無主空間洞府,卻因各種原因,一點點被人察覺。
這些,今人統稱爲“古遺蹟”。
墨雲書帶着十一兒女來到瑤國,落於古遺蹟旁一座名爲“混元門”的修仙門派前。
混元門主是一名六旬老者,身軀精壯,手有老繭,修爲卻僅僅是煉氣中階;他身後帶着的一干弟子,修爲最高者也只是煉氣初階,其餘人都不過是習練凡俗高深武學,附帶着煉氣養生而已,連像樣的境界都沒有,天賦也是不值一提。
“晚輩劉移山,拜見天師大人。”
墨恆剛剛帶着吳剛、夜圖等五人走出乾坤玲瓏塔,就見門主老者畢恭畢敬地對墨雲書行禮。
墨雲書站在混元山門前,如皇者蒞臨臣子家門,看都沒看他一眼,淡淡然望着的是古遺蹟方向,聽他拜服,才隨手輕揮,法力將他扶起:“無需多禮,此處遺蹟是你最先發現?”
劉移山面無喜色,忙道:“是晚輩大弟子出山採藥時看出些許異樣,告知了晚輩,晚輩修爲淺薄,只癡長些庸碌年歲,勉強分辨出那是上古洞府空間。晚輩不敢怠慢,立即上稟了國主。已是年前的事了。”蒼老的聲音謙恭卻不卑微,畢竟是一門之掌,倒有些風度。
墨雲書這才轉頭,目光帶着與生俱來的威嚴:“你師徒有功,可賜《千汐洞明經》延續門派香火。”
屈指一彈,指端一團靈華流光閃動,倏忽沒入劉移山眉心。
劉移山通體一顫,又怔了一下,半晌才品讀消化所得功法的奧妙,不禁大喜過望,撲通拜倒,老淚縱橫道:“晚輩愚鈍,萬謝天師大人賜下求仙妙法。晚輩一門上下,永念天師恩德。”他身後的男女弟子本來戰戰兢兢、躍躍欲試,此番也跟着歡喜,隨他拜倒在地。
墨恆早知《千汐洞明經》,只算中流法門,屬於墨雲書掌握的無數法門中滄海一粟,遠不及《伐折羅經》上乘,更沒有《逍遙道法》極致,再與他的《蓮花法咒》仙法相比,更是落入塵埃了。
但就是如此不入眼的法門,在世間九成九的人看來,卻是遙不可及的仙途奢望。
人與人,實在無從比較。
墨恆看了兩眼,放開這一茬,轉身走到山門一邊,望着墨雲書剛纔凝望的方向。
——瑤國地勢複雜,我竟不知這混元門所處何方。那麼距離這裡最近的古遺蹟,應是我從所未見的了。可這遺蹟既然早早地被發現,以後怎麼又銷聲匿跡?莫非有人在其中鬥法激烈,將整座古遺蹟都崩壞?但若如此,進入其中的人只怕也難以倖免。
想着,他不動聲色地轉頭,看了看上輩子始終完好無傷的墨問閒、墨諶、墨煙城等人,心下皺眉:前世,他們必然如現在一般能進古遺蹟中,既然完好,那麼就不是古遺蹟崩壞,而是另有貓膩。
他眼眸暗閃,輕道:“吳剛,你取三根靈性毛竹枝節來。”
混元門周圍滿山都是粗壯毛竹,在寒冷冬季裡滄桑老翠。
離他不遠的墨諶默默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墨煙城等人則有的輕輕笑,並不說話,含義卻明顯,無非是指他墨恆十四年來從不出府,見識淺薄得緊,連靈性毛竹都要看個究竟,污了墨府威嚴之類的陳舊廢話。
……
混元門上下修爲不高,住所卻十分奢侈。據說常年有世俗中富甲一方的鄉紳和官家子弟攜帶萬金上山求法,區區幾十年的道統,已經建得滿山都是雕樑畫棟,不知情者還以爲這裡是某位貪贓王爺的豪華別院。
墨雲書本就不是化外遊仙,在此處住下並不嫌棄,被劉移山等人像供奉祖宗一般恭敬侍候着。
墨恆等人也各有院落。
“墨諶弟弟,你說,父親怎的不直接帶咱們去古遺蹟,反而在這等小地方停留?”
墨煙城和墨諶的住所毗鄰,再隔一牆就是墨恆歇腳的院落。
墨諶寡言沉穩,對墨煙城的搭訕愛理不理:“父親自有分算。”
墨煙城頓了頓才笑:“我剛聽我姐說,她猜父親昨日來這裡之前,已經去古遺蹟查看過了,畢竟父親飛天流雲,眨眼千里。現在應該是在等候那些得知古遺蹟消息的人朝見。免得到時候古遺蹟大開門戶,卻被無知者鬧出亂子。”
“哦?”墨諶隨口吭了聲算是迴應,看似不善言辭,實則隱然高高在上,不屑爲之。
墨煙城敢怒不敢言,表面上也不敢使臉色。墨諶母子一直受墨雲書寵愛,與墨雪行、墨問閒一樣,在墨府是實打實的高貴少爺派頭;墨煙雨、墨煙城與其母三人在墨府卻寵愛鮮寡,與墨將臨那般,靠着多方示好纔沒有受欺。這就造成了地位差別。
“後峰,羿羽,你們與吳剛、夜圖一道修行煉體修身法門,刻苦一些是必須。除此之外,需得分清首次。昨日教你們的‘祝祭’推拿法門可都熟悉了?若不熟悉,就將明影衛法門暫時停下罷。”
墨恆在院中安然靜坐,神態閒適,以法力雕鏤着手中一根碗口粗的毛竹枝節,正大光明地聽着隔壁兩人並無掩飾的說話聲,然後出聲吩咐着。說話間,指端輕巧毛竹,發出斷續的清音。
後峰和羿羽麪皮微紅,對視一眼,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低聲道:“回主子,小人記得身份本分,也記得首要職責。只是小人粗笨,雖已領會‘祝祭’要訣,卻施展不開,唯恐推拿間失了法力火候。”
昨日墨雲書在逍遙閣,受白香和俞晞慧二人服侍,白香二人用的便是“祝祭”法門。此乃親近下人將自身法力精華凝聚成甘露,推拿間滋養主子周身血脈,天長日久下來,功效顯著,尤其對修爲淺薄的人來說,堪可改善資質、緩緩提升修爲。
墨雲書修爲高深,比之煉氣大圓滿的白香二人高出太多,已經不需要祝祭法門來滋養,只是習慣性享受舒適而已。墨恆現在煉氣中階,卻正需要這等伺候來從旁協助。這也是他向墨雲書索要兩名爐鼎的原因之一。
墨恆指端法力吞吐如刀芒,並不回頭:“你們說,我若早逝,墳裡會有多少殉葬鬼靈?”
後峰和羿羽一驚,臉色劇變,連一邊屏氣凝聲的吳剛、夜圖、耿衝都跟着心驚膽顫地撲通跪倒,磕頭道:“主子此言令小人惶恐。”轉眼間,五個精壯青少男子磕頭如搗蒜,唯恐墨恆聽不到聲響似的。
他們都心知墨恆所說不假,一時連耿衝都少了許多異心。既然墨雲書將明衛、影衛和爐鼎賜給墨恆,就可見墨恆明顯有了受寵徵兆,如果墨恆在明衛、影衛和爐鼎的環繞下遇害身亡,他們這些護衛爐鼎以及奴僕絕無生路。即便沒有生命危險,墨恆要打殺他們也不是難事。
他們這才心頭咯噔一下,徹底地從根本上改觀,明白現在的墨恆早已不是十四年來被人譏諷不屑,連個奴僕管事都敢明裡暗裡欺辱的落難少爺了——竟是隻露兩面,就得了墨雲書一絲歡心!
他們卻怎知這兩次露面裡,墨恆依着墨雲書的喜好,不動聲色地做了多少事,完美了多少細節。就連墨恆都不知道,他能這麼順利地走出第一步,還有虎玄青那一句話的推波助瀾:“墨天師,虎某十分欣賞令郎墨恆墨公子的資質和性情。若是墨天師並不看重於他,虎某他日再來,可否收他爲記名弟子?”
如果墨恆被虎玄青收爲弟子好生教導,墨雲書的臉面也喪盡了,這對他而言可不是殊榮。
隔壁,正在腆着臉皮向墨諶示好的墨煙城聽到他們這裡的聲音,有些難堪地止了話頭。
墨恆再不聞聲響,不由眼含嘲諷,拿着幾節毛竹,拂袖起身,回到房中,才淡淡笑道:“墨煙城比不得他姐姐。既要拍馬屁,受到冷落時又怕人聽到。爲小人之事,卻還放不下身份架子,臉皮厚將不厚,似是而非,難有出息。”
後峰和羿羽聽出他意有所指,麪皮臊得厲害,眼神躲閃間,見他靠坐椅子上把玩雕鏤半成的毛竹枝節,便躬身行禮,稍顯侷促地低聲道:“主子,小人給您推肩?”見墨恆點頭,他們才鬆了口氣,一左一右地雙手交疊,將一身法力精華催使出來,以“祝祭”法門凝成濃郁靈露,往墨恆身體中點點滴滴、潺潺流淌,如同滋潤參天大樹。
墨恆神情不改,暗暗舒適地舒了口氣,閉上眼睛,手指翹着竹節,聲音越發清新沁人。
威嚴並非訓斥,三言兩語,便可淡然生威。
沒多久,墨恆雖靈臺清明,卻舒暢欲睡,突聽敲門響:“少爺,小人送水來,是從山上汲來的靈泉。”聲音有些隔世的熟悉,瞬間帶給墨恆一絲滄桑的觸動。
作者有話要說:週四前的第二更。剩下兩更在夜裡12點前岌岌可危,趕緊完善草稿去鳥。大家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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