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蔭蔭,陽光透過頭頂上方的疏枝密葉投下斑駁的光圈,落在身上,染上幾分靜謐的氣息。
這座小公園,離馬路並不是很遠,鬧中取靜,身處小樹林中,還能聽得到遠處汽車過往的喧鬧之聲。不過因爲已過晨運時,公園裡幾乎沒有什麼。林中吵鬧至此,竟沒什麼人聞聲而至。
安志勤回過頭,目光有絲呆滯,這樣看着籠在微光中有些看不清楚的面孔,竟一時無法回神。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
安寧一腳揣在他的胸前,看着他仰面倒下,急步上前扶起狼狽地爬起身的李美豔,可一雙眼睛卻仍然緊盯着倒在地上的安志勤,手裡抓着緊緊剛纔擊中安志勤後腦的石頭,不敢松江,只是防他再次撲過來。
氣喘吁吁,捂着咽喉咳着,李美豔的手虛靠在安寧背上,眼角一瞥,看到安寧手中石頭上刺目的猩紅。瞳孔不禁微縮,不及多想,便伸手去搶,可手剛碰到安寧,她便轉過頭來,目光淡淡掃過,李美豔的手卻突然一僵,竟忘了要搶下明顯是塊兇器的石頭。
看了李美豔一眼,安寧壓低聲音,卻只是兩個字,“別動。”
一怔,李美豔猶豫了下,到底還是縮回手,可是卻因爲安寧平穩得不帶一絲顫音的聲音而心中略安。
冷眼看着安志勤倒在地上,竟一動不動,一時不知是否剛纔真的打重了。安寧的心裡也有些忐忑,可臉上卻仍是冷冷的沒什麼表情。待看到那安志勤動了下腿後,不禁鬆了口氣。
也不管他還像條死狗一樣賴在地上,她只寒聲道:“你花錢的本事倒大,不過幾月,那一百萬就讓你敗個精光了!居然還敢回來找事兒。”
安志勤也不回聲,李美豔卻是一僵,才知道這混蛋之前竟早就找過安寧。不免憤恨,“你真不是人啊!姓安的,你害我一輩子也就算了,爲什麼還要害阿寧呢!她再怎麼說,也是……”
“媽,”打斷李美豔的話,安寧皺眉道:“我都說過不會認這人了。”
李美豔嘴脣微顫,到底沒有再說什麼。安志勤卻似得了理似地,呼地一下坐起來。捂着頭破口大罵道:“女兒打老子,天理不容啊!李美豔,你就是這麼教女兒的?打破老子的頭還不認親父!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這個大明星是什麼德性……”
被他這麼一嚎,李美豔頓時亂了方寸,惶聲道:“你不要亂來啊!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爲了錢,我給你啊,你之前說的,我全答應你……”
安志勤眼珠一轉,盡顯無賴之態,“剛纔說的那個數可不夠!光是我頭上這傷,看醫生都要花錢了……”
“能說能動還能耍花招,看你都傷得不是很重。看個醫生花多少錢啊?”安寧突然冷笑一聲,拉住李美豔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就是我媽剛纔給你的那些都夠你看醫生住了半個月醫院了。”施施然地把手中的石頭丟開。安寧拍乾淨身上的土,也不看安志勤,只平聲問:“你怎麼回香港的?臺灣那邊的路應該堵死了纔是……”
盯着安寧,安志勤眨巴眨巴眼睛,臉上也現出一分小心之色。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忽然之間,所有能偷渡的路子都被堵死,不能不讓他有些懼怕。當年也曾經在道上混過,雖然混到頭也不過是一個小古惑仔,但有些事總還是知道些的。那些人含糊不清的話裡讓她感覺出是有人在針對他。要不是搭上了澳門的賭船,他還真不知道要再上哪兒找路子來港了。
如果真是安寧……
目光掠過李美豔仍然有些惶惑表情的臉,安志勤原本有些提起來的心漸漸放下來。
怕什麼?再什麼樣老子都是她親生的老爸!再說了,手裡不還捏着她們娘倆最怕的把柄嘛!要是他真的把事情捅出去,那死丫頭還做什麼大明星?還不得讓人指着鼻子罵是不孝之女啊!
越想越樂,一張臉笑開了花。
“你們也不用這麼一唱一和的,我也把話說明白了,要是不答應我的條件,我這張嘴可就不知道要跟那些記者說什麼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了?”安寧笑了一聲,緊緊抓着李美豔的手。“上次我就說過,不會再給你一分錢,看來你是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再看安志勤,她只轉向李美豔,沉聲問:“媽,你對這個男人還有所留戀嗎?”
“你胡說什麼呢?小妹。”嗔了她一句,李美豔只是緊張地道:“他要是真往外瞎說,那可怎麼辦呢?不如就給他錢算了……”
握着她的手,看李美豔一臉的緊張卻是真的再無半分留戀之色,安寧徹底放下了心。看來,老媽是真的只是爲了她才任由這個男人一再勒索。
“人的貪心是沒有盡頭的,給了他一次就會有二次。像他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改好,難道我們要陪他糾纏一輩子?!”看李美豔斂眉不語,安寧冷眼睨着紅了一雙眼瞪着她的安志勤。
“想對記者說什麼,你儘管去說好了!反正從出道到現在,我身上的負面新聞都夠多了!多你這個賭鬼老爸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勾起嘴角,安寧忽然輕聲笑問:“就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做好準備站在大衆面前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你跑路到臺灣的時候可是欠了人些東西呢!不知現在會不會有債主上門呢!”
安志勤一窒,看着安寧挽着李美豔轉身要走,猛地跳起身大叫:“死丫頭,別以爲我不敢……”
轉目,只冷冷地瞥他一眼。安寧揚起嘴角,也不說話。臨走時卻又突然返身把剛纔丟下的石頭撿起帶走。
把老媽送回家,又打了電話給坤叔請他過來陪着老媽。雖然老媽仍然不安地看着她,安寧卻只是笑着叫她什麼都不要管。還有,不管想說什麼,都一定要和坤叔好好聊聊。便託詞還有通告離開。
下午確實還有通告,可安寧卻沒有直接到片場,反倒把車開到碼頭。
把那塊特意撿回來的石頭丟進海里後,她就那麼坐在碼頭的石階上,發了一會呆,才撥通電話。平聲問:“之前請你幫我問的事怎麼樣了?”在聽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後,她沉默了片刻後才沉聲道:“就按之前說好的做吧。不,不需要再考慮了。”回答得堅決,可掛上電話後卻到底還是一聲低嘆。
五天後,15屆金像獎如期舉行。
鋪着紅地毯的新光大道上,以《甜蜜蜜》的劇組最爲惹人注目。從幕後工作人員到演員,十幾人一起走上紅毯,的確是很有氣勢。而更吸引眼球的確實走在最中間的三個人。
二天,很多報紙都在醒目的位置登了這張安寧走過紅毯時的照片,更很形象地用了一個很趣的標題:二王一後。
照片上,安寧走在中間,笑容滿面,除了美麗外另增了幾分優雅地風度。而她挽着的兩位男士一黑一白,俱是英俊。正是作爲老闆的劉得華和男主角黎鳴。
這個有些特別的組合,讓那些原本還想在這次晚會上抓拍幾張安寧和黎鳴照片大做文章的記者都略有些失望。卻成了許多年後三個的粉絲中間流傳最廣,被稱爲最有紀念價值的一張照片。甚至連媒體半帶玩笑的“二王一後”都成了一個神秘的預言。
兩位影帝與一位影后相偕出場,在許多年後,香港電影勢微時的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再無這樣的風景可供人回憶。
今年的金像獎是播映權重返TVB的一年。場面之大,遠勝往年,自然是存了與ATV較勁的心。
主持的嘉賓更是肥姐與家雁姐兩位一起上陣。溫言笑語貫穿全場。
除了《甜蜜蜜》外,安寧還憑着《食神》入圍新佳女主角,其他三位競爭對手分別是鞏莉、蕭方方和吳君茹。對手也算強勁,可不知爲什麼,當她坐在座位上時竟沒有一分緊張感。反倒是一次入圍的黎鳴大感緊張,讓安寧不自覺想起自己一次參加金像獎的情形,歷歷在目,放佛昨日。
雖然說不再緊張,可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大聲念出的那一刻,安寧還是禁不住狂喜。從杜國威手中接過最佳編劇獎時,安寧有些哽咽,“之前我做頒獎嘉賓頒給威哥這個獎,沒想到今天會是威哥頒獎給我。”擡手拭過眼角,她看了看微笑着的杜國威,沉聲道:“雖然很高興,但同樣我覺得很慚愧。我,做得還不夠好,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再站在這個舞臺上,可以很大聲地說這個獎就應該是屬於我的!”
沒有人明白她說的慚愧是指什麼,可是她真的希望有一天能用自己的實力得到這個最佳編劇獎。
現在她捧在手裡的這個,最終還是有些憑了運氣。就像當她再次站在舞臺上接過那尊小金人時所說的一樣:“每一個演員,一生都在等一個能夠讓她發揮的角色。我很幸運,等到了這個角色。也希望,自己可以演繹更多的精彩。”
親吻着拿上手上的小金人,然後高高舉起。在那一刻,忘記所有的一切,她的心裡滿是歡喜。
就像之前媒體設的賭局,安寧會不會成爲影后或是黎鳴能不能成爲影帝,之類的問題早就不是重點。這一屆的金像獎註定是屬於《甜蜜蜜》的。從頭到尾,風光整晚,一舉拿下了九項大獎,成就金像獎史無前例的輝煌。很多年後,這仍是一個無人打破的神話。
金像獎後,老媽的婚禮之前,安寧居家喬遷新居。雖然看起來不過是一幢外表不起眼的獨幢兩層樓,較李健文的半山別墅要小。可精心裝修後過卻處處透着精緻。尤其是保安設置,做得極到位。圍牆高聳再加上移植過來的樹木,狗仔偷窺都難。
最讓安寧喜歡的,卻是那個小花園,雖然不是很大,卻佈置得精緻典雅,尤其是新安放的那個鞦韆椅,和從老宅裡搬過來又重新粉刷過的鞦韆椅並排而放,倒算得上是相映成趣。
搬鞦韆過來時,李健文還有些訝異。沉默了許久,才道:“椅子都舊了,還搬去做什麼。”
“你送小乖的,如果不搬過去我怕他要罵我。”安寧眨着眼,看着李健文不說話只盯着那張椅子,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又去玩別的,只作沒聽到身後那一聲低嘆。
把家安頓好後,就是婚禮。
爲了這一天,安寧已經等了好久。雖然很想把婚禮安排在教堂,可因爲老媽一直都不肯同意,只好作罷。
還是隻在婚姻註冊處舉辦了簡單而隆重的婚禮。
兩個新人一直婉拒,可安寧和李健文卻還是做了他們的伴郎和伴娘,小乖和他的小女友順理成章地成了花童。雖然並沒有刻意通知,可一幫姐妹淘卻全部到場,甚至在老宅等接新人時還惡作劇地捉弄坤叔和李健文等人。直到真的收到九千九百九十九的開門紅包才肯開門。
“你們啊!真是把我這個老婆子顯得更老了。”看着一羣美女笑逐顏開的樣子,李美豔笑得更是開心,卻還故意嗔道。
“怎麼會呢?豔姨今天好年輕的。整間屋子最漂亮的那個就是你了。”蔡紹芬摟着李美豔笑言,惹得一衆姐妹紛紛出聲,甜言蜜語把新娘哄得開開心心地上了車。
看着老媽站在婚姻註冊官面前,低聲道:“我願意”後,回過頭來望她,嚴重卻有隱隱擔憂。安寧上前一步,握住李美豔的手,低聲道:“媽,你什麼都不用想,你只要看着坤叔就好。”
李美豔聞言,轉過頭去,默默望着看着她有些緊張似地李坤。目光微瞬,俯下身去在婚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看到老媽終於簽好字,完成了這一場婚禮安寧輕輕吁了一口氣。轉過頭,看着同樣吁了口氣的李健文,嫣然一笑。終於,成了一
就像一早說好的一樣,喜宴設在麗晶飯店。席開百桌,卻分了兩個廳。生意上的夥伴,安寧圈裡的朋友坐了一個廳,畢竟要照顧一下公衆人物的特殊,而另外一個廳裡坐的除了親戚外更多的還是老街坊。
看着那些原本常用帶點蔑視眼神斜睨自己的師奶熱情地拉着老媽的手,說着恭喜的話,一臉笑容難掩羨慕與些許嫉妒的表情。安寧心裡很有些得意,好似被滿足的孩子,在心底裡笑開。
“安小姐,可以給我籤個名嗎?我女兒好喜歡你拍的戲。”
笑着答應一聲,安寧簽完名擡起頭,臉上雖然仍是帶笑,可在笑容背後卻有一絲冷意。不知道這個向她索要簽名的師奶是不是還記得當年在背後指着她的肚子和人竊竊私語的事情了。
當年在她口裡無藥可救的不良少女如今卻成了她女兒的偶像,不知該說諷刺還是笑話。這樣想時,心裡便有說不清的情緒。酸酸的漲漲的,讓她幾有落淚的衝動。
一一招呼過熟識的人,又和N批不太認識的人合影,再簽了不知是幾十個簽名後,安寧趁着老媽去換敬酒時也偷偷溜出這邊的宴會廳。還好李健文這麼多年商場磨練後最擅長應酬,這種事還是交給他比較好。
轉出宴會廳,遠遠地看到有幾個疑是狗仔的人在門前晃過,安寧不禁皺眉。不過是一個婚宴,就算有圈內朋友前來道賀,也不用盯得這麼緊吧?
搖了搖頭,剛想返身回另一間廳時卻突然停下腳步。
瞪着被三、四個面相兇惡的男人壓着走過來的安志勤。安寧不自覺地翻了下白眼。搞什麼?居然在今天跑到這兒來鬧事!也不多說什麼,示意他們跟着她捌到角落那邊的吸菸室。
安寧抱着肩,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又想怎麼樣?”
“阿寧,你救救我吧!”帶了些哭腔,安志勤有些畏懼地回過頭看看身後的男人。
“救你?又幫你還賭債是吧?我都說過不會再給一分錢了。”冷眼看他,安寧寒聲道:“之前我就說過和你再沒有任何瓜葛,你的事我不會管。”擡起頭看看那幾個明顯來意不善的男人,安寧無所謂地笑笑,“我不想多說什麼,你們立刻帶他走,我不會幫他還錢。”
一把揪住安志勤,領頭的男人惡狠狠地罵道:“你不是說安寧是你女兒會幫你還錢嗎?你他媽的混蛋敢騙老子!”
被他一兇,安志勤幾乎要哭出來,抽抽涕涕地求着安寧,好一通父女之情的話說下來,見安寧仍是冷着臉,便大聲罵道:“老子這幾天還念着一點情分,沒去找那些記者。你要是不幫我還了這筆債,我現在就去找記者,我就不信他們每人敢花大價錢買我這條獨家。”
安寧哧的一聲笑出來,還未說話,就聽見一聲倒抽氣聲。一轉頭,才發現竟是剛剛換過衣服的李美豔。
顯然是聽到了安志勤的話,李美豔的手一直抖着。一雙眼又怨又怒還有一些懼色,就那麼牢牢盯着安志勤。在安寧以爲老媽又要軟下來時,她卻突然開口,聲音冷冷的。
“安寧說得對,你這種人一輩子都改不了。要和你這麼糾纏一輩子,纔是最慘的事。”深吸了口氣,她伸手抓住安寧的手腕。“安志勤,你聽好了。我早就不是你的老婆,小妹也早不是你的女兒,我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以後,你是你,我們是我們。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一分錢都不欠你……”話一說完,甚至不給安志勤再糾纏的機會,拉了安寧就往宴會廳裡走。
被老媽突然地決絕嚇了一跳,卻仍是順從地跟在她身後。回過身去,看到安志勤現出怨恨之色的表情,目光再掃過守在門口的狗仔。她眨了下眼,扔是笑着回過頭挽着李美豔走進宴會廳。
如果暴風雨要來,那便來好了。她,已經做好準備。
83三卷影后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