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過的關卡一度過,其餘的就都只是小‘門’檻,容易許多。
雖然那天拍攝抓蛇一幕NG無數,最後終於拍完卸妝後臉‘色’比紙還白,幾乎癱軟當場。可看回放的導演外帶監製卻都誇她抓蛇在手,挑逗戲‘弄’時的淺笑邪氣迫人,活脫脫魔‘女’再世。說這話時他們是笑盈盈的,可話說得卻讓她不明白是贊還是損。
因爲採用手提,拍攝量便增了數倍。在繁忙的拍攝中,時間一晃就到了12月下旬。
這一天下了夜戲,腳步蹣跚,眼皮都快黏在一起。出了電視城大‘門’,安寧忍不住掩面打了個哈欠。猛地聽到一聲喇叭響。心裡突的一下。這種時候不會有狗仔出現吧?她勉強睜開惺忪睡眼,牽起一絲笑,轉過身去······
目光一滯,擡手‘揉’了‘揉’眼睛。銀灰‘色’的保時捷上,一個俊朗的男人趴在敞開的車篷上,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小姐,你是不是叫了車啊?”
咧嘴一笑,安寧幾步跑過來。毫不掩飾內心的驚喜,“你什麼時候回香港的啊?哥哥。我還以爲你一拍完戲就會回加拿大呢!”
手一擡,輕鬆敲到她的頭。張國榮笑着駁回安寧的控訴,“是你自己把頭湊過來的,怎麼能怨我敲呢?”
發動車子,看看坐在副駕駛仍然嘟着‘脣’的安寧。張國榮只是微笑,“元旦那天,《霸王別姬》會在香港首映,想不想邀請函呢?”
“要!當然要了。”安寧想想,又理直氣壯地伸出手比了一下,“加五張貴賓票。”
好笑的瞥她一眼,張國榮笑道:“你倒是獅子大開口。”
“誰叫你要敲我腦袋了······”安寧嘀咕着,蹭了蹭椅背,眼睛漸漸合上,“罰你送我回家······”
“我剛纔有去看過小乖。阿寧,就算再忙,你也不該冷落······”目光一轉,望着已經合上雙眼會周公的‘女’人。笑着搖了搖頭,“要不要去申請個心理醫生執業資格呢?嗯,專治失眠······”
目光掃過安寧的臉,他眨了下眼,挑起眉來。無奈地掏出手帕,拭去安寧嘴角亮晶晶的液體。想想,自言自語道:“要不回頭你也認我做乾爹好了,也省的我無名無份地做‘奶’爸的工作······”
翻了個身,安寧擺了擺頭,舒服地蹭着柔軟的絨墊。不自覺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啊!老媽什麼時候會煎牛扒了?
把眼睛眯開一條縫,她看着頭頂開闊的天‘花’板,‘花’枝形展開的水晶吊燈。
有點‘迷’糊。呆了半分鐘纔想起是哥哥送她回家的事。這兒是——聽到腳步聲,她忙坐起身,剛把一條‘腿’挪下沙發就僵住。眯起眼,她瞪着趴在沙發前正擡頭瞪她的大狗。嚥了下口水。
“不用害怕,賓果很乖的。不會咬人。”一個沒有聽過的男人聲音。
安寧回過頭,先看到的是一雙眼睛。不是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卻有着溫善的光彩,沉靜一如秋日的湖水。這是一個有着溫暖笑容的男人。或許,這就是哥哥喜歡他的原因吧!?
安寧恍惚地想着,看到他一本正經紮在身上的圍裙,笑容愈深。伸出手,她笑着招呼,“是唐先生吧?我是安寧。”
“我知道哦,”和她握了下手,唐賀年轉過來拍了拍賓果。
見那條黑黃‘色’,半人高的德國黑背搖搖晃晃地走開。安寧正要下地,卻沒見到鞋,便訕訕地笑了下。
“哥哥和我提起過你,也提起過小乖哦!所以我對你可是一點都不陌生······”唐賀年笑着,在安寧驚訝的目光裡,從賓果嘴裡取下一雙藍‘色’的拖鞋放在沙發前。
“哥哥的狗,也很神啊!”很無厘頭地感慨了一句。在唐賀年的輕笑聲中,安寧醒過神,忙穿上拖鞋,坐正身體。看看唐賀年,有很多話想說,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之前只在照片中看過,面對真人,還真是頭一次。
看出她的疑問,唐賀年一笑,“是哥哥抱你回來的。不過因爲房子還沒完全裝修好,只好委屈你睡沙發上了。”
抱?唐賀年都說了什麼,安寧根本沒聽進去。光是被哥哥抱回來這一條信息,已經讓她的腦子炸開了鍋。
看她似乎神遊天外,唐賀年也不說話。只站起身轉進開放式廚房裡。想想,又回過頭來看了安寧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這個‘女’孩子,和哥哥說的一樣,很有趣呢!
“先喝杯牛‘奶’吧!”空降到手裡的牛‘奶’,溫溫熱熱,就好像面前這個男人一樣,只讓人覺得舒服。
“哥哥馬上就下來,我做了牛扒······”看出安寧微有些驚訝之‘色’,唐賀年便笑道:“我的手藝很不錯哦!可是特意去學過的,你嘗過就知道了。”
是爲了哥哥而特意去學廚藝嗎?安寧笑着,還未說話,腳下的賓果已經竄出去。擡起頭,看到穿着運動服的哥哥正走進來,肩上還搭着一條‘毛’巾,顯然是剛剛運動完。
唐賀年站起身,接過哥哥手上的‘毛’巾,隨手理順哥哥有些‘亂’的頭髮。“去衝個涼吧,我去開飯。”
哥哥淡淡應了聲,轉目看向安寧。便笑了,“終於睡醒了?”轉頭看一眼走進廚房的唐賀年,再看安寧。他笑道:“看起來你們兩個相處得不錯,阿年很少和人這樣說笑的。”
“我都是借了哥哥的光啊!”安寧笑着,目光轉向在廚房忙來忙去的唐賀年,心裡有種很微妙的感覺:那個人,是這個家的主人。而她,是被殷勤招呼的客人。心口隱約有一些悶,但立刻就釋懷。
那人,會全心全意地照顧哥哥。讓哥哥可以全無顧忌地在舞臺上。銀幕中煥發耀眼的光芒。如果,哥哥結了婚,娶了一個普通的‘女’人,成了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爸爸,整天爲柴米油鹽奔‘波’,和一般中年男人一樣負擔着家庭的苦樂······那,他還是那個令所有人着‘迷’的哥哥嗎?!
“啊······”捂着額頭,安寧擡頭看着一臉笑容的張國榮。眨了眨眼,竟是笑了起來。
讓哥哥也怔了下,“你是不是被敲習慣了,連抱怨都不會了吧?”
“是啊,是啊!我有被虐症······”安寧嗔着,心裡卻是暖暖的。至少,就算她只是這個家裡的客人。但哥哥對她的態度,仍是一如既往。
“銀行的事怎麼樣了?”
“還好,我同他們說等房子裝修好了再去上班······對了,臥室裡的牆紙就用藍‘色’的還是要換你上次說的那種米‘色’?!”
“你喜歡哪一種?反正裝修都是你在搞,你就自己拿主意好了······”
難得和哥哥在一起時不再多嘴多言,只是靜靜的聽着兩人平淡的對話,看着他們偶爾的對視······
心裡很是高興知道哥哥重新定居在香港的事。一件藝術品,就算是不屬於自己,只要看着就已經很開心了不是嗎?
吃過飯,安寧纔想起下午還有通告,正巧唐賀年要去選盞檯燈。於是三人成行。
唐賀年剛拿了鑰匙要去取車,卻被哥哥搶了去,“今天我來做司機,你們兩個只要享受便好了。”
低頭一笑,唐賀年轉頭安撫安寧道:“哥哥開車很快的,你不要怕纔好。”
安寧點頭,站在‘門’前,看到哥哥的車開過來,安寧正要上前,身邊的唐賀年已經先一步拉開車‘門’。回頭看看安寧,“阿寧,你不是趕時間嗎?”
“是啊!”微微一笑,安寧上前,在唐賀年紳士的爲她拉開車‘門’後上了車。坐在後排的座位上,她默默地看了眼坐在副駕駛上側臉和哥哥說着話的唐賀年。便扭過頭去。
看着車窗外的後視鏡,她皺了下眉,扭過頭去看了看。然後直起身來。如果沒有看錯,後面那輛豐田車從剛纔就一直在跟着他們了。
趴在後窗看了很久,見那輛豐田車仍然一直跟着,安寧不禁轉過去喚了一聲“哥哥”。還未說什麼事,已經聽到哥哥一聲冷哼,臉‘色’變得很是難看。顯然也發現了後來跟着的車。原本就已經開得很快的車速更是彪得飛快。在一個轉彎過後更是突然猛地一個掉頭往回駛去。原本追在他們車後的豐田車見狀也慌了神。左拐右擺卻怎麼也擺脫不掉漸漸迫近的保時捷。
“算了,哥哥。”唐賀年拉了拉張國榮的手臂,婉言勸道:“甩掉他們就是了!和他們置氣做什麼呢?”
“怎麼能算了?這羣‘混’蛋,像賊一樣躲在‘門’前也不知都拍了些什麼。現在又來玩跟蹤這一套把戲!我倒要問問他們是要打劫還是要綁架!”張國榮越說越氣,索‘性’用右邊車體靠過去,打着手勢要豐田車停下來。見它不停,便把車距拉開一些,狠狠撞了過去······
只覺得車身一震,安寧只來得及扶住前面副駕駛座的椅背。車子已經穩穩橫在那輛豐田車前面。
哥哥跳下車,跑到豐田車旁,拉了下車‘門’沒拉開,便大力拍打着車‘門’。“下來!你們下來——”又轉身跑過去攔了一輛車,對着車裡的司機乘客道:“不好意思,請你們幫我做個證。那輛車撞了我的車······”
這是······看到哥哥轉過身又去拍那輛豐田車。驚魂驚魂甫定的安寧終於回過神來。作爲哥哥的粉絲,她自然知道傳說中的“撞車事件”。
可,好像時間對不上啊!不及多想,她拉開車‘門’,幾乎和唐賀年同時跳下車子。
雖然剛纔看起來兇險,但其實哥哥撞過去的時候已經特意避開他們所在的一邊,而是用自己坐的那一邊車體撞過去。
被哥哥一陣猛拍,豐田車裡的人終於下了車。和拿着照相機的人打了個照面。安寧不禁一怔。是香港太小,還是這人嗅覺太靈敏,怎麼好像什麼事情都能參上一腳呢?
“張先生,我們是《X週刊》的。請相信,我們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沒惡意,你們守在我家‘門’前?沒有惡意,你們開着車跟蹤我?”張國榮怒極反笑,喝道:“守在我家‘門’前,你們拍到了什麼?”
沒有回答,吳家棟的目光越過張國榮,與安寧一對即分。
轉目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唐賀年和安寧。張國榮挑起眉,“你們在我家‘門’前多久了?”
“早上就······”被吳家棟一瞪,另一個明顯是新人的眼鏡男慌忙收聲。
張國榮聞言更怒,“把相機‘交’出來!”見吳家棟護着相機不理。他也不多說,劈手上前奪過相機。格開吳家棟伸長的手臂,他飛速地打開後蓋,把裡面的膠捲扯了出來。
“你······”吳家棟氣結,只能喝道:“我們記者也有新聞自由權的!”
“是啊是啊,你們有自由權。不過我們這些藝人也有不讓你們拍照的權利吧!”
爲之語塞,吳家棟只好忍氣吞聲地道:“膠捲也被暴光了,你總可以把相機還我吧?相機是公司的,不是我個人所有財產。”
轉目看看,他跑到路邊攔了輛計程車。“阿年,你先送阿寧去電視城好了。再找李律師來幫忙。”
唐賀年看着哥哥,還未說話。安寧已經急了,“唐先生先走,我留下來陪你等警察啊!”
“胡鬧!現在幾點了?錯過了拍攝,等着巴姐K你吧!”拖起安寧的手臂,把一直掙扎的她塞進車裡。張國榮轉目看了一眼唐賀年,卻沒有說話。
深深望他,唐賀年也什麼話不說。上了車對着司機報了地址,他仍是一臉平靜。
“我不走——”扭過頭去隔着車窗看着哥哥正和吳家棟在說着什麼。安寧語氣不太好的抱怨:“唐先生,你讓司機把我放下。我不想留哥哥一個人。”
轉目看她一眼,唐賀年溫言問:“你相信哥哥嗎?”
怔了下,安寧沉默下來。
“既然相信哥哥,那就聽他的安排吧!”
安寧默然無語。一路上只靜靜的凝望着身邊唐賀年平靜的側臉。是因爲絕對的信任而一點都不擔心嗎?或是擔心也絕不表‘露’出來,以表面的堅強來讓對方安心呢?
突然之間,覺得唐賀年和馮蘅很像。而她,終是無法做到那一步。
下了車,看着計程車遠去,安寧立刻拿了大哥大撥通哥哥的號碼。聽到電話那邊已經平靜下來的聲音。
安寧送了口氣。
“做什麼?嗯,我現在在聊天啊!就坐在記者先生的採訪車裡,和他們聊一些人生大道理······”電話裡傳來哥哥的輕笑聲,“吳記者,你的煙味道不太夠勁啊!······哦,沒事,真的沒什麼。好了,你安心拍戲。嗯,知道。不和你說了,警察來了······”
掛斷電話,安寧仍是不安。下午拍攝時自然連連NG。連和她搭檔的張智林都奇怪地看她,“你沒什麼吧?如果不舒服的話就先休息下······”
“沒事。”藉口補妝。安寧轉到化妝間裡。打開皮包,裡面有半包男式香菸。是前兩天拍戲時從古天勒手裡拿的。雖然平時不吸菸,可每當心煩意‘亂’時,卻是這絲絲縷縷繚繞的煙氣安撫住她紛‘亂’的思緒。
拍過戲,回到家後。想了想,又給哥哥打了個電話。這次接電話的人卻是唐賀年。才知道哥哥去接從北京過來的《霸王別姬》劇組。接下來幾天也都會忙着新片宣傳的事。
聽着電話裡平淡卻隱隱帶出一絲寂寞的聲音。安寧心中一動,不知爲什麼突然道:“我······我今天下午拍的戲,有一場婚禮的戲。那——是一場很特別的婚禮。不是在教堂,不是在酒店,而是在一座荒山。他們拜堂時用的香燭是在墳頭找的,糕點是石頭假充的,水果是野樹上摘的······天父地母,頑友爲媒,山林爲友,兔爲嘉賓,鳥爲歌姬······可能再也沒有比這更寒酸更冷清的婚禮了。可是,當我拍這場戲時,卻不自覺地流下淚來······”爲什麼要說這些呢?連她自己都覺得腦子裡有些‘混’‘亂’。
“那個時候,真的覺得如果兩個人只要真心相愛,那世俗上的一切都無所謂。哪怕是沒有真正形式上的婚禮,不被所有人祝福。但,只要幸福就好······”聽着電話裡的沉默,安寧也靜下來。忐忑地覺得自己太過唐突。
可就在她已經要開口說“對不起”的時候,話筒那邊傳來一聲低笑和一聲輕輕的“謝謝”。安寧鬆了一口氣,緩緩掛斷。
趴在沙發的扶手上,下巴枕着手背。靜默許久,突然一聲幽幽的嘆息。
如果可以,請就這樣一直陪着哥哥,寵着他,相信他,縱容他,讓他一直像孩子一樣每天都笑得燦爛。如同陽光一樣溫暖每一個人。
如果可以,請容許她這樣留在哥哥身邊。貪心地汲取比別人更多的溫暖,偷偷的享受那讓人無法戒除的寵愛。帶着竊竊的喜悅與滿足······
仰起臉。安寧微笑着。在燈光的照‘射’下,臉頰邊閃動着瑩瑩微光······
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