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青本以爲全班一起努力的話,元旦匯演很簡單就能完成。但要是讓她自己一個人考慮的話,難免覺得無從下手。此時她真正才明白,爲什麼那陣子王啓山會爲了劇本茶飯不思輾轉反側——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首先她必須瞭解往屆的大合唱是怎麼個情況,儘量避免撞梗,並研究有沒有可以借鑑的地方。
其次她要考慮合唱時的佈置和編排。全班同學都要上,得站成什麼樣子?哪個人站在哪裡?唱的時候分聲部嗎?誰指揮?
接下來還有服裝、音響、燈光等等雜七雜八的事情……
要考慮的太多了。
雖然從王啓山那兒聽了不少經驗,得到不少幫助,到底第一次上手,盛青青難免感到力不從心。
可她是班長。要是連她都覺得累的話,其他同學該怎麼想呢?
她總得學會自己拿主意,不可以再把屬於自己的工作強壓給每個人,讓他們分擔不屬於他們考慮的事情了。
決定大致的流程之後,盛青青組織班委討論了些細節,決定了兩三個方案,再到班裡宣佈,又接連採納了幾個同學的意見之後,終於徹底敲定了大合唱的方案。
爲了忙活這事,盛青青已經幾天沒有睡過好覺了。可當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她感覺滿身輕鬆,並且非常興奮與得意。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以組織者的身份去完成一件事情。
盛青青再次鄭重地將報名表交給楚江。
楚江雖然沒有問,但看盛青青的神態,心裡也有了個底。再加上盛青青立馬又真誠地跟她道謝,楚江便明白了七八分。
楚江以前就是1班的班長,對1班的情況頗爲了解。當學生會會長之後,整日跟學生們鬥智鬥勇,哪裡不知道他們的想法呢。見此,不由得似笑非笑地問:“決定好了,不改了?”
盛青青點了點頭。
“那你看着辦吧,別影響成績就成。”楚江說。
盛青青覺得楚江說得有些冷漠。元旦匯演面前還談成績幹什麼呢,是覺得排練一定會耽擱學習嗎?能因此放棄嗎?但她不得不承認,排練需要花費很多的時間精力,沒有人能保證1班的成績不會因此下降。就算她現在能冠冕堂皇地說着總有比學習重要的事情,內心也不想落到更差的名次。就算她自己可以,也不能鼓動整個班級一起。
現實不可能總爲理想而讓步,元旦匯演應該在不影響學習的情況下進行,否則也失去了初衷。
但,想要平衡學習和文娛活動,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尤其現在對象是全班同學。
雖然對於前輩們的忠告或者說是警告仍不能理解得那麼透徹,盛青青還是大致明白了現在她需要做的事情。
比如說,減少磨合——事先將細節問題考慮得更爲全面,和班委討論好避免臨時更改,排練時能一次過關就一次過關,儘量不要太多佔用大家的學習時間……
事先安排好也算是班長的工作吧。這正是該班長自己拿定的事情,而不是藉着民主的名頭把雜七雜八的事情都推給同學們決定。
要不然,需要班長做什麼呢?
1班同學並非那麼不近人情。或者說即便學習再重要,他們還是會好好配合排練。也許是他們明白這確實是站在全校面前演出的最後一次機會,因此多少會珍惜;也許是他們明白,與其心不在焉地浪費更多時間來排練,還不如認真些一次過關,節省更多的時間學習……
總之,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一直到了那天。
那一天,盛青青像往常一樣爲了元旦匯演努力,半節課又是走隊形,又是大合唱的。好在在同學們的配合下已經初具雛形,不需要一遍遍地磨合。
剩下的半節課自然要還給他們。
同學們紛紛散了,盛青青卻還要留下來收拾場地。爲了模擬元旦匯演,他們借用了報告廳的舞臺,同時也借用了音響等設備,這是需要歸位的。除此之外,盛青青還得把用上的道具收起來。
他們是利用體育課的時間排練,因而喬琛喬詩詩那兩個小兔崽子藉着手語和合唱不需要一起排練爲由,不知道跑去幹嘛了,也許是打籃球?總之從一開始就沒有出現過。好歹喬詩詩也是組織委員呢,元旦匯演的事情除了班長盛青青,就數她要操心最多了好不好。
無論怎麼說,現在只剩下盛青青一個人了。
她一邊將合唱臺階推到舞臺後面,一邊在內心吐槽喬詩詩。好歹還參與了去年的元旦匯演呢,今年就不靠譜起來。最先說要合唱的是她,後來追着吐槽的人是她,規劃設計的時候比誰都幹勁十足充滿熱情的是她,排練起來跑得最快的也是她……盛青青簡直沒見過比喬詩詩更分裂的人了。
不過,現在她還能這麼開心,真好。
盛青青這麼一想,心情好了不少,推臺階也有勁兒了……誒,沉重的臺階怎麼突然推起來這麼輕鬆,難道她小宇宙爆發了?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盛青青停住了腳步。
可臺階還在繼續前進。
盛青青意識到了什麼一般,順勢扭頭看向身邊,然後愣住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有一個少年正低着頭默默幫她推臺階。
如果是別人盛青青一定會非常感動,並駁斥自己一直以來“1班那羣爲了學習連命都不要的傢伙是絕對沒功夫對需要幫助的少女伸出援手的她還是自力更生吧”的錯誤想法。
只可惜,那個人不僅不是1班同學。
而且是許韜。
盛青青已經很久沒有看見許韜了。這個少年顯然已經逐漸淡出了她的世界,以至於盛青青乍一看到許韜,還想了會兒這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眉眼是屬於誰的,而後纔想知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可隨之盛青青的心很快變得五味陳雜。
似乎很久之前許韜也這麼默默地幫過她,似乎什麼時候許韜對她輕蔑而冷漠地笑過,似乎昨天她和許韜還並肩走在回去的路上,似乎他們之間已經隔了漫長的歲月再也找不回曾經。
愛與恨交織在一起,然後慢慢沉澱下來。
正如盛青青最終變得平靜如水的心。
盛青青不是沒想過報復。
他們曾經是好朋友,或許也成爲了仇人,可現在相對而立,只覺得彼此陌生得像是根本不應該有任何交集。
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忘記的,缺少的只是時間而已。
“謝謝。請問有什麼事情嗎?”盛青青公式化地問道。
許韜低着頭,一語不發地推着臺階。盛青青問了幾聲他都不答,雖然莫名其妙,可也不能幹看着讓他完成屬於自己的任務。哪怕盛青青不願意再和許韜扯上任何關係,也不得不上前使勁推。
直到將臺階復位了,盛青青累得連喘了幾聲,纔再次開口:“你有什麼事嗎?”
“青青。”許韜輕輕地喚了一聲。
盛青青有些恍惚。她還以爲她和許韜這輩子就這樣了,哪怕不是仇人也不會成爲朋友。卻沒想到再次見面會這麼平和,好像所有的爭執都不曾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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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青青定了定神。不管許韜耍什麼花招,她都要保持理智,以免被反咬一口。
於是她冷淡地說:“如果沒有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青青,”許韜伸出手,似乎想要拽住盛青青,可在碰到她衣服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又緩緩地收了回來,“爲什麼……只有你一個人,你們班其他同學呢?”
“回去了。”盛青青說。
“回去?”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你就是想問這個嗎?”
許韜不知道怎麼,就像突然被戳了痛處一般激動起來,儘管他還是壓抑着,儘量輕聲地問:“就算這樣,至少也要留個人下來幫你啊。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幹得了這麼多的重活……可是一個人也沒有。”說到此處,他不知道是悲憤還是惋惜,搖了搖頭。
盛青青莫名其妙,許韜是特意跑來同情她的?
“我是班長,留下來善後有什麼問題嗎?是我讓他們都回去的,我一個人完全能解決,爲什麼非要拖個人來陪我?”
“你還是這麼天真善良,”許韜嘆道,“很容易被欺負的。他們不過看你好欺負,而你真傻傻地任由他們欺負還幫他們說話。”
盛青青不喜歡許韜這樣悲天憫人又帶着挑撥的語氣,說話難免也衝了一些:“不需要你操心吧。”
許韜竟然還笑了笑:“是跟我沒關係。你以前也被我欺負了不少,按理來說我確實沒有立場說這話。”
盛青青不知怎麼有點生悶氣。可她不想隨便把氣發到許韜身上,便擺擺手,不甚耐煩地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需要再提。我還有事,先走了。”
盛青青也不等許韜回答,快步地向臺下走去,只是在她差不多走到舞臺邊緣的時候,還是被許韜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