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科,來,我敬你一杯。還請你多多幫忙啊!”
沈月山端起面前的五糧液,朝穿着制服的年長男子恭謹地說道,臉上堆滿笑容。
喬科是玉蘭市衛生局的科長,所有食品的安全合格檢驗,都由他負責,要算是一個很有權力的人物,尤其是對沈月山這些做食品的生意人來說,更是手握着生殺大權。
這人四十歲左右年紀,生得五大三粗,猛一看像是一個大號的酒瓶子。與精瘦的張秋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若是上臺演相聲,端的是絕配,不用開口就能獲得一陣掌聲。
喬科並不舉杯,望着沈月山,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沈總,不是我不肯幫忙,實在是你那批貨物,真的有問題,好幾種病菌超標,尤其是大腸桿菌,都超過了標準的幾十倍。叫我怎麼幫你啊?”
這個就是沈月山的大問題。
兩天前,沈月山忽然接到張秋的電話,說是他那批貨物,被衛生局的人查出了大問題,可能要被沒收,還要面臨高額罰款,叫沈月山立即趕過來處理。
這個電話一下子將沈月山搞懵了。
那可是價值近二十萬的一批大單啊。原本沈月山也沒有一次銷售這麼多商品的記錄,是張秋在電話裡跟他說,到了銷售旺季,銷路很不錯,又開闢了好幾個終端客戶,叫他一次組織多一些貨物發過來。
他和張秋也打了好多年交道了,一直以來,張秋的信譽還是非常好的,說好兩個月結算,基本上沒有延遲過,每次均按時將貨款給他打到了戶頭上。沈月山也就漸漸對張秋完全放心了,聽張秋如此說法,沈月山自然不疑有他,馬上組織工人三班倒,開足馬力生產,又從別的工廠調了一些貨物過來,湊齊了二十萬的單,給張秋發了過去。
滿以爲這一回也會跟以前一樣,穩穩地賺上一筆,不料張秋卻給他來了個晴天霹靂,差點生生將沈月山震暈了過去。
“不可能!”
沈月山本能在電話裡叫喊道。
張秋倒是很沉得住氣。安慰了他幾句,說可能是個誤會,要他趕快過來,一起想辦法。
沈月山來不及細想,馬上就和妻子葉寧一道,急匆匆趕到了玉蘭市。
張秋還和以前一樣,十分熱情地接待了他們,談到那批貨物,態度便起了變化,似乎對沈月山頗有埋怨之意,說因爲這個事情,他也受了牽連,面臨着被衛生局處罰的結果。畢竟他是銷售商,銷售不合格的食品,一樣要承擔法律責任。
沈月山一迭聲的給張秋道歉,聲稱絕對是個誤會。
自己生產的產品,沈月山心中有數。
沈月山並非那種無良商人,做的又是食品生意,對於質量問題,一直抓得比較緊。雖然說這一回的貨是趕了點,但質量依舊把關很嚴。出產時做過抽樣檢驗,均是合格的。怎麼一到了玉蘭市,就出了這樣的問題呢?
沈月山本能地覺得這中間有問題。
估計是衛生局的人以此爲由,想要些什麼好處。
想通了這一點,沈月山便鎮定下來。他做了十多年生意,政府職能部門某些辦事人員這樣的手法,見得多了。只要關係到位,好好打點一下,問題應該不大。
張秋很熱心,馬上就帶他登門拜訪了衛生局的喬科長。
這一回拜訪,令得沈月山的心沉了下去。
喬科長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自始至終,板着一張肥臉,沒有鬆過半句口,硬邦邦地將沈月山和張秋“攆”了出去,對沈月山奉上的“薄禮”,也一併送出來,頗爲“公正廉明”。
回到下榻的賓館,沈嬈也在,一家三口合計了一下,沈嬈便提出了疑問,認爲很可能是張秋串通喬科搞鬼,目的是想要賴賬。
沈嬈這個分析,是基於張秋對沈月山說過,實在沒辦法,看看能不能說服喬科長,不做罰沒處理,廉價拋售出去就是。
沈月山轉述的這句話,引起了沈嬈的懷疑。
在她想來。食品這個東西,不存在廉價拋售的問題。產品合格,在有效期內,能夠銷售出去就銷售出去。如果不合格,那就應該堅決銷燬,怎能廉價拋售?
這個東西,可不是鐵疙瘩,要吃進肚子裡去的。
真有問題,人會吃出毛病來,那就是不是罰不罰款的事情了,要承擔法律責任,搞不好就要坐牢。
張秋也是老生意人了,怎會連這個都不懂?
沈嬈這麼一說,給沈月山和葉寧提了醒,靜下心來仔細一琢磨,還真有這個可能。自己的產品沒問題,沈月山很有把握。衛生局的人與他無冤無仇,照理不會冤枉他。每天在玉蘭市銷售的食品那麼多,衛生局的人刻意針對他的可能性着實不大。
如果是張秋聯合喬科出幺蛾子,就說得過去了。
不過懷疑歸懷疑,終究沒有證據,不能隨便下結論。而且就算真的是張秋從中搗蛋,貌似局勢也是非常不利。畢竟張秋是地頭蛇。與喬科長那批人很熟,下定決心陰他的話,更難對付。
這個社會,凡事不都講究個關係網嗎?
左思右想,沈月山還是決定在秋水酒店宴請喬科長,爭取能夠打動他,放自己一馬。
誰知下了這麼大本錢,喬科長還是“公事公辦”。
原本這樣的宴會,沈嬈是不會參加的。不過這一回自然例外,假使這個事情處理不好,她父母就要損失二十萬。對於他們這個家庭來說。二十萬絕對是個很大的數目,搞不好就要影響到沈月山工廠和生意的運作,出大漏子。
不管怎麼說,沈嬈現在玉蘭市工作,也要算是玉蘭本地人,較之沈月山和葉寧,要多認識幾個熟人。
宴會上,張秋舊話重提,暗示沈月山接受廉價拋售的結果,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他答應私人掏兩萬元,彌補沈月山的損失。
沈嬈冷眼旁觀,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懷疑。
儘管沈嬈對社會上的人情世故,暫時所知不多,卻也能知道,張秋若是與喬科長等人聯手出陰招,正規的渠道肯定很難解決。甚至於明知是他們在搗蛋,都沒辦法打官司。
食品的保質期比較短,尤其是熟食,保質期一般都不會超過兩個月。按照正規渠道申訴或者打官司,公家單位一趟趟跑下來,耗時不短,可能還沒等官司打出個結果,食品的保質期就過了,打贏官司也沒用,所有貨物都只能做垃圾處理了。
估計張秋他們看準的,也正是這一點,拿捏得住。
眼見得父母不住向喬科長賠笑臉說好話,喬科長只管“惺惺作態”,一雙眼珠總是在自己身上溜來溜去,沈嬈心裡就特別膩歪,終於忍耐不住,跑出包廂給柳俊打了個電話。
貌似自己在玉蘭市真正靠得住的“朋友”,也就是柳俊了。
此人自稱是市長,沈嬈當然不相信。不過起碼也是政府機關的幹部,認識的人應該比自己這個新分配過來的老師多得多了,或許他能幫得上忙。
在電話裡。沈嬈將事情的經過和自己的懷疑,一五一十都說給了柳俊知道。
柳俊一聽,便即放心。
無論那批貨有沒有問題,對於柳書記來說,都毫無關係。
這種級數的麻煩,還能難得住柳書記?
不過聽到沈嬈委屈的聲音,柳書記便十分心痛,自然,也很是惱怒。當即柔聲安慰沈嬈,叫她不用擔心,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聽了柳俊的安慰,沈嬈立即安心許多。
一直以來,在這樣的“正經事情”上頭,柳俊便沒有對她油嘴滑舌過。
“沈總,你也不用說了,這個事情,我真的幫不上忙。這個食品,可不比其他的東西,有問題那就不能輕易放過去,要出大事的。”
喬科長打着飽嗝,依舊是滿嘴官腔,正氣凜然的樣子。
“呵呵,喬科,也不用那樣絕吧?好歹我和老沈,也是多年的朋友,他這人還是很仗義的。這一回是真的不小心,不是故意要這樣子的……你看,是不是通融一下?”
張秋嬉皮笑臉的在一旁做“和事佬”。
喬科長一雙牛眼瞥了張秋一眼,“哼”了一聲,說道:“張總,你想要我怎麼通融啊?”
張秋笑呵呵地說道:“要不,喬科,你看這樣行不?這批貨,你們就不要沒收了,我全部受了,廉價銷到農村去。好歹也能賣幾個錢,權當是幫朋友的忙了。老沈,你看呢?怎麼樣?”
沈月山苦着臉,不吭聲。
見了沈月山這個樣子,沈嬈大爲不滿,忍不住說道:“張總,既然你和我爸是多年的朋友,肯定也知道他的爲人。我爸不會做這種食品的,這中間肯定有問題。”
張秋目光一閃,雙眉微微揚起,說道:“喲,沈老師這話說得可是有點稀奇啊,難道我會害你爸?這個檢驗結果,可不是我張秋做的。得,你要是這麼說,我還真不管這事了,好心當作驢肝肺!我跟你說,這個事情,我還受了你爸的牽連呢,影響我的信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