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長,這個情況,我以前知道一點。”
鄧文很謹慎地答道。
他不能說不知道。只是自己既然知道了,身爲市委書記,不聞不問,卻也難以自圓其說。柳俊要借題發揮,教訓他一通,似乎也說得過去。
好在柳俊今天請他過來,不是要爲了給他難堪的,聞言雙眉微蹙,說道:“這麼說,情況基本屬實了?”
鄧文一咬牙,答道:“是的,是有這樣的情況。”
“向我反映這個情況的,是一個小姑娘,叫谷雪。她爸爸叫谷成功,是陽城區的一個建築包工頭,前些年承包了你們市裡的一條公路建設……”
柳俊簡單向鄧文通報了一下谷雪反映的情況。
“有這樣的事?這就太過分了!”
鄧文臉上露出吃驚的神色。
毫無疑問,鄧文的吃驚是裝出來的。谷成功被曾永正強奪了收費站的營運權之後,曾經多次向市委寫信反映,鄧文肯定是知道這回事的。只是在柳俊面前,要裝裝樣子罷了。
柳俊不去追究鄧文的“裝腔作勢”,說道:“此事我已經通報給了許宏玖書記,省紀委應該會對此展開調查。不過,鄧文同志,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丹陽市,確實很不應該啊。這和強盜有什麼區別?就算是強盜,也還講個理由——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嘛!市紀委的主要領導,與民爭利,用這種手法,強奪普通羣衆的收費站,甚至連強盜都不如。老實說,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情況的時候,簡直是難以置信!恥辱啊!鄧文同志,這是一種恥辱,是我們黨和政府的恥辱!這個事情,必須嚴肅處理,決不可姑息遷就!”
說到這裡,柳俊一直波瀾不驚的語氣,才顯得激越起來。
這樣的事情,總是能激起柳省長的強烈不滿。
鄧文忙即挺直了身子,慚愧地答道:“是的,省長……這個確實是我們市委班子沒有做好工作,主要責任在我……”
柳俊擺擺手,說道:“鄧文同志,現在不要忙着做檢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就必須積極去面對,儘可能妥善處理,挽回這個影響。谷成功現在已經被逼到江口市打工去了,東躲西藏,有家不能回。這個不行,必須要先給他解決問題。收費站,本來就是他的,當初與市政府簽訂了協議,說好讓他收費幾年,這個不能變。這代表着丹陽市委市政府的信譽。執政爲民,首先就要要取信於民。你回去之後,立即着手處理此事。這幾年欠着人家的,都要補給他,不能讓羣衆吃虧,明白嗎?”
柳俊的神情,變得很是嚴峻。
鄧文連連點頭,說道:“是,省長,我一回去馬上就落實您的指示。”
柳俊沒有急着說話,只是望着鄧文。
鄧文忙即露出堅定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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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鄧文這個答覆是出自內心,劉飛鵬已經有了明白指示,要他堅決執行柳俊的命令。鄧文當然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稍頃,柳俊點了點頭,說道:“這個事情,要抓緊處理。馬山就過年了,讓人家好好過個年。”
“是,省長。”
鄧文很明白,自己一旦執行柳俊的指令,就等於正式向曾永正開戰。換句話說,這個事情基本上已經定下來了,曾永正保不住。
迄今爲止,只要被柳俊盯住了的幹部,就沒有一個是能夠被保下來的。
鄧文嘆息之餘,也不由對柳俊的手法很是佩服。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樹立威信,不是要責罰很多人,只需要狠狠責罰幾個人就夠了。
打一百個屁股,也不如一個人頭那麼令人心驚膽戰。
……
下午,柳俊參加了書記辦公會議。
這個書記辦公會議的主旨,就是討論向晗向柳俊彙報過的那幾個幹部異動。
一走進省委辦公樓小會議室,柳俊迎面就碰上了許宏玖的目光。許宏玖臉色很平靜,眼神也很和氣,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悅之意,和柳俊相互點頭招呼,一如平日。
但是柳俊上午召見鄧文的情況,許宏玖已經知道了。有人很巧妙地向許宏玖通報了這個事,甚至柳俊與鄧文之間主要的談話的內容,許宏玖也基本清楚。
也就是說,柳俊沒打算考慮他許宏玖書記的面子,要將此事一查到底了。
許宏玖的心裡,是否和他的面上一樣平靜,那就不得而知了。
劉飛鵬在柳俊之後進門,看上去氣色很好,臉上帶着微笑,一一和副手們打招呼。
柳俊微笑着說道:“劉書記心情很愉悅啊。”
這個話聽上去很是尋常,就是一句普通的寒暄言語,不過此刻聽在大家耳朵裡,就多少有點意思了。柳省長又要針對下面的幹部“使絆子”了,劉書記爲什麼心情愉悅?
劉飛鵬眼裡閃過一抹凌厲的神色,隨即笑呵呵地說道:“馬上就要過春節了,心情自然好。”
大家都不由莞爾。
過春節真是好,居然都能令得省委書記心情愉悅。
大夥說了幾句閒話,劉飛鵬咳嗽一聲,會議室便安靜下來,劉飛鵬緩緩說道:“今天這個會,是商量一下幾名幹部的擬任事宜。向晗同志,我們開始吧!”
向晗便向與會的書記們點頭爲禮,打開手頭的筆記本,開始宣讀幹部擬任名單。
此番調整的幹部,基本上都是副廳級,不算是非常的重要,故此會議的氣氛,看上去比較輕鬆,書記們大都臉帶微笑。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這些幹部的擬任,劉飛鵬事先並未和柳俊通氣,徑直向組織部提的名。
這個提名權,中央也有過文件要求,要民主,要廣泛的徵求同志們的意見,不能由一把手搞“一言堂”。而在實際的執行過程之中,這個文件落實的情況並不理想。
黨委書記掌握着提名權,似乎已經成爲一種約定俗成的規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對加強書記的權威,是有一定好處的。
只不過到了省級層面,爲了班子的團結,書記一般都會事先和省長以及其他的主要副手通個氣,取得一致後再上會議討論,儘可能避免在會議上出現分歧爭執的情形。這樣的情況發生多了,對省委書記的威信也是個影響。
劉飛鵬以前也一直是這麼做的,現在悄然改變了作風。
羅自立一邊抽菸一邊聽向晗“照本宣科”,眼神不時在身邊柳俊的臉上帶過。劉飛鵬事先未和柳俊通氣,羅自立是知道的。甚至於這本就是劉飛鵬和羅自立商議的結果。特意選了這次幹部調整“試驗”新手法,也是經過周密考慮的。萬一引起柳俊的強烈反彈,因爲此番調整的崗位不太重要,也不至於失控。也正是因爲調整的崗位不重要,引起柳俊強烈反彈的可能性也就不大。
只要開了這個先例,再有第二回第三回,就順理成章了。
故此羅自立很是在意柳俊的反應。
不過看上去,柳俊還是比較平靜的,和大家一樣,臉帶微笑。
不久之後,這種微笑首先就從劉飛鵬臉上消失了。
向晗提到了王博超的名字,將王博超列爲省公安廳主管治安工作的副廳長擬任人選。這個是以前的提名李沒有的。現在加上去了,劉飛鵬事先居然並不知道。
發生這種情形,只有一個解釋:向晗私下裡向柳俊通報了情況,在柳俊的屬意下添加了王博超的名字。
一念及此,劉飛鵬的臉色頓時就變得很是陰沉,望向向晗的目光,也變得嚴厲起來。
向晗卻似乎壓根就沒察覺,依舊以她優雅的女中音,不徐不疾地宣讀着幹部擬任情況。
羅自立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他能理解劉飛鵬此刻的心情。向晗倒向柳俊,是劉飛鵬一直都比較加意“防範”的,爲此對向晗做了不少的讓步,對向晗的工作也比較支持。就算不能把向晗爭取過來,起碼也要保持“中立”。現在看來,向晗已經做出了選擇,明白無誤向柳俊靠攏。
違背省委書記的意思,私下和柳俊通氣,還則罷了。加上了一個擬任人選,居然事先並未向劉飛鵬做彙報,向晗不但向柳俊靠攏,簡直就是“沆瀣一氣”了。
說得直白一點,這種親密的關係,已經可以與他和劉飛鵬之間的關係相提並論。
是什麼原因,令得向晗忽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而且幅度如此之大?
一時之間,羅自立和劉飛鵬都有些不好理解。
讓向晗這樣級別的大員“傾心歸附”,可不是一般的好處能夠打動她的。這個柳衙內,到底有何種厲害本事?
公然向劉飛鵬叫板,向晗確實夠膽魄。
劉飛鵬的臉色,陰沉了一陣,慢慢又恢復了正常。不管怎麼樣,是他不講規則在先。雖然書記管幹部是組織原則,不過完全繞過省長,事先不和他溝通,哪怕是禮節上的溝通也不做,劉飛鵬的作爲,已經逾格了。柳俊就用這種方式,很明白地向劉飛鵬提出了自己的“抗議”。
別胡亂使絆子!